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酒楼最主要的不是阔气,而是宏大,傅介子进了酒楼才发现里面居然一个很大的花园,而五十余个酒桌皆是围着一个廊而摆,里面有小桥流水,也有精美石雕。
潘幼云进了里间道:“这里还不错吧,不委屈你傅大将军走一遭吧?”
傅介子四下打量了一番,果然是应有的都有,两人找了一个雅间坐下,因为来了两个汉人,所以别的人一下子都看向了这边,那个店家很也很快就湊了过来,问两人吃些什么。
潘幼云将那啥菜点了一下,店家立时笑呵呵的,这菜是店里的镇馆之菜,寻常人家都吃不起,今天来的是两只肥羊,他当然是高兴了,当下命人准备上好的水酒免费派送。
按理说这是件高兴的事情,只是一见这个阵仗,傅介子估计自己口袋里的那三千将士只怕得来个全军覆没,小声问潘幼云道:“看来这菜不是非比寻常的贵呀。”
潘幼云笑道:“一般价儿的菜,我哪好意思要你请。能宰的就这一回,当然要来大的。”
傅介子哼哼道:“一会儿钱不够,我就把你卖给店掌柜当老婆。”
潘幼云却双肘撑在桌子上,身子湊前,几乎就要沾着傅介子的嘴了,很暧昧得道:“你舍得么?”这个动作很强悍,傅介子几乎就要上去亲她一口,但是想到星圣女又忍了下来,道:“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自然是舍不得。”
潘幼云轻声笑了一下,笑得很自然,与以前相比,其中的媚态尽掩,道:“你跟我油嘴滑舌没用的。要是真的舍不得,待会儿有什么事情,你得在前面帮我多扛着点儿。”
“果然有事,”傅介子没好气道:“早怀疑你在套我。”
潘幼云道:“没那么难听。我是怕有些色迷迷的小杂碎来找事儿。”
傅介子道:“就为这事?”
潘幼云道:“就这事儿,可苦恼了我好几个月呢,平日没有人陪着都不敢来外面吃饭。”傅介子笑道:“你既然修了佛,自然也就不该来吃这些东西,那怎么讲的,五谷不分,六根不净,你小心大和尚们降罪于你。”
潘幼云鄙视得看了傅介子一眼,道:“你真是百年松树五月芭蕉,粗枝大叶。还没看出来么?”傅介子荡然道:“看出什么?”
潘幼云哼哼道:“你在灵光寺住了这么久,你就没有发现,除了我以后,没有一个女子么?”
傅介子恍然道:“果然有这么个事。难道说,你住在这里也是寺里的权宜之策?”
潘幼云道:“你这猪头还算没烂完。来到身毒之后,我本来住在女子礼佛的庵里,但总有一些你这样儿的臭男人来找事。那次来了几个人夜里偷偷潜进来,幸好我梦中颇为清醒,听得声音就躲开了,结果他们没有找到我,把庵中的另外两个女子给奸污了。”
“什么我这儿样儿!”傅介子蹙眉道:“你既然醒了,为何不提醒她们?”
潘幼云道:“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她们两个平日里对我态度很是不好,有时候一边念经一边诅咒我,她们以为我听不懂,可是我却能看穿他们的心思。平日里伙同其它的女子一起排挤我,吃饭、洗潄、做功课她们所是想方设法得给我出难题。哼,我潘幼云用计半生,又岂会输给这些不经事的小东西。所以他们一直无法真正害我,不过麻烦却没少添。她们打的不过,骂骂不灵,害害不着,所以就到处说我不是处子,已经是不洁之身,而且瘦得跟地狱十八层的饿鬼一样,与佛门不利。”
傅介子听了道:“这也是风俗不一样,再加上你太优秀,别人排挤也是常理之事。”潘幼云哼道:“平日里她们害我我只求自保,不曾害人。那天也是正好赶上,我就一个人跳上大梁,坐在上面一边打盹儿一边看戏。这些小贱人平日里一个个假佛学,骂我骂得最欢了,出事后一个个都不吱身了。”
说到这儿见傅介子有些不忍,道:“你是不是心里面又在骂我坏?”
傅介子道:“你不是能猜到吗?”
潘幼云道:“好的能,有的不能。哼,你骂便骂了,我也不在乎。”
傅介子倒是没有骂,只是觉得这个女子有些可怕,不过这也不是第一天见识了,这女子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没主动害人,已经是求神拜佛的事了。
“这事情的影响太坏,那几个女子一下子出了名,成了圣城人尽皆知的大人物,咯咯,最后有一个堪不过这一关跳到了恒河里面,还说什么要以圣河之水来洗清自己的罪恶,另外一个倒是有些心志,自愿进宫作了婢女。”
傅介子道:“你放心好了,这里来的一些上家伙们,我还是能收拾的。你就放心吃吧,你那么用心险恶的办法还是别教我们了。”
潘幼云笑道:“你这臭男人谁爱教了。我只教葛妮亚一些似模似样的把式,也不知她会了多少。”
傅介子听她故意提起那事,想到星圣女昨夜的出色表现,傅介子又忍不住一阵天人交战。
潘幼云连咳几声,道:“你这人,大白天的别想坏事。”说到这儿神色一转,道:“佛家有报应一说,果然不假。我虽然不出一力便将她们镇下去了,但是那些人却是冲着我来的,这事情一闹大,我也跟着出名了,每天都有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来骚扰。我实在受不了了,师傅才将我接回灵光寺里。一会儿肯定还有人来,你该不会怂了吧?”
