元通说话一些大概,苏老爹则把一路上的别憋都说了出来,特别是这几日,火教的人对自己一下子极不友好起来,平白无故得受不了一肚子气,他的女儿成了这个样子,没找火教的人算账,这些人反倒找起来他的茬来。
傅介子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心里面很是愧疚不已,道:“苏先生,这一次的我让大伙受牵连接,请受傅某一拜。”说完单膝跪下,向元通知苏老爹行了个大礼,苏老爹吓人一跳,忙什么傅介子扶起,顺手掴了自己一耳光,讪笑道:“傅将军折煞小的了,你看我们张嘴,真不会说话。”
傅介子叹息道:“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绝不会让大家受到牵连,我们权且等上几日,先救巧儿要紧。”
苏老爹连声道:“对,对。傅将军,你可一定要救活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傅介子再三应下,过得一个儿,北圣女过来了,她有些不敢过来,傅介子急道:“教主怎么说?”北圣女犹豫一下,道:“教主说事关重大,现在不便相见……”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苏老爹就怒了,骂人起来,因为苏老爹学了一些月氏语,但是他跟些兵油子学的又是什么好话,几句粗口是把北圣女激怒了。
傅介子道:“真的有那么不便吗?”
元通在一边道:“这个倒是真的,我也有好些天没有见到你师娘了。”他说话是汉语,别人听说懂,但因为事情机密,仍是习惯性得小声。
傅介子心忧苏巧儿,怎么也得见上一面,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本来火教就已经对自己极不满,这马蜂窝还是别捅了的好,只好按耐住性子,道:“北圣女,你是圣女的身份,应该可以进去吧?麻烦你代我前去看看,那个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北圣女一听又是跑腿的事情,她心里面就窝火,自己这个圣女当得真不是一般的窝囊。但她还是答应了,道:“我去便是,不过天火长老病情正重,求使者一定要救活长老。”
听这口气不是教主命令,而是她私下相求。
傅介子道:“如此也好,师叔也去吧,顺便也可以看看灵泉长老的医术,东西合壁定然可以大有收获。”他前半句是月氏语,后半句改成了汉语。元通点了点头,道:“这一路上我也见过灵泉长老出手,果然是大宗师,确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两人来到天火长老处,此时几个大祭司已经离开了,只有长老们和教主都在,灵泉长老因为傅介子给天火长老进行了东方针灸之术,东西医术相差极大,他不敢贸然插手,所以在一边等着,傅介子向教主和众位长老示意一下,来给天火长老继续活血化淤。
因为元通是师叔,傅介子不便让他打下手,可是自己来的话,元通一时又接济不上,于是起身向教主道:“启禀教主,可否请星……葛妮亚来帮忙?”
教主没有什么反应,可是一干长老却都闹了起来,傅介子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这些平日里半点儿生气也没有的老头儿们这么大反应,强自镇定道:“诸位有所不知,给人治病就像炼铁器,比如说要打造一件兵器,最好是一个人抡锤,每个人的力道、抡锤方式不一样,如果一件兵器如几个人轮番抡锤则会造成兵器的寿命大减,质量降低。医者同理,葛妮亚已经照看天火长老数日,伤势也治了大半,还是请她来,轻车熟路,以便行事。”
几个长老还欲再问,教主一摆手,道:“把葛妮亚叫来。”
兀难长老平静得很,而灵泉等其它长老则多有怨言,教主让他们和自己先去护天圣女看守火妃余灵。一会儿星圣女来了,她有些紧张,不知才走一会儿又被召了过来,见是治病心里面就坦然了许多,当下什么也不说就去了。
元通见星圣女那一脸小受的样子,知道两人余情不了,自己在这儿杵着多有不便,当下打了个哈哈,道:“小傅,你们两个慢慢治,我去配药。呃,有方子没有?”
元通是老行家,他知道这方子不能按汉朝的配,为了省事就直接向傅介子要了,傅介子递过方子见元通向自己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好生把握。
傅介子苦笑一下,点了点头应付过去。
经过元通这一暗示,傅介子和星圣女在一起就更加尴尬了,有时候两目相对,傅介子总是最先撇开目光,他不敢这么看星圣女的眼睛。
有时候双手相触,傅介子情不自禁得捉住星圣女的小手,星圣女也只是轻轻推开,既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一切都显得那么淡定。
到了晚上的时候,他们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教主却派人过来了,请他们两人过去。
傅介子心头一震,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星圣女也有些紧张,毕竟把人家火教的圣女给搞了,又放水淹了高附城,自己无论如何也讨不着好果子吃。
星圣女破天荒得主动和傅介子说话了,道:“一会儿你说话小心些,我怕教主会杀你。”傅介子听了心头一暖,道:“有你这句话,就算是他要杀我,我也认了。毕竟,你还是关心我的。”
星圣女哼了一声,道:“现在还说这么没用的!这个教主手段可狠着,当年攻打‘百门之城’放火攻城,大屠军民十八万,后来又清理了教中各地大大小小四十多个祭司,我们圣女原本也是八个,可是却被教主杀了只留两人。教主知道了你我之事,一会儿我把责任全搅过来,你别多事。教主最多关我一辈子,如果你惹恼了他,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傅介子哼了一声,道:“那事情又岂是你一个人做得了的。男子汉大丈夫,有了危险让女人顶着,还是人么?”
