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西域传》:
楼兰,王治扞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户千五百七十,口万四千一百,胜兵二千九百十二人。辅国侯、却胡侯、都尉、击车师都尉、左右且渠、击车师君各一人,译长二人。西北去都护治所千七百八十五里,至墨山国千三百六十五里,西北至车师千八百九十里。地沙卤,少田,寄田仰谷旁国。国出玉,多葭苇、柽柳、胡桐、白草。民随率牧逐水草,有驴马,多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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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候从驼架上面取下一抡八十斤重的乌金所制的轰天锤,锤尾带着一根极粗的铁链缠在身上,加上三百斤重的块头,足足四百多斤,骆驼已经不堪重负。苏巧儿的小骆驼受了伤暂时留在这里,刚说要和乌候同骑,乌候慌忙红着脸摆手不许,好像见了洪水猛兽一般。苏巧儿无奈,只好与霍仪共骑,霍仪饶有深意地笑,总让苏巧儿感到不踏实,但找阿爹是大事,就是死也得找到。想到这儿就不在乎别的了。
在天亮时分,霍仪三人赶到了楼兰城外,此时天色尚早,往来的行商都还没有出发,城门也都还关闭着,数丈高的城楼上印着两个稀奇古怪的字,众人都不识得,想来应该是“楼兰”二字。霍仪径直上前去敲城门,报上大汉使节的身份,果然过了一下城门便立时开了。
楼兰城,地处敦煌之西,是东西方交通的必经之路,此时城门刚一开各国的商人便组织驼队准备出发了。苏巧儿也见过欧印人,在她的印象中都是金发碧眼大胡子,偶尔一个两个看上去只觉得有趣,可是此时放眼望去,全城皆是金发碧眼,头缠布巾的商人,带着长长的商队,但比自己阿爹的队伍就小了许多。就是普通的楼兰人,也是夷族服饰言语奇怪,她突然间感到好孤单,举目望去,竟然没有一个汉人!
城中的街道虽然比不上长安的纵横数十条,但也颇为复杂,而且弯弯曲曲的随着地势的起伏而建,近百队商人将这小小的楼兰城堵得有些拥挤,都是出城去的,只有苏巧儿一行是往西行的。一个个的穿金戴玉的胡人高声地喊着听不懂的各国语言指挥着驼队,骆驼一起一伏地显得甚是悠闲,驼架上面不像大汉的商队,里面装的东西看不出来,但都是些香料、玉器、黄金之类的东西。
这些胡人明显要比汉人个头大了许多,而且个个都带腰刀,态度十分的倨傲,从苏巧儿身边经过之时都侧目瞟上一眼,眼中既没有惊也没有喜,就像是在路上随意瞟视到了什么习以为常的风景一样。
赶来相迎的是这附近官驿的驿长,驿长是一个只有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看样子也是个商人,对霍仪却不甚客气,只是意思一下,请三人到驿馆内休息。
霍仪跟着驿长进馆住下,驿站很小,在苏巧儿看来,这不过是长安城中的一家极普通的酒馆,但这楼兰城本来就小,这驿站过大反而会说不过去。
待驿长走后,霍仪小声道:“巧儿姐姐,这楼兰城不安全,你可要小心些。”这一路上苏巧儿到底是小姑娘家,心里面藏不住东西,把自己的遭遇向霍仪和乌候说了,没想到她和霍仪一比,自己还大了整整一个月,霍仪嘴甜,不由分说地称苏巧儿为姐姐,苏巧儿求之不得,当下也不反对也不赞同,算是默认了。
乌候摸了摸脑袋,道:“有什么不安全的,小将军,若有人敢对你不利,我一锤打烂他脑袋!”霍仪笑道:“乌大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还是小心些为上。待会儿我们去找个主事的,就说是帮巧儿姐姐贴张公文,找找咱们苏老爷子,顺便再探探虚实。”
苏巧儿喜道:“好啊。这样阿爹一定会看到的。”说完神情又一黯,道:“可是我仔细看过啦,这城里面一个汉人也没有。”霍仪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听了怔了一下,道:“果然没有,按理说,汉人的商队应该最多的才是,不可能一个汉人也没有。”
