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介子见车护有些意动,又道:“他日若能驱逐匈奴,傅某定然亲手为王后竖起一座石碑,车护将军,届时还得劳你相助。”车护听了怔怔道:“傅使者,汉朝的敦煌的驻军有没有办法调过来?”
傅介子道:“调倒是可以,可是时间上来不及。要想阻止安归王子继位,还得依靠我们自己才是。车护将军,兵贵精而不贵多,楼兰城中,车护将军你有着半数以上的兵权,而城外有我汉朝的屯田司,还有诸国的城郭军,要吞掉这一支小小的匈奴部队,又有何惧!”
车护将军铁青着脸,道:“走,出去再说。”
傅介子见车护极有可能已经说到,忙跟着车护出去,因为玛雅和安归王子将国王的事情瞒了下来,外面看来还是风平浪静,傅介子一路和车护将军出来,径直赶回了辅国候府。
此时的楼兰国尚是一片承平气象,夜市渐渐散了,一片安宁。
车护将军遣散家中的仆役,带傅介子到密室议事,傅介子本来还打算了一番说辞,但是车护将军却已经下定了决心,向傅介子道:“傅使者,你还请快些出城准备,城内的事情我自有分寸。明日一早……”
傅介子打断道:“不,车护将军。明日一早什么事情都定下来了,要做就在今晚,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一举包围匈奴驿栈,捉拿安归王子。然后以迅雷不其掩耳之势,占领楼兰各大营。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敌明我暗,安归王子根本就想不到我们会起事。”
车护将军听了不由动容,一下子来这么大动静,他这个辅国候还真的有些拿不起这么大手笔。
傅介子道:“我城外的汉军和诸国联兵屯在城外,以备不测。我立时就派人前往敦煌请兵,另一方面,火速通报乌孙解忧公主,那么乌孙国可定,乌孙与楼兰更近,有汉朝和乌孙作后援,即使是匈奴也不敢进犯楼兰。只要西域的局势一变,我汉朝的大军便可挥师西征,楼兰可保平安无事。”
事情来得太过突兀,车护将军有些乱了阵脚,但他到底是高位者,有着高位者自有的镇定和豁达,道:“好,傅使者这些事情尽快,我先将安归王子捉来再说。”
傅介子拦住道:“不,先打掉匈奴使团,没有了匈奴使团,安归他算什么东西!”
车护将军从心底来讲,有些不敢动匈奴的使团,但是此时听得傅介子如此说,胆气也就大了许来,猛得一拍案几,道:“好,便依傅使者之言,今夜拿下匈奴使团。我车护上无父母,下无妻儿,又何惜此身!”
傅介子再和他商议了一下出兵的路线,楼兰巴掌大的地方,车护在这里活了一辈子,哪里有个茅舍都知道,这一番计划得周祥之至,傅介子打心底赞许不已,自己擅长骑兵作战,如果真的在这城中打起仗来,自己只怕不是车护的对手,想到这里也就放心了,和车护击了一掌,道:“今日在此与将军指天盟誓,绝不违此言。”
车护将军取下随身的佩剑,道:“这是我的令剑,计划百密,难免一疏,傅使者可相机行事。还望傅使者以楼兰的存亡为重,这一次速战速决,还楼兰一片宁定!”
傅介子接过令剑,向车护点了点头,转身出府消失在夜色之中。
楼兰城外五十里是汉军屯集的地方,傅介子打马赶到的时候,陆明一行才赶到没有多久,汉军的警备很严,傅介子刚一靠近,就听见前面有人喝道:“什么人,再不下马就放箭了!”
傅介子长呼一声,打马下来缓缓过去,一会儿前面的火把亮起了一百多根,火光摇曳之处闪闪烁烁得现出许多人来。
“老大,事情都办好了?”陆明虽然不知道傅介子去办什么事情,但还是习惯性得问一声。傅介子过来,见陆明旁边一个年轻的小将,正是郑吉,郑吉在西域历练得久了,显得成熟了许多。
这里是楼兰城外的一个沙漠里面的一个秃山坳,黑暗之中,隐隐可见黑压压的一片人,火把四散亮着,还有许多人在到处行走。郑吉身边跟着一批人,有汉人和胡人,各个国家的都有,傅介子都没有怎么见过,因为语言上的隔阂,也说不上话。
“郑校尉,我们使者可是找了你们很久了。”傅介子笑着说道。
郑吉过来拉傅介子进去,道:“傅将军里面请,外面天冷。刚才我们还在担心。”
傅介子没有进帐,而是径直道:“事情紧急,楼兰国王死了。”
陆明失声道:“老大,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说到伤心事,傅介子脸色沉了下来,道:“国王本来就已经病入膏肓,是被安归王子气得吐血而亡的。我已经联络了楼兰的辅国候起兵,今夜便是我们在西域这片地面上大展身手的时候。郑校尉,我们今晚就出兵去楼兰城,一举斩杀匈奴使队!”