星圣女听了脸上一红,既而忿忿然道:“什么时候了还胡说!你答应我!”傅介子怫然不悦,道:“你们教主要杀便杀,只希望他不要伤我的部下的师叔。”
星圣女还欲再说,这时北圣女又过来了,正准备去叫他们两人。傅介子让北圣女在前面带路,星圣女却突然偷偷哭了。是个男人就受不了女人哭,特别是那些轻易不哭的女人。傅介子有些着急,又怕被北圣女看到,低声下气得道:“我的姑奶奶,让她发现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星圣女幽怨得瞪了他一眼,呜呜道:“就是你欺负我!你非要我心里面难受你才高兴是吗?我现在已经不恨你了,只希望你能平安得回去,你如果非要这样,那就死吧,我也去死,大家死了干净。”
听着星圣女堵气,傅介子心里面泛起一阵涟漪,心痛道:“既然你不恨我了,为什么不肯接纳我呢?我们重新开始,把这些不高兴的都忘了还不成吗?”
星圣女顿了一会儿,微微扬头,两痕清泪还依稀挂在脸上,痴痴道:“也不爱了。”
傅介子听了失声道:“你骗我!”
这话声音大了些,但还好两人说的是汉语,北圣女被吓了一跳,却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星圣女怕被她发现自己在哭,旁侧身躲到傅介子身边,偷偷得抹眼泪,这一招欲盖弥彰,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北圣女讶道:“你哭了?”
傅介子心情不好,忿忿道:“小丫头片子别多嘴,一边儿待着去。”
北圣女气得小胸脯又是一阵颤抖,但最终只憋出个“哼”字,就一个人使性子走在前面去了。
傅介子见星圣女还在哭,道:“我看这个教主并没有要杀我的意思,再说了,我是汉朝的使者,是不能随便就杀的。你放心吧。”说完帮星圣女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即使不会,它也会过去。”
星圣女这一次没有躲开,而是轻轻得在傅介子的怀里面偎依了一下,但也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碰了一下就推开了,道:“教主还等着见我们呢。”
傅介子心情大好,丝毫不去想火教教主会如何处治自己,自己人月氏的任务失败之后,他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轻了许多,虽然很是失望,但也想通了,而且人在不知不觉间也变得豁达了许多。在精绝大军之中,他解开了情惑,开始珍惜身边遇到的每一份感情;月氏之行之后,他又学会了如何过日子,过那种空虚不动的日子。他从来都不怕死,这是许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经过了这么多次的死里逃生,他相信好多事情都会好起来,山重水复之际,孕育着柳暗花明,好事会悄然而至,坏事终会过去。
见到教主的时候,星圣女浑身都有些发抖,傅介子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她会被终生关在圣火坛里面,这已经是早就知道了的事情,现在不至于会害怕,她惟一怕的就是狠心的教主会杀了傅介子。
不想,现在的教主看上去十分和气,星圣女见惯了他的和气,也见惯了他在和气的时候突然杀人,所以她仍是担心不已,而傅介子则没有那么紧张,不过这个教主是活了近三百岁的人了,而且位高权重,无形之中会给人极大的压力,傅介子在他面前也轻松不起来,依礼拜见了一下。
教主见星圣女这个样子,道:“葛妮亚,你害怕了?”
星圣女慌忙道:“回禀教主,不、不是的。哦,我……”星圣女有些语无伦次。
教主不带平仄得笑了一下,道:“不必慌忙,教主我也是过来人,娶过妻生过子,知道你在想什么。”星圣女这一下更慌了,惊道:“哦,不,不是,教主我……”
傅介子见星圣女竟然这般慌张,这个教主有那么可怕吗?于是解围道:“在下还不知教主如何称呼?”星圣女见傅介子这么问十分堂突,一旁小声道:“光明教主。”
教主哈哈笑道:“葛妮亚说得对,本教主已经摒弃了尘世间的名字,号光明教主。”
傅介子道:“想必这光明背后,也沾了不少鲜血吧?光明教主道:“不错,沾了共计五十多万人的鲜血。”星圣女听了不由扬头瞄了光明教主一眼,这个教主嗜杀也没有杀那么多人吧?
光明教主道:“两百五十年前,我三十八岁,那年塞琉古帝国还统治着波斯大地,我率领百姓起义失败,加入了火教,因为天资出众,短短五十年就修得教主之位,又过了五十多年,帕尔尼部落的族长安息率兵起义,我们火教也加进了其中,并且成了中坚力量,此间一百年的起义之中,一共伤亡了三十多万人,后来统一安息诸部死亡五万人,攻打百门之城,死亡十六万人。”
傅介子道:“光明教主与我说这个是何用意?”