这时驿长带了三个跟班又来了,命人准备了酒菜,为三人接风洗尘。苏巧儿赶了一夜的路,有些困倦但又不敢一个人留在这里,只好与他们一同去。霍仪并不直接询问城中汉人的踪迹,一路上装模作样的点评楼兰的风土人情,旁敲侧打地问关于楼兰的情形。驿长显然有些不愿意回答,托故语言不通,故意答非所问。
来到驿站后面的一处圆顶堡垒建筑,是印欧风格,驿长在这里设了席位,请三人就坐。苏巧儿看惯了中土的亭台楼阁,看这些*建筑觉得好生新奇,可是新奇的后面又有着说不出的别扭。
其间,驿长的汉语不是很流畅,只是简略地给了一番说辞,意思是说他已经派人请示了国王,相信明天一早就能回复,通关文牒也要等国王批示才能下发,有不周到的地方请他们见谅。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胡服姑娘,二十左右,手持胡笳面带青纱,像是个官妓,却没有半点儿矜持,大咧咧地坐在一旁,用汉语道:“这位小相公,从长安万里迢迢来到楼兰,一路上定然是辛苦难言了,让奴家为你弹上一曲解解风尘色如何?”语气中显得娇滴滴的,但一听便知是装出来的,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驿长见了此人面上隐隐有恭敬之色,自觉退开了。
霍仪笑道:“如此甚好,不知巧儿姐姐想听个什么样儿的?”苏巧儿担心阿爹,加上困乏得紧,只是懒懒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啊。”霍仪笑道:“那就随便来首豪气些的,像‘相思五更调’什么的就不用唱了。”
胡服姑娘轻轻地哼了一声,道:“那么奴家来一曲《解风尘》如何?”霍仪拍手道:“解风尘,这曲儿名字不错,就看姑娘的音律如何了。”胡服姑娘又习惯性地哼了一声,道:“就怕小相公你不解风尘。”这本来是一句窑子里面娇娘调情的戏语,但在这个姑娘口里说来却袪掉了那一分妩媚,显得硬梆梆的。
霍仪呵呵笑着,眼神中却有着一丝的迷惑。
胡服姑娘轻轻弹开了,果然是一首《解风尘》,虽然是用的声音极高的胡笳而弹,但声音中仍是极富妩媚之情,而且听上去软绵绵的,让人昏昏欲睡。霍仪笑的声音也小了,眼神越拧越紧。乌候对音律一道全然不通,此时见了一桌子菜,跟有仇似地吃。苏巧儿越听越困,只稍稍吃了几口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伏在桌子上面打起盹儿来。霍仪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了,手中的筷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头如斗大,眼见要昏倒。
乌候却全然没事,一个人山吃海喝,见到苏巧儿打哈欠还笑话了她一下,此时见到霍仪也栽了,随口道:“小将军,你也困了?”霍仪却突然喃喃道:“乌大哥,救我!”
乌候不知所以,一听说救命,当下将手中的羊肉丢了,抡起铁锤喝道:“是什么人?”霍仪却全然没有了声音,也闷声栽倒在桌子上面,呼呼大睡起来。
乌候四下扫视一番,并没有见到什么坏人,粗着嗓子对胡服姑娘道:“你快些走,这里危险。”胡服姑娘却陡然间将胡笳一扔,青纱一扯,喝道:“好一个浑人!”
乌候见她长得煞是好看,而且不似苏巧儿一般娇滴滴的,颇有几分男儿的阳刚之气,搔搔头道:“你说什么?”胡服姑娘面上怒力渐消,转而轻笑两声,拍了拍手,立时出来七八个姑娘,喝道:“我说想请这位大哥看支舞。”乌候见来的七八个姑娘个个是如花似玉,青黛眼小蛮腰,一时间只觉得花红柳绿的大不自在,慌忙摆手道:“使不得,我是个打猎杀猪的粗人,不会这调调。”
胡服女子向另外七八个女子使了个眼色,那七八个女子一起围过来,又是拉又是扯的,说起话来七嘴八舌的,又是嗲又是娇,手里面拿着丝带在他身上婆娑,硬是把乌候这丈二长汉一张脸骚得跟猪肝色一般,只是没口子地喊“不”。
可是过了一会儿,七八个姑娘再不嗲声嗲气地说一句话,胡服姑娘再一声喝,七八个姑娘齐齐动手,乌候仰天摔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这群姑娘家给绑得严严实实的。
胡服姑娘轻哼一声,道:“汉人中竟有这等蛮子,对你唱曲简直是对牛弹琴。”乌候这才明白过来是这个胡服姑娘做了手脚,可是如何做的手脚却不知道,只道他在食物中下了毒,忿忿骂道:“臭婆娘,你敢害我们?”