郑吉听了不由动容,转而向身边的传译说了一下,传译说与周围的城郭兵大将们听了,人群顿时震惊起来。
傅介子将事情大致了说了一下,但是自己和车护去祭拜王后的具体细节都省了。
郑吉带傅介子到营帐里面,同来的还有陆明、司马熹、和诸城的府兵。傅介子看了一下这杂牌的城郭兵,道:“不知这一次的城郭兵一共有多少?”
郑吉苦笑一声,道:“鄯善出兵五百,且末七十,若羌三百六十,小宛八百五,还有一些地方的兵员,算是我们自己,合计二千一百七十三人。”傅介子听了不由一怔,看来这城郭兵可真够惨淡的。不过匈奴的使队来的也不多,只要给他一千人,挑这三千人的匈奴兵他便有底气,所以听了也不吃惊,加上楼兰车护的一万兵,可调的三千人,加起来足以剿灭这支匈奴的使队。
郑吉似乎也感觉到这一撮兵实在说不出口,道:“其实这些只是南部几个国家的兵,像楼兰、精绝、山国、龟兹皆还没有出兵。哦,对了,精绝国受到于阗的攻击,也不行了。”
傅介子微微一怔,精绝一直是西域东边最大的国家,现在却一度式微至此,看来这西域的国家兴存,变化之快还真与中原不一样。
现在事情紧急,傅介子也没有细问,道:“现在冯夫人……这些陆明已经说过了吗?”
陆明笑道:“老大刚来的时候还正在说呢。也不知山国和龟兹到底能不能不出兵。”傅介子道:“这就看冯夫人的魄力了。现在当务之急,是配合楼兰辅国候举事,郑校尉,这里的人都是你的兵,你下令吧。”
郑吉激动道:“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内外夹攻,这一批匈奴兵实在不是太大的问题。就依辅国候的,分兵两路,一路兵马由傅将军带领,在楼兰北边马儿盹以南设埋,我自带一支人马屯在西面十里的红蝠崖,两队人马互为犄角,如果有匈奴兵逃出来,必定得全歼了才是。”
傅介子道:“如此我们立刻就行动。陆明,咱们的人带熟了,咱们自己带着,你去安排下。不知郑校尉给我们多少兵?”
郑吉道:“北边的马儿盹地势宽广,所需的人手较多,傅将军你带小宛国和若羌的兵去吧。”傅介子算了一下,自己这么一来就抽去了绝大部分,郑吉带着一小撮兵如何能守得住,道:“我就只带小宛国的兵。今夜赶往马儿盹设伏。”
说完,傅介子再取来笔墨和绢布,极快得写好了两封书信,一封火速传往敦煌,另一封直传乌孙公主府。
是夜,劳累了一夜的汉军继续赶路,一路赶往马儿盹南侧,这里离楼兰只有十里地不到。马儿盹是一片绿洲,到了马儿盹,汉军给马喂草喂水,另几个架起铁锅煮吃的,这一路奔波相当的辛苦,乌候抱着个馍馍睡着了,陆明草草得吃了些,就躲进帐蓬里面睡了。
傅介子也困得受不了,但是汉军这个样子,他实在不放心,所以就安排了几个人轮岗,和自己换着放哨。
沙漠里的夜晚冻得人骨头都痛,几个人换着,傅介子总算是睡了两个时辰不到,突然就接到了楼兰城里的探马来报,楼兰城兵变,辅国候突然发动兵变,截杀匈奴使队,包围王府。
匈奴大军向西逃窜,与郑吉部在红蝠崖遭遇。傅介子当下将汉军一个个揪起来,整顿了队伍向红蝠崖赶去。
夜色沉沉,汉军急行军赶到红蝠崖,但是到了这里的人时候,人迹空空,不仅是匈奴大军,就连郑吉的军队人影都不见了。陆明打马在周围转了一圈儿,过来道:“老大,这是怎么回事,匈奴兵呢?难怪已经突破了,郑吉带兵追了上去?”
傅介子下面托着夜色看了一下,既而脸色大变,喝道:“好奸诈!我们中计了,这里根本就没有来来过匈奴兵!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快追!”
陆明听了一拍脑门,既而喝道:“直娘贼,果然是这样!匈奴兵假传信使,把我们调开了,自然再借道向车师逃去。看来,郑吉也被调开了。”傅介子皱眉道:“看来,这伙匈奴比我们想象的要精明许多,这血鼎掌门,果然是有些不同凡响。留下两人在此给郑吉传信,我们追!”
