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略一惊慌,就站在原地不动了,傅介子走过去发现是阿里西斯,当下明白是怎么回事,道:“是你?你是来看苏小姐的?”
阿里西斯有些紧张,道:“傅将军,我……”毕竟苏巧儿已经是傅介子名义上的妻子了,自己来看怎么也有点儿暧昧的意思。
傅介子笑道:“没事,进来吧。”
傅介子让他一个人进去,自己却没有跟着,道:“你和苏小姐一起长大,一定很想见见了。”
让阿里西斯一个人进去,傅介子出来之后去见摩柯大师,摩柯大师已经在安排灵光寺中的诸事了,首先是要传位,暂时将灵光寺中的大小事物交给座下的弟子,然后去准备远行的马匹、驼队、衣物、器械。
傅介子跟他说了一下,摩柯大师去意已决,而且也想说动潘幼云跟着她一起出去历世,虽然潘幼云历的世要比他多得多,但是作为一个很特殊的嫡传弟子,他还是希望能随时教导。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潘幼云对西域很熟,至少要比他这个没有到过汉朝的人熟,到了汉朝这个汉使可能靠不上,还得要潘幼云来作翻译。
也不知潘幼云和葛妮亚说了什么,一会儿潘幼云就过来了,道:“我就知道你在给师傅敲边鼓,怎么,准备来劝我?”
傅介子一听不由愕然,道:“这你也能猜得到?”
潘幼云道:“我能猜得到的事情多着呢,只是有一件事情猜不到。”
“什么事情?”傅介子问完就发现自己掉套里了,哼道:“有什么就直说嘛。”潘幼云道:“葛妮亚还在劝我嫁给你,看来啊,你这狗皮膏药真的不怎么吃香。”
傅介子皱眉道:“她在想些什么?哪有把丈夫往外推的?”
潘幼云道:“你这莽汉如何明白。去汉朝她举目无亲的,心里面不踏实,要是哪天你发酒疯打她,或者有了新欢,她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你说她心里面能踏实么?”
傅介子一哂,道:“这什么歪理?我何时会打她?至于什么新欢,我想也不会有吧。不过看这个架势,我自己不找,她倒要找我找好几个。”
潘幼云笑道:“你别胡说,咱这潘字号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她也就是想拉我去做个伴儿。”
傅介子嘿嘿道:“你答应了?”
潘幼云哼道:“你倒是想着我答应。”说完又转正经道:“你这人很奇怪,你知道葛妮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傅介子茫然摇头,道:“这个我哪里知道。”潘幼云道:“因为她心里面也不清楚,你到底爱不爱她。”
傅介子一怔,道:“这还用问?”
潘幼云道:“爱的话你得放在嘴边,女人哪,都耳根子软,她们可能不信眼睛看到的,但大都会相信耳朵里听到的。”
傅介子道:“你是要我每天对她说一遍那啥的?”
潘幼云道:“其实和她一样,我心里面也不清楚你是怎么想的。”傅介子道:“我心里面怎么想的?指的什么?”
潘幼云道:“你对我的态度?露水夫妻?还是根本什么都不算?”
傅介子苦笑道:“这个听着怎么那么不中听呢?如果你真的愿意,我就娶你。但是你不情愿,或者许心向佛,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潘幼云突然怒了,生气道:“你这是在做圣人不成!”傅介子被他骂得莫名其妙,道:“强扭的瓜儿不甜,两情相悦了的感情才是最好的……”
潘幼云听不下去,恨声道:“你这个傻蛋!说得好像我跟过年的稀饭一样,有它能吃,没它不想的。你为什么非要尊重我的选择?”
傅介子听他这个比喻,暗抹了一把汗,弱弱道:“难道说,你不愿意,要我把你硬抢了去?”潘幼云怒道:“你有要是有这个胆就好了!”