光明教主哈哈笑了一下,道:“年轻人就爱偷懒。我手上的鲜血与你在高附相比起来,如何?”傅介子一愣,道:“光明教主为自己的国家而战,手上的鲜血要比我干净。”
光明教主哼了一声,道:“迂腐。手上沾了鲜血,谁都不干净。”傅介子不知他是何意。
光明教主道:“葛妮亚一定与你说过,当年我攻打百门之城,一把火烧了十五万人。”傅介子是听过,眼角不由闪过一丝痛色,道:“以火烧城,虽借天势,亦纵人欲。也狠了一些。”
光明教主道:“与你水淹高附如何?”
傅介子哼了一声,道:“火教属火,道家性水,皆为克己不慎而招至的后果。没有什么高下可分。”光明教主听了不怒反笑,道:“说得好。取水之道本是你们道宗的长项。你身处月氏,以水淹城,我并不恼怒。”
这是最让傅介子吃惊的一句话,星圣女刚才说这个教主会杀了自己,自己虽然不是太害怕,但也在担心,现在突然听了这一句,当场就愣住了。
星圣女听了有些结巴,愣愣道:“教主,你、你是说,教主不会杀他了?”
光明教主不答,继续道:“当年百门之城的人因火攻而恨极了我,人人皆想诛之后快,只可惜他们没有那个本事。如今,你水淹高附,就算我不杀你,我火教中其它人的也会杀你。”
光明教主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傅介子和星圣女也都愣住了,星圣女失神之下扑通一声跪下,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道:“求教主开恩。”
傅介子顿了一会儿,才道:“光明教主既然对我起了杀心,那我就必死无疑。只希望光明教主能宽恕葛妮亚,光明教主是娶过妻过过日子的人,当知道她这种对感情什么也不懂的女子受不住诱惑。”
星圣女哭道:“教主你处罚我吧,只求教主放她一条生路。他是自愿前来的,看在他一片诚意……”
光明教主见星圣女哭哭啼啼的,打断道:“你可知,我当年为何会削减圣女之位,只留两人?”
星圣女正为傅介子的事情伤心,却听见光明教主突然问起这个,不由愣住了,这此中原因她不敢乱猜,只是摇了摇头。
光明教主道:“只因当年的圣女,多有犯教规之举,有的人甚至暗中生了孩子。”
此言一出,星圣女看了看傅介子,感觉教主要拿自己开刀了。
光明教主道:“我深知圣女守身守情困难,所以堵不如疏,我索性借机废除圣女一职。只是教中传承已久,许多事情都需由圣女来出面,所以仅以幽冥镜的数目保留两人,而且需自愿发誓方可。”
星圣女不知光明教主之意如何,不敢回答。
光明教主道:“所以,你的事情我也可以不怪你。但是同样,教中长老和祭司不能饶你。”
星圣女听光明教主绕了一个圈子,还是要处罚自己,罚自己她并不害怕,只是教主要杀傅介子,这让她心里面乱成了一团麻。
傅介子比她冷静得多,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道:“光明教主,那要我们做什么?”
光明教主见他听出来了,哈哈笑道:“你是个做大事的。依我火教的规矩,如果星圣女发誓可以守住第二次贞操,火教长老们可以饶她不死,但是会被关起来。你对火教造成莫大伤害,如果能立功,也可以折罪。”
傅介子道:“请教主明示。”
光明教主道:“我听了葛妮亚提出的借师身毒,不愧是我亲自教出的圣女,能想到这个很不错。我今已经和各位长老们说好,就由葛妮亚以星圣女的身份去身毒国家陈说此事。汉使你与身毒的摩柯头陀有交情,此人是护国禅师阿思度的沙门弟子,可由此人而面见身毒国王。”
要去身毒傅介子明显不愿意,他有汉朝的任务在身,如何能分身而去。
光明教主道:“汉使没有选择。你的部人都在此间,如果不能立功,他们一个也回不去。”傅介子半晌不语,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去身毒可以,但是我的部下得先行离开。我们自己也有任务在身。”
光明教主道:“他们可以走,有一个人得留下来。”
傅介子道:“谁?”
光明教主眼中闪过一丝诡异,道:“那个道士,元通。”
傅介子道:“你要他与我一起去?”光明教主道:“不,他得留下照看那个小姑娘。”
傅介子猜他是不放心自己,自己肯为元通而犯险来到大夏,那么一定是极重要的人,所以押在这里作为人质,如果自己敢中道逃跑,或者起坏心,那么元通就危险了。
光明教主知道他必答应不可,也不理会他在想什么,向星圣女道:“等复活了教王,我便请示教王,废除圣女一职。届时,你们两个想到哪儿去到哪儿去,与火教无关。”
这话比刚才的还要雷人,特别是星圣女,听了猛得站起,失声道:“真的?”
光明教主道:“我任下已经历过八代圣女,这十六人中竟有大半不能守身,非人之过,乃职之误。我们火教追求光明、自由、公平、和平、美好,可是这一切,都与圣女相悖。你们两个既然不能守,不如此一职就此废去。”
傅介子道:“愿光明教主届时依今日之言,我去身毒便是。”
星圣女也诺诺道:“葛妮亚听教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