胡服女子用的是催眠术,以声律为媒,不料乌料这个大老粗全然不通这一道,这催眠术对他竟不起任何作用,这才得再使一计,哼道:“害你了又怎样?我还要杀了你们!”乌候大叫一声,拼命地挣扎,七八个女子死死地拉着绳子却被乌候一身蛮力被反扯了过去。
乌候大叫一声,如同怒目金刚,身上的丝带齐齐绷断,一爬起来便抓起两个女子在身前狠狠一撞,两个女子哪里经得住他这身的神力,顿时被撞了个头破血流,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死活不知。胡服女子脸色大变,喝道:“将这狗汉使,给我宰了!”
另外的六个女子见这大汉一动手就杀了自己的姐妹,立时从身后抽出一尺见长的匕首,齐乌候的脖子上扎来。乌候为人虽然憨直,但一身的横练功夫却着实不弱,眼见要被围上,抡起手中的大锤便辣手摧花。又有三个姑娘被他这百十斤重的大锤抡在胸口,整个胸部都被打得凹了进去,当场便丢了性命。
胡服女子气得浑身发抖,也不知是不是吓的,将裙摆一拂,从靴子里面抽出一把匕首直朝乌候的心窝里面捅来。乌候身子远不及胡服女子那么灵活,当下抓起一个女子便当作兵器甩了过来,胡服女子这一刀不偏不倚正好插在那女子小腹部上!
胡服女子更是怒火攻心了,飞起一脚铲在乌候的后腿弯上。乌候如同铅钵一般摔在地上,当地皮砸得一震,不由叫了一声。另有一个女子持着匕首扑身过来直插乌候心窝,乌候在这生死一刻吓得拼命将轰天大锤后甩,正好打在那女子身上,连锤带人穿墙而过,大锤卡在了墙壁之内取不出来。
胡服女子见转瞬之间便折了这么多人,气得牙关打仗,挥着刀子打过来。乌候的铁锤被卡住,而铁链又是拴在自己身上的,此时一来反倒像是被人用绳子拴着的牲口。胡服女子显然有一身好武艺,刀子使得极为凌厉,几次都差点儿将乌候杀死,但乌候一力降十会,总能避开,反而在最后一把将胡服女子抓在手里,一手卡住脖子抵在墙上,只消稍稍一用力便拧断了胡服女子的脖子。
这时外面一声清喝,一个四五十斤重的石碾子直砸过来,击在乌假的背上,乌候身子骨再硬也不是铁打的,挨了这一计立时一个扑地啃草摔在地上。
但他一身横膘,而且是猎户出身,懂得防守,所以这一下伤得虽重,但也不致命,想到霍仪被他们弄得半死不活的,忍痛一瘸一拐地爬起喝道:“谁在后面掏钩子?”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看上去二十左右的紫衣姑娘,若要说到惊艳,苏巧儿不算,胡服女子也不算,刚才的七八个姑娘也不够格,只有这个女子那才是名至实归,身肌袅娜体态翩翩,星眼流波皓齿排玉,端的明艳非常,一身的妩媚春色逼人而来,乌候本来就有些怕见姑娘家,刚一见到这个女子便像见了鬼一般不自觉地偏过头去不敢看。
紫衣女子脸上不露出一丝的波澜,见到满地的死人只是蹙眉叹息一声,直奔胡服女子,拉住她道:“郡主娘娘,你怎么样了?”胡服女子显然被乌候吓怕了,加上被乌候拧了脖子,小命都去了半条,一时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只是沙哑着声音喊杀。
这时,乌候已经将铁锤连同墙壁给扯了出来,见外面还有十几个女子,当下夹起霍仪和苏巧儿就跑。
紫衣女子见了喝道:“哪里走!”说着赶了过去拦在乌候前面。乌候见她看上去比胡服女子还要秀气,也没当回事,直冲过去,谁知这女子飞起一脚,正好踢在乌候的下巴处,而且这一脚竟有莫大的力道。乌候整个身子向后偏出,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下巴也歪了。
他这才猜出来,刚才的石碾子是这个娇弱女子扔的。
紫衣女子看上去娇弱,下起手来可是极狠,她一脚便放倒了乌候,再飞起一肘便将乌候打得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