傅介子狂飚一阵汗,不知该如何作答。潘幼云道:“你这个人怎么就那么较劲儿,你就不会霸道些,不要管我们是怎么想的,给个明确的态度?”
傅介子心说貌似你们更加较劲些吧,喜欢又不喜欢的,搞的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反过来把这一切都扣在了我头上。
“我不是给你说过吗,你这样的人放这儿谁都想要的,只分你自己愿不愿意。”傅介子一边说一边抹汗,这天儿怎么那么热!
潘幼云摇头道:“你们男人鬼话太多,信不得。你这个态度很难让我知道你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上。”
傅介子强笑道:“你嘛,过年桌上的那个汤锅,算是主菜,吃不着不会死,但是如果那顿吃不着,一年到头馋得慌。”
潘幼云给他逗乐了,道:“敢情是个色鬼。那葛妮亚呢?”
又来了!
傅介子暗自心惊了一下,你只要决定比较,那么无论你说什么都是错的,无论什么解释都是借口,惟一的办法就是不比,道:“和你一样。也算那汤锅。”
潘幼云当然知道他是在躲闪,哼了一声,道:“看来你这锅汤还真不少。还有谁是这锅汤?巧儿?”
如果还这么说未免无趣,傅介子话一转,道:“巧儿算是米饭。”
这倒是出乎法的意料之外,道:“如何讲?”
傅介子狡黠一笑,道:“巧儿青涩许多,也素了许多,她就像一张白纸,不论比起智慧还是心眼儿都不如你们。”
潘幼云哼道:“说得好像我们会欺负她似的。咦,这跟米饭有什么关系?”
傅介子两眼一翻,道:“是必须吃的,顿顿得吃……哎哟!”
潘幼云一个劈脚似得一脚,踢得傅介子差点儿没爬起来。
“你是故意气我对吧?”潘幼云捏了捏头,准备还来一下子。
傅介子捂着肚子,痛得咬牙切齿的,恨声道:“好狠心的婆娘,你要是跟了我,我非好好得招呼你不可!”
潘幼云哼了一声,道:“我现在就在这里,再问你一遍,你如果要,老娘收拾东西就跟你走,不然的话我就在这灵光寺里陪和尚,你给个准信儿!”
这话太过彪悍,傅介子实实在在得抹了把汗,道:“葛妮亚……”
潘幼云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见他还不爽快些,气道:“你别管葛妮亚,你就说你心里面的想法,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傅介子心一横,反正祖宗多了也是一起烧香敬钱,没什么大不了了的,而且自己对潘幼云也确有此心,只是怕葛妮亚生气了,于是道:“愿意,你马上收拾东西,今天晚上搬过来我们一起住……”
“你大爷的!”潘幼云开了粗口,既而有些恍惚得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丢下一句道:“是葛妮亚跟我说了,我才来的。”
傅介子想到自己这一说又多了个媳妇儿,心里面也同样是一阵恍惚,感觉到今天潘幼云很不对劲,不论是行事风格还是说话口气都不对,平日里她总是显得高高在上,说话也是气质优雅,从容不迫,可是今天却突然拉下了架子,近乎是求自己一般,而且说话也没有平日里优雅。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只能等会儿去问葛妮亚,她一定是知道的。
一会儿葛妮亚来了,傅介子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下,葛妮亚又有些失落,傅介子道:“你后悔了吧?”葛妮亚想了一会儿又很坚决得摇了摇头,道:“是我让潘姐姐来找你的。我既然说了就不后悔。”
傅介子哼道:“不说实话,可是要动家法的。”
葛妮亚自然知道傅介子的家法是某项黄色节目,忍不住笑着躲开,道:“别闹了,今天的事情很多,我们早点儿去准备吧,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就要走了。”
傅介子道:“你是不是要去火教一趟?”