傅介子笑道:“以后再也不陪你这美人花出来了,没事儿你把眼睛老实点儿,别到处抛媚眼……”话没说完脚被潘幼云狠狠踩了一下,痛得不行。
潘幼云是练过武功的,她能一脚踢飞石碾子,也能一把将傅介子提起来,这好歹都是一百多斤的力气,寻常男人只有这一半而已。她这一脚踩得可真不轻。
两人吃着酒,过了一会儿,潘幼云道:“小鱼小虾先到了。”
傅介子回头看去,果然见到一个三十多岁的身毒男子向这边过来,看穿着是个婆罗门人,他头上戴着一个很大的白色头巾,是个华贵之人。
来了径直就向一边坐下,冲两人笑嘻嘻得行了个礼。
有了潘幼云的交待在先,傅介子也认出这不过是个斯文败类,心里面没什么好感,当下用汉语和潘幼云道:“用摩柯大师的办法,不管不顾。”说的是汉语,那个家伙在一边是没法子听懂的。
他在一边盯着潘幼云色迷迷得看了一阵,但两人说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懂,自己说什么两人又不搭理,好歹他也是自命为斯文人,再见傅介子眼神不善,他本能得觉得这个异族人是个狠角色,当下讪讪退去。
这个家伙走了之后,傅介子笑道:“看来,老和尚说的还是有些道理,这与兵法之中,不动如山的训律是一个道理。”
潘幼云却哼道:“让这么一只苍蝇在面前飞啊飞的,你还真有心情!”
傅介子道:“人走路,难免会有踩到狗屎的时候,踢它一脚难免会脏了鞋子。”
潘幼云微微作态,嗯了一声,道:“现在吃饭,说话挑个干净些的词。”傅介子笑道:“这不,为了他的事情,坏了我们的雅兴。”
潘幼云哼道:“说得好听,没有一点儿男子汉的气概。”傅介子笑而不语,他从一个小兵到将军,如果没有这点儿心志,是不可能的,道:“在汉朝的时候,大将军曾教我: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军。这些又何止是一个*军该有的,平日里的生活何尝不是一样。”
潘幼云道:“你这么说也在理,政治与军事原本相通。呃,又来了一个。”
傅介子心里面有些烦了,正要回头看身边已经坐了一个人,这个人一身的官府武士打扮,看样子是哪家儿的官爷,这种小鬼最是难缠。
那人提刀来到此处,一拍傅介子的肩膀,道:“喂,外乡人,往边上移个位。”他说得很慢,似乎是担心傅介子听不懂。
这个人也太直接了,一看就是欺男霸女的惯犯,傅介子不由眼中厉芒一闪。
潘幼云却在一边笑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代我把这个家伙往死里捶。”
傅介子道:“你这么高的武功,自己动手岂不是更可以立威?”
潘幼云娇笑道:“算了吧,打了手疼。人家现在在学做淑女。”
傅介子听了一脸的麻子一身的疙瘩,哼哼道:“还做淑女,你老人家就省省吧。”潘幼云很忌讳这个老字,听了哼一声,仍是不于理会。
那个提刀官爷见傅介子没有动静,只道是捏了个软柿子,向身后的几个同伙哈哈笑了一声,将刀往桌上重重一放,激得酒壶里的酒水酒了一地,指了指傅介子,又向别边指了指。
傅介子仍是一动不动,那个官爷显然是看出这个家伙有意不买自己的账,当下一爪抓向傅介子的肩膀,准备将他扔到一边去。
傅介子突然肩膀一抖,这是道家中很简单的缷力打力之法,一退一进之际,那个官爷扑了个空,重重倒在桌子上面,潘幼云眼疾手快,将酒壶提到了一边,那官爷摔在桌上撞得鼻青脸肿的,正要起身,傅介子却又突然脚一勾,那个官爷便是倒插的大葱一般栽倒在桌子一边,四脚朝天。
潘幼云将酒壶放回原地,点头称好。
他爬起来大怒就着要拔刀,傅介子突然猛得一拍桌子,猛得瞪过去,那个官爷的刀拔了一半竟然被吓得怔了一下,但一怔之下又大怒着拔刀,傅介子突然伸手一探,将他的刀按住,再向前一推,这个官爷便像是泥巴做的一样倒在地上。
傅介子看了心里面好笑,都说大夏、身毒不知兵,民畏战,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这个官爷鱼质龙纹假把式,银样蜡枪头一个。
这一来那些同伴们都火了起来,纷纷围了过来,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为了泡妞了,更多的是为了给兄弟找场子。
傅介子看了一下,一共七个人,全是拿刀的,当下心中一警,并非他怕这七个人,要是真打起来他未必便输,只是这么多人打起来定然会动刀子伤人,扰了场子就不好了,自己身处异国他乡,无论是谁对谁错,这些人包括围观之人都会对他们心生怨念,毕竟宁信家奴,不信外族。
潘幼云道:“你能行不?”
