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相劝

金玉公主心情很糟糕。

原本以为喝了酒睡了一觉会好一些,但醒过来想到发生什么事,还是满腹烦躁。

将上前捧茶水的侍女狠狠踹倒,踩烂脚下洒了一地的鲜花瓣。

“谁在外边说话!”她喝道。

阿菊跪着爬过去:“公主,是楚王在外跪着,驸马来了,跟楚王说话。”又忙补充一句,“驸马在劝楚王。”

金玉公主冷笑:“是该他劝,如果不是他,我哪能今日被这贱种如此糟践。”

说罢大步走了出去,一眼看到驸马半蹲着跟跪在地上的李余说话,夕阳下,一中年一年轻的两张脸各有千秋。

金玉公主怔怔,宛如又看到了年少的上官学与那位杜家小娘子在说笑。

她深吸一口气:“来人!”

侍从们涌出来,手持棍棒。

上官驸马忙站起来:“公主,我正在劝他,你消消气。”

金玉公主不理会他,只看李余:“我再问你一句,你还娶不娶那个婢女了?”

李余对她叩头:“请姑母成全。”

“既然你喊我姑母,我就是你的母亲,我要教训你这个不孝子。”金玉公主冷冷说,伸手一指,“给我打断他的腿!”

上官驸马脸色一变,站起来:“公主,不可!”

怎么不可?金玉公主冷笑,不就是打断一条腿吗?当年要了他母亲的命又如何?

她是公主,她让他们活,他们才能活!

敢忤逆她,通通打死!

“他是楚王,是跟你一样的李氏子孙!你不可残害他!”上官驸马怒声,看着握着棍棒围来的侍从,挡在李余身前。

李氏子孙又怎样?金玉公主再次笑了,他们李氏子孙父亲杀儿子,儿子杀父亲,打断一条腿在李氏子孙中可算不上残害,算仁慈!

“驸马放心。”她冷笑说,“打断了他的腿,我自会去陛下跟前请罪!”

当然,皇帝可不会真的打断她这个皇姐的腿。

上官驸马转头拉起李余,护着他推着他:“快走!”

他最清楚金玉公主是多么无视人命。

看着上官驸马的动作,金玉公主冷笑,当年那杜三娘子被她陷害的时候,上官学也曾想救吧。

但又如何?

跟她这个金枝玉叶比,都是蝼蚁。

没用又可笑的挣扎。

金玉公主嘲讽一笑:“拉开驸马,别误伤了他。”

有了公主发话,侍卫们便也不再小心翼翼,有两人上前扯住上官驸马,另有两人则趁着撕扯,在后举起棍子就向李余打去。

两人一左一右,动作迅速,配合默契,要让这年轻人一击难逃,一击腿断。

上官驸马发出一声嘶吼,想要扑过去,但死死被拉住

伴着砰一声响,木棍断裂,下一刻有人影扑倒,响起两声惨叫。

两声?

上官驸马一怔,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李余,李余手中握着两个断掉的木棍,而原本握着木棍的两人正在地上哀嚎,头上血流满面。

金玉公主吓了一跳,适才发生的太快,她都没看清。

这个李余竟然没有乖乖挨打,还把她的侍从打伤了。

“你敢!”她喝道。

李余握着两根断棍转过身看向她,脸上还带着笑意。

“请姑母恕罪。”他说,“我不能让你打断我的腿。”

虽然他在笑,金玉公主却莫名觉得脊背一寒。

“好啊。”她冷笑,“敢跟我还手了,不是跪在我面前哭着说我是你世上唯一可靠的人的时候了!”

她说着再次喝斥。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断他的腿!”

四周愣着的侍卫们回过神,呼喝着举着棍棒一拥而上,但李余挥动手中的两根断棍,人如蛟龙,伴着砰砰声,袭来的长棍乱飞,侍卫们倒下一片。

金玉公主只觉得眼一花,再一看李余站到了身前,手中握着的断棍横在眼前,夕阳余晖下,棍子上血正在滴落。

“李余,你想打我!”金玉公主倒也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怒声大喊。

李余依旧面带笑意:“侄儿不敢。”

阿菊紧紧扶着金玉公主,更多侍从涌来,看着这一幕惊恐不知所措。

那带血的断棍横在金玉公主面前,下一刻就能砸破她的头。

“但姑母也不能打我。”李余没有打下去,只缓缓说,“尤其是因为我的婚事,我的婚事是陛下同意的,我如果违背了,就是对陛下不忠不孝。”

他微微一笑,将断棍松开,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金玉公主微微一颤。

“姑母当然依旧是我在世上唯一可靠的人,但”李余说,双手抱拳向皇宫的方向,“我们还有君在上,天子之命,侄儿不可违背,我这也是为姑母您着想,打了我,伤的可是天子的面子,陛下要是跟姑母生怨,那侄儿真是罪过大了。”

说罢一笑。

“所以姑母打我,我为了陛下,可是会还手哦。”

说罢转身迈步。

“我已经给姑母跪过了,就不多留了,现在要去准备成亲的事,以免耽搁了陛下的圣命。”

看着他走过来,围着的侍卫们略有些迟疑,不知道该围上去,还是让开。

伴着脚步杂乱,以及人声哀嚎,兵器棍棒相撞,似乎外边也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金玉公主看过去,见有一群侍从冲了进来,迎上李余。

“殿下——”他们唤道,将李余围住,刀枪棍棒对准四周。

金玉公主脸色发白,连说几声好:“以前跪着上门,如今打打杀杀进门,楚王好威风啊!”

