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介子道:“解忧公主和冯夫人在乌孙十多年,大昆弥一直拿不出个主意来,时间长了就习惯了这样两边混着,我们现在必须把事情做大,等到大昆弥觉得这样混不下去了之后,就会做出决定来。如果我猜得不错,今天晚上到明天一早,匈奴的使者和公主就会闹起来。”
冯嫽有些忧虑,道:“这样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这样连公主都不知情,到时候如果大昆弥逼急了可能反而会对傅将军你们不利。”傅介子道:“冯夫人放心,我观大昆弥的态度,对匈奴的不满已甚。此时杀了匈奴的使者,后天到冯夫人府上,正好可以借此事来引起乌孙将军大臣们注意,也可以从这事上让乌孙人意识到,现在强盛的是汉朝,匈奴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冯嫽道:“也只能是如此了。既然杀了匈奴的使者,那就不能支支捂捂的,索性依傅将军的,把声势做大。”
傅介子笑道:“冯夫人有何建议?”
冯嫽道:“赤谷城的南门外是乌孙贵族们聚居的地方,朝中的不少大臣,包括左右将军、辅国候、左右都尉、左右大当户以及几个不再上朝的国老,都在那一片居住,傅将军索性派人将人头挂在南门城外。只是这样势必引起纷争,我右将军府不方面出面,我告知公主,让公主派人请你们保护好。这样事情就会闹到大昆弥那里去。”
这事情一闹起来,傅介子这一行汉军就处到了旋涡中间去了,一个不好会闹出大事来,傅介子三思了一阵,觉得可行,再和冯嫽商议了一些具体的事宜,傅介子发现这个冯夫人真是不简单,不仅仅是心计过来,胆识也有男儿不及之处,再加上在乌孙诸国这些年的见识,足以让她名震一方。
西域诸国尊她为“冯夫人”,名至实归。
第二天一早,南门城外高悬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上面用汉字写着汉奸道衍四个大字。
以汉奸的名义将匈奴使者除了,表明了杀人者和被杀者的身份,但是汉人却没有一个出现。傅介子一早就起来了,腰间的扭伤在葛妮亚的打理之下,虽然好还要一段时间,但是已经不那么痛了,早上很早的时候公主就得知了汉使杀害匈奴使者的消息,解忧公主明显有些慌了,她还没有做好最后摊牌的准备,但是冯夫人已经把部署都准备得停当了,解忧公主赶紧调了重兵过来把公主府给守得严严实实的,让冯夫人调派人手,自己赶着去见大昆弥。
傅介子被再三要求待在公主府里面哪儿也不能去,所以一早上潘幼云起来煮了一点热酒,虽然说不上害怕,但是吃点儿酒壮壮胆还是行的,葛妮亚怕事情闹得无法控制,所以早早得就把陆明、元通和霍仪叫了过来。特别是霍仪,他是大将军之子,有他在前面挡着,就算是大昆弥真的想对汉使做什么,也不敢动霍仪的。
傅介子见众汉军都紧张兮兮的,去劝一阵,这一支汉军打的仗,不算那些剪径的小毛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最严重的一回是他们一支三百人的小分队被匈奴两万人的大部落包围,不也同样是杀了出来?傅介子劝好了汉军之后,葛妮亚又耷拉着脑袋,总是担心傅介子出事。
果然,天刚放亮没有多大一会儿,匈奴公主便带着人气势汹汹得杀了过来,带兵到公主府来要抓人。
冯嫽让重兵守好了地这里,不得让任何人进来,与匈奴的公主僵持起来。
傅介子在里面吃了会儿酒,见是时候出去露露脸了,来到门口。
匈奴公主见了傅介子,顿时沉着脸用匈奴语道:“汉朝来的使者,你竟敢在乌孙国内斩杀我大匈奴的使者,我大匈奴的使者是大单于派来乌孙的,代表的是昆仑神的旨意。你如此做,不仅是对乌孙国的不敬,更是对我大匈奴国的挑衅,还望汉朝使者给我一个交待!”
傅介子哈哈大笑,道:“娘娘莫要忘了,我杀的并非是匈奴人,道衍他是我汉朝的奸贼,在汉朝犯有十杀也不为过的大罪,在汉朝早就有了通缉令追杀此人,傅某上次在楼兰遇上没有能杀得了他,今天再次遇上了,自然是要奉天子之命,杀了这个卖国求荣的汉奸。请问娘娘,我汉使杀一个出卖自己国家的犯人,这也有错么?”
匈奴公主怒道:“道长现在是我大匈奴的使者,是左贤王帐下的贤士,代表着大单于的旨意来乌孙国,现在汉朝的使者杀了他,只怕要给我大匈奴一个合理的解释。”
傅介子笑道:“杀了便杀了,还要什么解释!匈奴的骑兵在我汉朝边境杀人放火之时,可曾想过解释!傅某不论他是什么人派来的,只知道他是汉朝的奸贼,人人得而诛之,再者,傅某暗自揣测,这么一个连自己国家都肯出卖的人,匈奴大单于如果真的是个英明神武的大王,也不会收藏随时都会出卖他的人吧?”
