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介子本来不识得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反正在汉朝是没有见到过,也只是新奇,星圣女买了他就拿着,现在听北圣女这么一叫立时明白过来,不由心中一动,正想说是给星圣女买的,不料星圣女抢着道:“妹妹误会了,这是姐姐我刚才路过见到的,想来妹妹定然是喜欢,所以就给你买下了。”
星圣女说完才发现给潘幼云忘了,潘幼云何等聪明,一见两人的眼神不对就明白其中有猫腻,笑道:“葛妮亚你就不必为我着想了,我是佛家的人,这些红尘里的东西,是不会再戴了。”
星圣女见解了围,向潘幼云略带谦意得点了点头,向北圣女道:“妹妹可喜欢?”
北圣女上前从傅介子手里面夺过,道:“既然是给我买的,就不能让这家伙给污了。”说完冲傅介子狠狠得一瞪眼,华丽丽得带上,那胸坠在她硕大的胸前叮咛作响。
傅介子心里面将这丫头摊在腿上翻来覆去得打了十几下屁股,哼哼道:“早就碰过了,要污也污了。挂这么大一窜跟狗链子一般,有什么得意的。”
傅介子这话一语双关,暗示以前的身体接触,北圣女被他在两个女子面前羞辱,气得不行上前就踢了傅介子一眼,然而忿忿得坐回去。
潘幼云见两个有些不咬弦,道:“你们也别闹了,你们带了些水果,正好我这儿有煮得差不多的水汁,把果子洗一下了加进去煮了吃。”
星圣女怕尴尬,忙要自己去洗避开两人,提着果子到一边的溪水里面,先把脸好好得洗了一下,感觉没有那么红了,这才将果子洗净端来。
傅介子何等聪明,她见星圣女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傅介子手里面的包袱,知道两人定然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是她已经入了佛门,深谙不管、不理、不闻、不问之道,只是颇为暧昧得笑了一下,道:“你还不把这些东西放下,难道还有什么稀世宝贝怕我们抢了不成?”
她的年龄比傅介子稍长几岁,以前因为身份所囿,现在却是平等之交,所以也就习惯了以姐姐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说话也带着姐姐逗弟弟的意味在里面。
傅介子此时早就已经镇定了下来,笑着将那些东西放在后面的案桌之上,道:“潘娘娘这不是笑话我么,几件破衣服能是什么宝贝。”
“哦,是吗?”潘幼云饶有深意得看了他一眼,道:“哦,原来是衣服啊。”傅介子见她说话阴阳怪气,心里面不由一乱,今天在外面丢人丢得太狠,现在对这个十分顾忌,听了紧张道:“是、是啊,哦,也不全是衣服,还有一些给他们两个女子买的些胭脂水粉罢了。”
北圣女听有这些,当下起身道:“既然是给我买的,你碰都别碰,我自己拿去……”
“不行!”傅介子猛得站起,说话的声音也因为她这一吓大了不少,北圣女被他吓了一跳,但既而又倔强起来,道:“我就是不要让你碰。”说完哼了一声就去里面翻。
傅介子正想阻拦,但一见潘幼云暧昧的眼神又有些怯了,自己这么大动静岂不是欲盖弥彰?
稍一犹豫,北圣女便从里面翻出了许多东西来,衣服、靴子、帽子、胭脂、雨伞、一个香木所制的奇怪“王八”,一个薄如蝉翼的而又柔软异常的白膜……
“咦,这是什么?”
而就在这时,星圣女端了水果过来,见北圣女手里面拿着那啥,脸上顿时一绿,手中一颤,那盘水果摔在地上,滚了一地。
“哎哟!”星圣女捂住脸,转身摔门而去。
“扑哧……”潘幼云见北圣女拿着那个“王八”,饶是他修行已有时日仍是忍不住笑呛了过去,他总算是看到傅介子买的什么宝贝了,也难怪星圣女一直忐忑不安,就是自己这久经事故的人也难免会心里面犯怵。
傅介子一脸的死灰,气急败坏道:“小孩子家家乱翻什么!葛妮亚……”说着追星圣女而去。
星圣女死活都不开门,任凭傅介子怎么叫,北圣女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但总感觉到手里面拿的这个东西很不好,一时吓得赶紧丢到了衣服里面,看着潘幼云,弱弱得问道:“潘家娘娘,那个,那个东西……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了?”