葛妮亚道:“当然了,是教主厚赐,走之前得去见教主一面。而且还有那么多长老和教众。”
傅介子道:“我也去一趟吧,见见几位长老。”
葛妮亚笑道:“来得清楚,去得明白,这才是我的好丈夫。”
傅介子道:“我们先去看看巧儿,她连件衣服都还没有,怎么上路。”葛妮亚点了点头,道:“你不是给她换过了吗?拿着旧衣服去集上比着买些就是。”
傅介子啧啧道:“有点儿酸。”葛妮亚哼哼两声,并不作答,傅介子在想以后的苦日的,这三个女子到了一块儿,最让他头疼的还是葛妮亚,这个女子有什么心思都闷在心里,潘幼云虽然手段厉害,但是应该不会随便使,苏巧儿为人单纯,就怕她受欺负。
来到苏巧儿的房间的时候,傅介子发现房门还开着,里面居然有声音。
傅介子忙进去一看,阿里西斯握着苏巧儿的手,一个人像是在说梦话一般,傅介子想了想还是退了出去,葛妮亚小声道:“这不是阿里西斯么?他怎么在这儿?”
傅介子小声道:“是我让他进去的,哼,我不允许,这小子敢胡来,看我不揍他。”
葛妮亚道:“那还进不进去?”傅介子哼了一声,道:“不去了,这小家伙对巧儿情深意重,让他在这儿待着吧。”
葛妮亚也嗅了嗅,道:“有点儿酸。”
傅介子两眼翻开,径直走了。买了些必须的东西,再给苏巧儿准备了一些衣服,几个沙弥准备了饭菜,这时元通和苏维也过来了,四人有说有话可是就缺了潘幼云一人。
傅介子让葛妮亚去叫一下。元通道:“小傅啊,再过两天火教的人就要离开了,我们是不是也早点儿动身,我这几天心里面总是跳得慌,生害再生出什么乱子来。”
傅介子道:“等巧儿一醒,我们就上路。”元通道:“我看不等了吧,先用马车将她送上船,我们再坐船而行,这其间约有两到三日的功夫,这其间巧儿也应该醒了,就算是不醒我们也可以找地方投宿。在这里耗着我实在不放心。”
傅介子看了苏维一眼,两人一个鼻孔出去,道:“小傅啊,你不是也赶时间吗,我们是不是要先到大宛去?”
傅介子道:“不错,我让霍仪等人先到大宛去求马,这个最快也得要三到五月时间,我看我们能赶到。”
苏维道:“还是早点儿为好。还有你的那些旧部,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傅介子嗯了一声,道:“一会儿葛妮亚来了我们商量一下,我回头还得跟摩柯大师说好,他要与我们一道上路。”
正说着,葛妮亚过来了,道:“潘姐姐不在,可能是去准备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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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古佛,红尘佳人。
潘幼云一个人静静得盘坐在蒲团之上,前面是一尊巨大的菩萨,旁边的扶架上面一灯如豆,在微风中摇曳着。
“我又嫁人了。”
潘幼云一个人轻声叹了口气,样子有着说不出一落寂。
“这是最后一次来烦您老人家了,幼云资质鲁钝,始终还是悟不了道,本以为能够堪破情关就可以大彻大悟,原不知,幼云参悟的不过是一个性字。自始至终都不曾真正的忘情。”
潘幼云再一次苦笑一下,在昏暗的夜色之中显得犹为萧索和寂寞。
“幼云入佛尚浅,对您老人家也不甚了解,不知菩萨可曾入过红尘,幼云许心向那人时,幼云才不过二八之年,什么也不懂的年纪就一头扎进了这无法回头也无法忘情的深渊之中,他虽然骗过我、害过我,但是心里面却也一直有我,一直到现在都是如何。幼云这些年来自我放逐,纵情声色,原以为是可以报复。然而再遇上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很可笑。自己伤的最多的是自己。”
潘幼云的神情苦楚,眉颦微皱,双目憔悴含情,两颗清泪先后落下,滴落到蒲团之上化作湿痕。
“从敦煌离开之后,幼云就一直在想着报仇,从精绝到匈奴,这一路上幼云放纵无度,以至时常半夜醒来都感觉到深深的厌恶,我是在报仇吗?我只是在一个人演着一场戏,没有配角也没有看客。再遇上他时,幼云发现,自己真正伤了他的,并不是我想给他的耻辱和嘲笑,而是他对我的举动深感痛心。”