匈奴公主忿然道:“汉朝的使者不必多说人,我杀了我匈奴的大使,还请把杀人的凶手交出来!不然这事不会完!”
傅介子听了心中暗自一动,匈奴公主让他交出凶手来,仔细来讲,这里面大有名堂,此话明显是傅介子的主谋,而匈奴公主却不敢针对他来讲,而是要他交出杀人犯,这是一种变相的退步,看来匈奴公主不敢对自己逼得太紧。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也就是匈奴使者和匈奴公主对此行底气不足。
傅介子笑道:“娘娘,这里是乌孙国,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杀了个汉奸有错的话,那么我们到大昆弥那里去说话。还有,我汉朝向大宛求得的天马在出城的时候被娘娘派出的人劫了去,这话还希望娘娘也给我一个交待。”
匈奴公主哼了两声,道:“你说的事情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汉朝的使者杀了我匈奴的使者,这事情汉使必须给个交待!”傅介子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只有等到大昆弥处再说了。”
而就在这时,解忧公主带人回来了,见了这里的局面,上前来冷声道:“怎么姐姐有雅情到我汉公主府来?这气势汹汹的,是要干什么?”匈奴公主的年纪要比解忧公主大个七八岁,虽然打扮得很好,但是年龄毕竟是个藏不住的东西,当铅华落尽之后,在大昆弥那里已经不那么吃香了,但是因为大昆弥惮忌匈奴,对她也颇为客气,所以匈奴的公主一直都是一个强悍的存在,没有怎么把解忧公主放在眼里,现在见解忧公主来了,气焰立时大涨,道:“右夫人,你公主府的客人杀了我匈奴的使者,我要拿他回报大单于,你把他交出来吧,这样我们在大王面前,也免伤了和气。”
解忧公主面色微怒,道:“左夫人你也太无礼了,汉使的使者是我公主府的客人,也是代表着汉朝来乌孙的,岂能交到你匈奴人手里!左夫人请回吧。这些兵都是狼营的人马,左夫人私自调来,如果有外人入侵,误了大事,左夫人你也承受不起!”
赤谷里面的多是右将军的京师卫戊,也就是公主府的人,而匈奴公主没有自己的兵,请来的是她长子手下的狼营人马,这些人马是不可以随便入赤谷城的。虽然解忧公主和右将军也无权调兵,但是京师里的兵想调一些怎么也有个理由,这一点上,匈奴公主没有优势。
匈奴公主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匈奴将乌孙与汉朝隔开,乌孙对匈奴的恐惧远大于汉朝。还有一点,就是从上代乌孙王军须靡那里得来的左夫人名号一直压了解忧公主右夫人一头。虽然别的方面她都不及解忧公主,但是仅乌孙惧怕这一点,已经是王道,除非大昆弥有足够的胆量来和匈奴翻脸,否则她永远是赢家。
匈奴公主恨声道:“右夫人,你既然不肯将人交出来,那我们就到大王前面去听个说法。”
解忧公主刚从大昆弥那里回来,听了冷笑道:“左夫人请便。”说完就带人回了公主府里面,让重兵守在外面,什么人也不能放进来。
傅介子随解忧公主还有冯夫人、常惠到里面去议事,解忧公主道:“傅将军,今日这一事只怕是要闹得大了,我已经和大昆弥提起了,大昆弥似乎有些不悦,不过傅将军也不必担心,大昆弥只是拿不定主意,傅将军此举将大昆弥逼急了,也难免他不快。这几日要防着的就是匈奴人的报复。”
傅介子却不以为然,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将这一支匈奴使队全部歼灭。当然,这事不能说出来,以大昆弥的态度来看,他是不想自己闹事的,毕竟自己这么一闹,不论好与不好,他这个大昆弥都得擦屁股,匈奴人不好惹,汉人也惹不得,但是这两者之间必然要逼着选择一个。
“不知匈奴公主去找大昆弥,会是什么结果?”傅介子还真很有些担心。
解忧公主道:“傅将军放心,大昆弥已经托病不见任何人,想来是准备回避这件事情,不管不顾。”
公主府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了,解忧公主让傅介子回府好好待着,外面有什么消息她会告知的,惟一的一条就是不能出去,现在刚杀了匈奴的使者,此时出公主府无疑是在寻死。
在府内休息了半日,公主府果然是颗大树,有解忧公主护着还真是蝇子都没飞进来一个,傅介子陪着葛妮亚和潘幼云倒腾了半天的行李衣物,发现这一年来,衣服都破了,公文和彩礼也都旧了,时间不长,但是一愰却东西万里,如同隔世。
刚杀了道衍,傅介子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相反的,是一种淡淡的惆怅,这样的政治压辄很危险,也很无趣,傅介子更加佩服起解忧公主和冯夫人。
第二天便是右将军府的马会,解忧公主担心傅介子的安危,提议让傅介子不去了,安全为上,但是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傅介子说什么也要去。