潘幼云无奈得看着这个北圣女,道:“没你的事,咳,那个是东方的一种治病用的东西,别人拿了会不吉利,以后别碰了就是。”
北圣女心中一凛,这个果然不是个好东西,长得难看不说,还不吉利,自己以后打死也不碰了。
北圣女想过去向星圣女道谦,但是潘幼云道:“你以后不许再提起这件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
“为什么?”北圣女一脸的不解。
潘幼云极为神秘得道:“汉朝的风俗,你不会懂的。总之不能再提。”说完见北圣女被镇住,道:“今天的果浆是没得吃了,你去休息吧。”
北圣女心里面忐忑,但是见潘幼云说得慎重,也就点点头下去了。
潘幼云在外面向傅介子示意他过来,傅介子着实不怎么好意思见潘幼云,但是他们两人是在一起睡过觉的,而且彼此都是“老鸟”,倒也没有那么尴尬,只是不好意思是难免的。
傅介子老着脸道:“让潘娘娘见笑了。”
潘幼云轻笑一下,道:“这没什么,汉朝的世家哪个没有?”说完把北圣女的事情说了一下,道:“她已经被唬住了,以后没事了。”傅介子讪笑道:“麻烦潘娘娘了。”
潘幼云道:“葛妮亚她面嫩,你现在去劝她只会火上浇油,你且不去理她,我晚上与她说说便好。”傅介子深信潘幼云之能,当下喜道:“多谢多谢。”
潘幼云笑道:“你去把那东西收好,自己又不是不行,买这些腌臜东西作什?星圣女是蒲柳之身,哪经得起那般大家伙捣鼓……”傅介子一抹额上的汗,心想这个潘娘娘当真是生冷不忌,自己甘拜下风。
傅介子三把两下将东西收起来,一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心里面也是浮躁得很,当下想到一个地方,便是潘幼云的水榭,所以跟潘幼云说了一下,想去水榭再看看这些壁画。
潘幼云笑道:“你去便去,只是不要在里面起些肮脏的念头污了佛教圣灵就行。”傅介子连道不敢。
这里的壁画傅介子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可是每再看一遍心里面就宁静一分,而这种感觉竟是极为奇妙,傅介子记得,以前只有当殷茵还在的时候,每天抱着她睡觉,大清早醒来,听着她细碎有致的呼吸声时才会有这种感觉。
过了很久,潘幼云也过来了,开始煮起果浆来,这里的日子无欲无求,而且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灵光寺的香火很旺,也不缺少生计,她每日在此也就是念经修佛,前段时间也为人讲佛,但是因为生得太俊遇上了流氓,摩柯大师就让他暂时在水榭住着不要抛头露面,只在寺里帮忙做一些简单的裁剪工作。
傅介子有很多道理感觉到好像有了一些眉目可是又说不出个具体来,所以在趁着潘幼云在此一起说一些关于佛理的问题,吃着果浆讲着佛理,天一愰就黑了,潘幼云向来心思慎密,虽然她自己对佛理并不是十分了解,但是因为嘴巴厉害,所以讲的像模像样,竟然把傅介子这个外行给唬住了,两人正说得起劲,听见外面一个声音道:“错了,错了。”
潘幼云一喜,道:“师傅。”
摩柯大师推门进来,在两人边上围炉坐下,开始纠正潘幼云的错误理解,潘幼云讲的十条竟然有八条是似是而非,潘幼云在一边恭恭敬敬得听着,有些不解。
晚上摩柯走后,傅介子回房休息,潘幼云去邀星圣女过来叙话,星圣女在里面死扛了一会儿不肯出来,但是潘幼云到底本事大,竟然把这尊菩萨给请了出来,两人到水榭里面谈了半夜,傅介子不知结果。
依潘幼云所言,星圣女差不多已经原谅自己了,但是第二天星圣女仍是不肯见自己,傅介子知道这个星圣女经不住外人的言语,可是等她一个人冷静下来时别人劝的又往往没有作用,她得自己去解开心结。
第二天,为了避免星圣女尴尬,潘幼云没有请几人来吃果浆,傅介子也没有去见星圣女,而是径直去找摩柯大师讲禅。佛教将普渡众生视为无上的功德,傅介子这么用心得学佛理,摩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当下请他到大雄宝殿去和众弟子一起听禅。
日子过去了三天,国王派出使者前来请他们去王宫,星圣女没有出来,傅介子想到那日的事情自己能不出面尽量不出面,所以也没有去,只是由兀难长老和北圣女与摩柯大师去拜见。
傅介子躲在潘幼云处吃果浆,但是一会儿却有一个小沙弥来请傅介子过去,说是有贵人要见他。
傅介子脸上的肉顿时就是一抖。
也不知这个贵人是命中的灾星还是福星,总得去见一面,当下与小沙弥过去,来到大雄宝殿,见来的是一个又矮又胖的使臣,问北圣女道:“是这位官家么?”
北圣女听那个使臣说了一下,道:“他说是有人在灵光寺外面想要见你,不方便进寺,所以请你过去。”
傅介子奇道:“是什么人?”