潘幼云说到这儿很无奈得笑了笑,深深得喘了口气,发现嗓子已经有些哑了。
“幼云发现自己真的很可笑,当他再一次拉纳时,幼云心里面是多么的激动,但是却发现自己犯下的错误已经无法弥补,幼云做了那么多的恶事,如果跟了他,那将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所以幼云再一次离开,可笑的是,幼云同样是自我放逐,以身侍狼,只求一死。”
说到这里她脸色终是微微得变了一下,那一次遇上狼群,被畜牲咬的时候是无法想象的。
“可是幼云命不该绝,居然又被人救活了。直到遇上了师傅,幼云才决定重新做人,不再伤人也不再自伤。原以来此生就会伴着您老人家了,奈何世事诡谲,此地也无幼云安身之处,不得已只能再一次离开。幼云离开之后必定会到敦煌。幼云发现自己竟然还是无法再面对那人。”
说到这儿潘幼云重重得叹了口气,道:“幼云今已再嫁,便是彻底绝了念头,断了自己的退路,一直到现在,幼云都不知自己所做是对是错。我想我又犯了错误吧。这个人对我明显没有那人好,但是幼云还是决定嫁了,就算是他无法给出幼云多少爱来,但也不会伤害幼云,同样也不会被幼云伤着,这样的结果,对幼云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说到这儿潘幼云笑了笑,好一会儿不说话。
“今日来与菩萨诉衷心,菩萨能保佑幼云不再受伤。既然不能在此修缘,此一去幼云隐姓埋名,只求能平安渡过余生。愿菩萨保佑。”
潘幼云说完深深得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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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了饭,元通和苏维就休息去了,傅介子还是没有见到潘幼云出现,葛妮亚也等得纳闷,道:“潘姐姐哪里去了?”
傅介子猜道:“莫不是她害羞,不好意思出来,哼,刚才还那么横,这会儿又学做淑女。”葛妮亚向傅介子眨了眨眼睛,道:“潘姐姐不像是害羞的人啊。”
傅介子道:“女人嫁人谁不害羞,你就你平时害羞,一嫁了人就不害羞了。”说到这儿嘿嘿得笑了两下,葛妮亚脸上一红,想想自己在某些时候也真的挺大胆的,大胆到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地步,弱弱得道:“都是你要我做的……”
一句话说得傅介子性致盎然,道:“那我们回房去。”葛妮亚一阵偷笑,道:“潘姐姐呢?她现在也是你的妻子了,你不去问问她吗?”
傅介子听得差点儿喷鼻血,如果潘幼云肯来,那这一晚上岂不是双飞了?想想这滋味心里面就痒,嗯,以后这机会多了。
他本来不是个贪欢床第之人,但是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心里面不由一阵腾云驾雾,神游太虚去了。
葛妮亚见他笑得诡异,道:“你想什么坏事?”
傅介子笑道:“要你和她一起来,你不怕?”葛妮亚想想觉得丢人,忙道:“这事你别想,打死我也不干。”
傅介子知道她“打死也不干”的事情干得多了,呵呵笑道:“这有什么,你们都是我的妻子了。”葛妮亚一副雷打不动的神情,想到那个情形,满脸飞霞,不知这不知丑的东西怎么想出了这等鬼事来?
“那巧儿呢?”葛妮亚拉个垫背的,巧儿那个面嬾的姑娘,又如何会肯?
“对呀,巧儿!”傅介子突然间想起了,他还放着阿里西斯在巧儿身边,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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