傅介子道:“不是行不行的问题,我们不是身毒人,伤了他们的人,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冲我们来,这事情可有些难办。”
潘幼云哼道:“我没想到会遇上兵油子。别弄出外伤来,抢了家伙镇住他们。”
傅介子正有此意,道:“这里七个人,你三我四。”
潘幼云哼道:“小气鬼,你打吧。”
傅介子还欲说话,有一个家伙已经先出手了,可能是因为他们也不敢为了泡妞弄出人命,所以并没有拔刀。傅介子突然哈哈大笑一声,等那家伙拳头伸到突然身子一斜,侧身避过一拳反手一扣将那家伙的手腕抓起,顺手就是一拖,将那家伙从桌子上面拖飞起来,顺手在他腋下三寸的地方重重得送了一拳,这里是人身上的软肋,那家伙喊也没有喊出来便摔了出去,痛得在地上打滚,站不起身来。
别的兵油子见了立时在一群人单挑傅介子一个,傅介子到底有些担心潘幼云,可是看她的时候,却发现她还在做她做的淑女,在一旁若无其事的,而身边已经一左一右得站了两个人,两个兵油子丝毫没有把他当回事,也只是拦着,并没有出手打女人。
傅介子知道这些人不可以打出外伤人,这里的人全是身毒国,排起外来自己有一身的嘴巴也说不清楚。所以出手只打软肋,他是百将战军,打仗从来都没有花架子,全部都是一招致命,不致命也让人爬不起来,现在打的地方多是腹部、腋下、背部这些不经打却不见血的地方,不过这些兵还真有些手段,傅介子一下子很难将他们打实在,但是却没有人能接傅介子两重击,片刻功夫就已经倒了三个,而他们连傅介子一片衣袖都没有沾到。
两个人守着潘幼云,另外两个人却怔在那里看着傅介子,有些怂了。
潘幼云见傅介子出手干净利索,道:“傅将军你果然有些利害,上一回你一枪把我挑成重伤,我到今天方才服气了。”
傅介子道:“啧啧,到现在还记着仇呢。”
潘幼云哼道:“那是。到现在身上还有一个很浅的疤呢。待会儿让你看。”这档儿上还有这心情,傅介子没好气道:“还是先办正事吧,要不然你只能让他们看了。”
潘幼云哼道:“现在,你二我二,大家公平些。”正说着那个兵油子开始来拉潘幼云,傅介子这个家伙惹不起,抢了这个女子去也是一样的。傅介子大呼小心。
潘幼云却是冷笑一声,突然一躬身,一肘打在那个兵油子的腹部,再大腿一顶,那个兵油子立时就扑了,潘幼云一把将他扛起从头顶摔过,狠狠得砸在地上,道:“我只剩一个了。”
傅介子听了突然出手,他主动出击动作又快了许多,一下子就将两个兵油子打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再看潘幼云,潘幼云正飞起一腿将那个兵油子踢得在空中转了个圈,直摔到下面的水里去了。
周围的人皆是面有怒色,傅介子拉过潘幼云道:“快走。”
潘幼云也知这顿大餐是没指望了,她没有想到会有扎堆的兵油子在此,正要离开,前面却出现了许多当兵的,当下道:“走不了了。”
这时,前面出现一个华服的男子,看上去二十多一点儿,比傅介子嫩了不知多少,周围聚了数十官兵。
为首的那个男子上前行了个礼,道:“能在这里见到姑娘了。真是三世有缘。”
潘幼云哼了一声,不爱理会,但是气势上,似乎有些势弱。
傅介子道:“我是使节,你就说我们是一起的,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潘幼云道:“你是说,要我说我是你的?”
傅介子不由一阵窒息,道:“这哪儿跟哪儿?”潘幼云道:“英雄所见略同,我早有对策。”
这时那个男子见潘幼云不怎么理会,看了看傅介子,道:“是你?”
傅介子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什么意思,道:“大人记得在下?”
男子有些微怒,道:“当日你上殿之时,曾有一面之缘。”他手下却有一个士兵喝斥道:“放肆,这位是我们尊贵的三王子。”
傅介子这才有点了那么一丁点儿印象,身毒在他眼里都长得差不多,这个人真还有点儿像那个三王子。
傅介子微微曲身拜了一拜,向潘幼云斜睨了一眼,心想你怎么把三王子给招来了?
潘幼云哼了一声就回桌子上面坐下,傅介子看出了些什么东西来,也回去坐下,三王子吩咐所有的士兵都退下,自己也一个人跟着坐过去。
潘幼云似乎有些不耐烦,道:“三王子,按照你们身毒国的规矩,一个女子如果有了丈夫,那么别的任何男子都不可再骚扰,对吗?”
三王子看了傅介子一眼,疑惑得点了点头,道:“可是依本王所知,姑娘并没有丈夫。”
潘幼云十分玩味得看了傅介子一眼,道:“他就是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