北圣女哼声道:“我哪儿知道。”说完见傅介子穿着她缝的那件衣服,而买的那些一件都没有穿,心里面有些欣喜,语气也就好了些,道:“不方面进寺,又不方面露面的当然是女子。”
因为语言上的问题,傅介子只得将北圣女带上,来到灵光寺的外面,见前面有一尊高大之极的大象,象背上面装着极为华丽的鱼轩,背上是用柳条编织的如同马鞍一般的座架,四周都有绸缎封着看不见人,和汉朝的轿子有些相似。
大象前面有十几个精壮的汉子手持刀戟护着,中间则是四个侍女持着仪仗。
傅介子一眼就看出来果然是女子。
这么仰着头看脖子实在不舒服,傅介子也没有去看,再说他因为前日出丑的事情有些不敢抬头,不知上面是何许人也,只等过了一会儿,前面几个精壮武士将大象驯得趴下之后两个汉子半躬着身,上面盈盈出现一双女子的脚,随着那个人影儿下地,傅介子才发现她就是那日在护国寺见到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公主。
她此时面上戴着纱巾,只露出眼睛和眉毛在外面,显然是忌讳在外抛头露面,见了傅介子等人也不说话,只是向身边的一个侍女一摊手。
傅介子没有先开口,以身毒国的规矩,男子不能碰女子的身体,也不能在公共场合先开口与女子说话,男子之间见面是握手,而见到女子却是双手合十行躹躬礼。
前来一个侍女见傅介子等人不拜,有此生气,道:“你们见了公主还不下拜?”
北圣女在一边提示一下,傅介子微微一作礼意思一下就作罢。
那个侍女道:“公主找这个人有话要说,别的人都离远些。”
傅介子让北圣女留下,自己语言不通,一个人在这里还不急得干瞪眼?
公主终于开口了,声音起初有些紧张,但过了一会儿就平静下来了,显然是平日里没少作威作福,二十岁不到的声音听上去如三十岁的人,而且威严十足,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力感。
她是听傅介子说起了汉朝的富庶,而她又十分喜欢汉朝的丝绸,无奈货源极少价格高昂,而且往往是有价无市,所以想派人跟着份子去汉朝,以图开市的事情。
这倒是一件挺好的事情,傅介子想了一会儿就答应了,等到自己离开的时候带着大队的身毒人回汉朝,至少安全许多。
说完这事情之后那个公主就走了,傅介子暂时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下,依旧回去寺去听禅,由北圣女和兀难长老两人进宫去商议国事。
摩柯大师已经和兀难长老与北圣女进宫去了,傅介子留在了潘幼云处一则贪吃,二则领悟佛理,他以前一直都放不下对殷茵的情劫,即便是现在已经释然但仍是时有心痛之日,这几日他学着模拟壁画的手法试着画一些佛画,佛家的绘画分两种,第一种是非情节性画,比如释迦牟尼、菩萨、明王、天龙八部之类的像;另一种则是情节性的画,如佛说法图、佛本生图、十八罗汉过海图等,傅介子现在画的就是这类情节性的画。
画中分为四个场景,第一副是一个男子负手立于书桌前面,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一个头戴斗苙的道士推门而进;第二副是男子远远看着一个姑娘,这个姑娘没有画出模样,只是隐隐现出了一个身影;第三别是男子骑马驰骋,前面那个姑娘在风中含笑俏立;第四副则是男子孤身一人骑马绝尘,姑娘不知所踪。
画工并不怎么高明,而且上色也颇为粗糙,但是下面的字迹却是俊秀异常,写的是汉字。
第一副说的是他与殷茵的父亲殷九重见面,殷九重收他为徒弟;第二副则是殷九重欲以女儿相嫁;第三副讲他迎娶殷茵;第四副说的是殷茵为了救他而死。
傅介子这些日子请摩柯大师讲禅多是想解开自己的情结,对星圣女,他已经说服了自己,只要她肯原谅自己,自己就可以好好娶她待她,纵使前半生做恶,后半生行善悔后亦无不可,朝闻道,夕死可矣,用佛家对阿育王的真言来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对苏巧儿,他也同样没有困惑,等这个姑娘好起来,自己就带她回长安,然后风风光光得娶她,她性子柔弱,自己定不可让人欺负她。只有对已经死去的殷茵,他无法忘却疼痛,却又违背誓言,心里面矛盾得很。
一口气画完了这些,他心里面堵了很久的东西一下子释放开来,不由放声大笑,一个人出去买酒喝去了。
星圣女一直都在外面不远处的扶拦边上倚着,她看着傅介子离去却同样不敢进去,过了许久,潘幼云在里面招呼一下她才极不好意思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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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满壁的彩画,星圣女似乎突然明白了画中的意思,心里面有些酸酸的。
潘幼云是故意让她来看的,见了饶有笑意得道:“这家伙,平白糟踏了我好好的一壁墙面。”
对着满篇的汉语,星圣女幽幽道:“他写的什么?”
潘幼云看着星圣女许久不说话,星圣女大感不安,道:“姐姐,你……”
潘幼云道:“你真的想知道?”
星圣女点了点头。
潘幼云略带笑意,读了起来:
“那一月,我轻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见。”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容颜。”
星圣女听了面色苦楚,潘幼云带着笑意道:“妹妹,你现在开始害怕了?”
Ps:此诗系西藏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诗,本人极为喜爱,因喻意相合,故引用,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