汉军有些叫苦不跌,这一路来回奔波了数日,都是日夜行路,比起以前苦了不知多少,特别是这几日,连续劳累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回。傅介子见汉军士气不振,心里面暗自有些担心,如果真的遇上了匈奴兵,这个样子想要打赢怕是难上加难。
汉军赶到马儿盹以南,傅介子下马看了一下,果然有匈奴兵走过的痕迹,傅介子心里面恨得痒痒的,道:“都给我狠狠得追,等杀得了匈奴兵,我放你们三天大假休息!”说着狠狠得一扬鞭,缀着足迹追了上去。
楼兰以北百里便是车师的边境,车师国一直都是匈奴的属国,而且帮着匈奴镇压别的国家,历史由来已久,在西域的名声远没有楼兰、龟兹好,所以楼兰和车师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边境因为是沙漠这种谁都不要的地段,两个国家俨然隔离着。
赶着赶着,天就快放亮了,前面的脚印依然向北,傅介子一行汉军追得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赶路了,傅介子下令队伍先休息一刻,然后再继续赶路。
原本是准备只休息一刻,但是大军一坐下去就很难再站起来,傅介子怎么催都没有用,汉军还好说,但是小宛兵却是个异数,这些兵都是临时招起来的散兵游勇,不听管教不说,就是听也听不管,任凭傅介子怎么使唤就是不起来。
傅介子憋了一肚子火,却也没有地方发去,这些人都是需要笼罗的,如果不是这样,自己非动军法不可。这么一休息,郑吉的部队就从后面赶了过来,郑吉一见到傅介子便显得尴尬不已,道:“傅将军,我们中计了,来传信的楼兰人是假的,把我们调开了。”
傅介子示意知道了,脸色不太好看,道:“现在匈奴兵已经去了车师,这些兵我也调不动,看来,是追不上了。”
郑吉听了过来,突然下令一般,几个传译刚一说完,这些人就陆陆续续得起来了。
傅介子瞧得吃惊不少,心里面不由暗自摇头,看来带兵的威信确实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自己在带兵方面不比不郑吉差,但是毕竟刚接手,这些人不服王化,自己也没有办法。
由郑吉下令,这些城郭兵就听话许多,郑吉将几个大将喝斥了一顿,既而向傅介子行了个大礼,道:“傅将军,这些兵不服管教还请见谅。现在我们都听你的号令,你下令吧。”
几个将领有些诚惶诚恐得看着傅介子。
傅介子道:“这世上的事情成功都是在于眼见不可能的时候再坚持一下。现在匈奴军队可能已经远了,但是我们还是要追!”郑吉抱拳接令,转而喝令大军开拨。
赶走了一种,这里已经到了车师国的边境,郑吉道:“傅将军,车师国向来都是惟匈奴马首是瞻,现在看来,匈奴使队确实已经进了车师,我们要不要追?”
接理说来,进了车师国,这么大的军队意味着入侵,是不能再追了,但是傅介子还是忍不住下令道:“继续追!”
陆明见傅介子这样,忍不住过来小声道:“老大,你可别意气用事,现在已经到了车师国了,我们的大军擅自入境,是会有大麻烦的,而且车师是匈奴的属国,在大军五万,我们去只怕是会有危险。”
傅介子听了心里面才稍稍静了静,恨声道:“可惜了!郑校尉,依你之见呢?”
郑吉看了一下疲惫不堪的汉军,道:“疲兵之师,不宜再行。傅将军,依我看,我们还是赶往楼兰,或许楼兰会有什么大的情况。”
傅介子叹了口气,道:“好吧,只能这样了。”说完他也发现自己这几天来,特别得沉不住气,没有以前那么沉稳了。
郑吉下令队伍回赶,大军再一次折道向楼兰城去。
傅介子心事重重得骑在马上,不知什么时候陆明赶了过来。
“老大,你这几天情况不对啊。”陆明一脸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暧昧的神色,说完自己打了个哈哈。傅介子不解道:“我怎么不对?”陆明道:“这几天老大你心神不宁的,怕是在想嫂子吧。”
这个不冷不热的笑话说出来,周围的几个汉军也都有气无力得笑了一下。
傅介子强打着精神,笑骂道:“你小子又胡扯些什么。这与你嫂子……们有什么关系?”陆明嘿嘿一笑,再不多讲。
傅介子微微有些尴尬,这几天来自己确实没有以前那么沉稳了,是什么原因?难怪真的如陆明所说,是因为见到了殷茵的缘故?傅介子自己也说不清楚。
看着郑吉,傅介子忍不住问道:“郑校尉,这一次前来,我们也曾在屯田司歇过一阵,有一事我想问问。”郑吉也拖着一身的疲惫,道:“傅将军有话请讲。”
傅介子将在屯田司遇见殷茵的事情说了一下,想了很久还是开口道:“她正是我六年以前……失踪的妻子。”
郑吉听了猛得抬头,不知是因为惊的,还是太困了,居然一下子摔下马去,既然爬起来,牵着马道:“什、什么?她、她是……傅将军,你在说什么?”
傅介子没有把殷茵死亡的事情说出来,这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说出来往往要费很大口舌来解释,傅介子现在也不愿做这个尝试,道:“六年前,殷茵离开了我,这中间的事情很复杂,我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如今在渠犁城遇见,不光是我,陆明还有我的这些部下们都吃惊不少。郑校尉,你帮我照顾了她这么久,傅某在这里……”
“不……傅将军,这,这……这不可能!”郑吉听了一直方寸大乱,不知所语。傅介子知道郑吉的心思,但是什么都可以给,自己的妻子能给么,这些尴尬的话,傅介子强忍着说了出来,可是说出来后才发现,自己一直疲惫,也忘了选个合适的地点再说。
周围的汉军都看着郑吉,神情颇为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