第二天一早,傅介子就带着陆明和元通、乌候等人前去右将军府,解忧公主也同时前去了,傅介子赶到马会的时候,发现这里比想象的要热闹,右将军夫妇两人在马场里面设了庙会,几乎在晚宴上见到的人在这里都见到了。
马场人虽然多,但是仪式却明显少了太多,来的人都往庙会里面挤,解忧公主和汉朝的使者来了,这是马会的大事,所有的人秩序都好了起来,冯嫽夫妇两人过来迎接,解忧公主和傅介子的到来是内定的事情,冯嫽早就准备好了仪式。
傅介子还是第一回见到冯嫽的儿子,是一个心志明显跟不上个头的半大小子,冯嫽带他过来见过解忧公主和傅介子。众王公大臣也都过来了,只有一些匈奴公主一派的人仍在原地看着舞女跳舞,一起扎堆拼酒吃肉。
冯嫽将傅介子和解忧公主带到帐蓬里面,道:“公主,傅将军,今天我已经把这周围都控制住了,但是为了防止百密一疏,大家都还是小心些好,尽量不要扎到人堆里面去。”
傅介子斩杀匈奴使者的事情已经在整个赤谷城传开了,不一会儿左将军就带着两个都尉过来了,因为语言上不通,解忧公主把身边的那个叫“翠儿”的小宫女叫过来给傅介子当翻译,这个翠儿跟在解忧公主身边有些年头了,对乌孙国的语言早就已经稔熟。
左将军问的是汉朝的兵力有多少,马匹有多少,以及各大营的编制问题,一听就是十分老道的将军,傅介子只需说一个极保守的数字都足以震住这些乌孙人,但是他还是如实得说了一下,特别是把西北部的兵力说大了许多,而且汉军编制中的问题暂时隐去了。
这时右将军也不去招呼客人了,也围了过来,他虽然支持冯夫人的主张,也同意联合汉朝,但这一切都是出于对匈奴的不满,对汉朝他有一些了解,但是所知的都是从解忧公主和自己妻子两个女流之辈说的,这两人对用兵都是外行,所以,汉朝的兵制和人马他也无法打听清楚,现在傅介子来了,这个人是军旅中人,得到的情报要准确许多。
傅介子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乌孙人了解汉朝,不用吹嘘,只要让乌孙人见识到了真正的汉朝,便有七成的可能与汉朝联盟。
而就在小宫女说得口渴难耐的时候,突然外面来报,匈奴公主和匈奴使者到!
傅介子陡然间一惊,冯嫽和右将军也是大为意外,右将军府与匈奴公主府一向是势成水火,而且有汉朝的公主来,主要谈的也是与汉朝联合的事情,所以右将军并没有请匈奴公主府的人来。
傅介子怔了一会儿,转而向陆明道:“一会儿小心行事,别让人阴了。”陆明道:“放心吧老大,我看右将军定然会有办法来保护我们的。”
匈奴公主和玉阳郡主来了,但是偃闻却是没有到,傅介子猜是他在晚宴上面丢了面子,一时不好意思过来。
更另傅介子惊讶的却是另外的一事。
玉阳郡主所骑的是一匹浑身发红的大马!
天马!
傅介子弄到手又被乌孙人夺了的天马。陆明失声道:“老大,我们的马!”
傅介子沉声道:“别乱来,她这么大摇大摆得过来,肯定有什么阴谋,我们且先等等。”
解忧公主见了这马也不由唏嘘一声,道:“如此高大神勇的马,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果真如传言中的一样高大,难怪大王也起了夺马的心思。”
傅介子一怔,道:“大昆弥也打过这马的主意?”
解忧公主有些不意思,道:“天马这样的神物向来都是帝王的专宠,大昆弥又岂会不作这个打算。这些年以来,我和冯嫽一直忙着从周边的国家打主意,联络了不少国家,对大宛国也作了不少努力,好不容易修好,但是因为这天马的事情,匈奴公主鼓动之下,大昆弥对大宛国发动了战争,我们在大宛的努力也都白费了。”
傅介子突然心中一动,要不要将这马送与大昆弥?
想到这儿傅介子不由有些厌恶自己,如果换作六年前的自己,定然是不会有这个想法,那个时候,他追求着道家清静平和的日子,有殷茵陪着,有好马骑着,小日子不知多闲适。但是六年后的自己已经是一名政客,虽然有些蹩脚,但是也寻得了政客的真谛,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出卖了自己的理想,消磨了年华。
似乎想这个还太早了,先得把马弄回来再说。
这时匈奴公主和玉阳郡主过来,见到傅介子相视冷笑了一下,玉阳郡主打马上前,道:“傅使者,这马是不是很不错?”
这分明是来挑衅了。
傅介子冷哼一声,道:“马是不错,可惜骑错人了。你无需得意,这马我迟早会要回来。”
玉阳郡主脸上浮现出一丝很不明朗的笑容,道:“傅使者,你想要回去也可以,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
周围的乌孙立时骚动起来,这些人最爱的就是扎堆比赛,和汉人掷骰子赌博一样。
傅介子眉头微蹙,道:“怎么赌?”
玉阳郡主道:“骑了马来当然是比赛马,如果我输了,这马归你;如果你输了,你得自己把脑袋乖乖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