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介子看了喜极道:“是黑池部的王旗!走,过去看看。”
汉军赶过去,果然见到一队千人不到的小部队,傅介子打马上前,那队人马已经警戒起来,但是只过了片刻,人群之中现出几骑直奔了过来。
傅介子看去只觉得这几个人有些熟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叫什么,但是知道他们是小女王身边儿的侍卫和大臣,是老族长的的旧部,也就打马上前去,赵雄忙让几个人跟上,傅介子过去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一个麻衣的黑池大将就赶了过来道:“尊敬的汉朝使者,是你么?”
傅介子笑了一下,用他们的语言道:“黑池的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那个黑池大将也哈哈大笑起来,道:“陛下早就得知使者要来草原,还派出了大批的人去找,没想到让我们在这里碰上了。”傅介子正要说话,突然身前的大军从中劈开,一个既熟悉,又显得陌生的人影出现在他眼前,傅介子愣住了。
小女王此时一身的甲衣,相比于她娇娇弱弱的身子骨,这衣服显得像她父亲的,或者爷爷的,宽宽松松,本不该穿在她身上。她还骑着那匹从傅介子那里“豪抢”来的汗血红马,本来挻漂亮的一个姑娘,现在却显得非常憔悴,发鬓也有一些乱了,下额还沾了一些血滓,看得出来,是刚打过仗的。
“帕米儿!”
傅介子忍不住叫了一声,打马要上前去,帕米儿有些呆呆的,傅介子一怔,道:“陛下,你不认识我了?”小女王怔了好久才涩声道:“我果然又见到你了!你说过的,会再作使者来月氏的。”傅介子激动道:“是的,我说过,等黑池部统一了月氏,我会再作使者来看望陛下和陛下的子民的。”
帕米儿露出一丝的笑容既而又涩声道:“可是,可是月氏没有了。我的国家和子民都没有了!”
傅介子见帕米儿这神情,道:“仗打到什么地步了?”
帕米儿回头望了一下,道:“现在跟着我的只剩下这些人了。我们已经丢了黑池的大部土地,贵霜翕侯在半年前就占领了草原,这半年以来,我们黑池部人也走散了。”傅介子听了暗自吃惊,按小女王的说话,她们现在是在逃命了,黑池部被贵霜翕侯冲击得七零八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草原第一大部落了。
小女王说到这里,神情极为沮丧,道:“我真的很没用,爷爷在的时候,黑池部是草原的第一大部落,到了我手里,马上就轮落成现在的样子,傅使者,我是不是很没用?”
傅介子摇头道:“陛下,你看这草原的草,每个事物都会经历和他一样的过程,春暖兴旺,秋寒枯荣,就像人的生老病死一样,黑池部经历了老族长手里的鼎盛时期之后,就已经出现了问题,陛下不必自责,陛下扪心自问一下,黑池部到底是打仗打输了,还是自己散了?”
小女王顿了一下,道:“我们与贵霜部和苏丽部各的了一仗,与贵霜部打,我们损失了一万三千人,八十万牛羊,与苏丽部打仗,虽然胜了,但却被其它几部抄了后路,也损失了很多牛马,后来疫情发作,很多人都死了,有的人逃了。现在想想,还是我个国王没有本事才会造成今天的结果。”
傅介子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陛下不必太过自责。”
正说着,突然有一队骑马飞奔而来,远远就喊道:“陛下,贵霜的军队来过,我们的部落被洗劫了!”
等为首的骑兵下马,他的话已经说完了,从这里傅介子就可以看得出来,小女王在月氏的威信确实不怎么样,她一个小姑娘家要统治这一个部落的人,实在有些勉强。
小女王脸上现出一丝的怒气,恨声道:“这些伤天害理的家伙!”
傅介子知道他是看到了那些牧民的惨状,道:“陛下,我看大伙都是累的累伤的伤,我们汉军的大营离这时不远,不防先到汉军大营休整一番。”傅介子这么说,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请小女王过去,两人叙叙话。小女王见周围的人太多,也不好表示什么,只是道:“也好,我要去看看我们黑池的牧民。”
傅介子没有反对,让汉军与小女王的部队一起,来到汉军昨日扎营的附近,这里的牧民或者被掳或者杀,已经没有一个人影了,月氏人皆是愤怒不已,小女王看着这一切,却显得很平静,这样的场景她经历得多了,接近两年时间,草原上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女王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少不经事的姑娘。
晚上在此扎营,草原的冬天很冷,众人特意在空阔之处架起了白草和樵木,燃起了大火,周围的帐蓬扎成了一个圈,傅介子将汉军安顿好了就准备去见小女王,吩咐赵雄把汉军看好,赵雄嘿嘿笑道:“老大你就放心吧,今晚就不必回来了,咳咳,小女王一定有很多话要和老大说。”
傅介子瞪了他一眼,赵雄立时又道:“老大放心,我绝对不跟嫂子说。”
傅介子笑骂一句,道:“你这犊子满脑子乌七八糟的东西,我们这一回来就是为了找女王,有些事我当然得找她说明一下。”赵雄立时装傻得点头,道:“是得交待,是得交待!”傅介子没有多说,径直一个人过去了,小女王没有怎么打扮,但是女为悦己者容却是有的,她稍微梳洗了一下,正坐在火堆边上发呆,见傅介子过来,有些喜悦,却同时也有些紧张,见周围没有什么人,这才轻声道:“傅郎,你终于来了。”
傅介子四下看了一下,不知是小女王故意把周围的人请开了还是这些人自己识趣走开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就小女王一个人,也就不用再顾忌女王在士兵们面前的形象,过去在一边坐下,道:“陛下,我来晚了。”小女王道:“没人的时候,你不许再叫我‘陛下’,叫我帕米儿吧。再说,我现在又哪里还是什么陛下。”
傅介子也不想再让她去想这些伤心的事情,轻轻将她搂在怀里,道:“帕米儿,你还记得么,我走的时候跟你说过的话?”
小女王闷不作声,过了许久才道:“哪句呀,你走的时候说了那么多话,我都记着呢。”
傅介子笑道:“我说过,等到草原上面的马匹生小马驹的时候,就是我再想你,我总有一天会再来看你的。”帕米儿懒懒得点了点头,道:“你还说,草原上面最漂亮的姑娘生孩子也是呢。”傅介子不由莞尔,道:“现在我又回来了,但是却得马上就走,但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尽力去实现,我会帮你重新找到草原的希望。”
帕米儿又嗯了一声,像是在睡觉。傅介子顿了一下,道:“帕米儿,你怎么不问问我,我会怎么帮你?”
帕米儿脑袋在傅介子的肩窝处攒了攒,道:“现在我不是什么女王,也不去想什么月氏,我只想枕着你的胸膛好好睡上一觉,最好永久也不要醒来。”说着她又动了一下,道:“傅郎,你知道么,这大半年来,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生睡,我和士兵们都是抱着长矛和大刀睡觉,半夜里马打个鼻响,风吹翻个帐蓬,我们都会被惊醒,只有现在,我才敢放心得睡觉。”
傅介子听了心里面暗叹,她毕竟只是一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小姑娘,对政治,对权力,都不那么敏感,这样的一个人,是决计斗不过野心勃勃的贵霜翕侯的。她四处奔走,其中的艰辛是难以想像的,也真为难了这个姑娘,傅介子轻声叹了口气,搂着小女王,静静得淹没在寒风与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