李余回头看金玉公主,不反驳也不解释,还接过这个话题说:“人生真是变幻莫测,先前最早的时候,我连跪着都进不了门。”

先前金玉公主也不是一次两次对他动手。

他看金玉公主,动了动嘴唇。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金玉公主似乎听到他在耳边说。

“我不会再给你伤害我的机会了。”

李余再看金玉公主一眼,收回视线大步向外去,不知是金玉公主没有再发出命令,还是李余身边护卫凶凶,抑或者那年轻的楚王肩背挺直,不再像往日那般嬉笑,神情沉静,不可直视,公主府的侍卫们脚步跟着挪动,但没有人上前阻拦击打,看着李余一行人走出府门。

门前亦是剑拔弩张,公主府守门的壮奴们也不似往日嚣张,神情紧张,还有恍惚,似乎不太清楚怎么回事。

明明只有几个内侍护送来的楚王,突然之间冒出这么多侍从,还持械闯进了公主府,谁敢阻拦就打谁。

如果不是他们高呼楚王的名字,还以为是强盗劫匪闯进来。

这可是公主府啊!

“殿下。”蔡松年没有进去,神情还带着几分轻松,看到李余出来,含笑相迎,“清河吴氏愿为为殿下做媒人。”

李余幽深的眼中顿时荡起笑容:“好,好。”又略有些紧张,“那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

蔡松年笑着掀起车帘:“殿下去拜访吴家夫人的时候,她会跟您讲。”

随着车帘放下,马车缓缓驶去,那些簇拥着楚王的侍卫们又如潮水般散去,如果不是地上残留的断棍,身后有同伴隐隐传出的呻吟,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但公主府的门房们知道,楚王李余不一样了。

金玉公主站在廊下,身子犹自发抖,地上跪着一地的仆从,战战兢兢,受伤的侍从们都不敢发出哀嚎。

“贱种,小贱种。”她咬牙骂,“这是投靠了皇帝,有皇帝做靠山,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忘恩负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公主,事已至此,就算了吧。”上官驸马的声音传来。

金玉公主视线看向他,原本押着他的侍从们早就松开了,呆立一旁。

“陛下开口了,金口玉言。”上官驸马说,“再闹下去,你和陛下脸上都不好看。”

金玉公主大步冲过来,抬手狠狠打了上官驸马一耳光。

虽然是女子,但力气也不小,上官驸马白皙的脸上顿时浮现红印。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救了这贱种,我怎么会受他的羞辱!”金玉公主骂道,犹自不解气,又是一巴掌打过来,“上官学,你现在高兴了吧?看着我被杜三娘的儿子羞辱!”

上官驸马向后踉跄一步站稳,垂在身侧的手攥起,但最终又松开。

“公主。”他柔声说,“他是你的皇兄先太子的儿子,再者,这次他能羞辱你,是因为皇帝。”

金玉公主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怒火。

上官驸马抬手轻轻抚摸她肩头,帮她顺气:“这天下到底是陛下的,能有皇帝做靠山,自然无所畏惧。”

天子,皇帝,金玉公主咬牙看向皇城的方向,抬手将上官驸马的手打开。

“滚开。”她骂道,“都不是好东西!”

转身大步向内去了。

内侍婢女们战战兢兢跟随而去。

上官驸马站在原地,夜幕渐渐拉开,将他笼罩在阴影中。

他抬手轻轻抚了抚脸。

“是啊,都不是东西。”

伴着皇帝一道封白氏为贵妃,一道楚王娶亲的旨意,京城再一次热闹起来。

不过,东阳侯府依旧大门紧闭。

没有人能进来看看那位被楚王深爱托付东阳侯世子照看的婢女。

东阳侯夫人还特意叮嘱东阳侯:“别觉得是陛下下旨就荣光,这是楚王死缠烂打求来的,皇帝并不喜,金玉公主更是生气,已经闭门谢客了,咱们可别大操大办。”

东阳侯回过神立刻又借口做莲花图躲去别院了。

东阳侯夫人又禁止家里人议论窥探:“这只是楚王托付世子的事,世子尽职尽责把人照看好,让楚王娶回家,就全了声望,不得大肆宣扬张狂。”

一时间东阳侯府比先前还安静。

但当楚王的媒人上门,东阳侯夫人不能再推辞不见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受伤卧床的周景云来见客。

看到穿着大红衫罗衫的吴大娘子走进来,东阳侯夫人起身相迎。

“没想到请了你做媒人。”她说。

清河吴氏是望族,东阳侯夫人也不敢怠慢。

年约五十的吴大娘子与她还礼,叹气说:“谁让我有个不成器的儿。”

因为楚王要娶婢女为妻,金玉公主又不喜,权贵世家纷纷躲避不与楚王来往,但奈不过权贵世家难免出纨绔子弟,尤其是还在家中受宠,看到楚王有需要,哪里能不帮忙。

吴家不成器的老来子在家里闹了一通,吴老夫人宠溺孙儿,逼着自己儿媳来当媒人了。

吴大娘子看着东阳侯夫人有些惺惺相惜,论起来周景云也是纨绔子弟,要不然怎么能助楚王做这种荒唐事。

东阳侯夫人不想多说这个,请吴大娘子坐下,吩咐许妈妈“请她出来见见吧。”

不多时,吴大娘子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穿着小团花衣裙的妙龄女子走进来,仪态娴雅,容貌秀美,既没有侍女的卑怯,也没有花楼船上养出的张狂媚俗,就是个干干净净的小娘子。

怪不得楚王深爱呢,吴大娘子忍不住想。

东阳侯夫人将吴大娘子的身份讲了,白篱恭敬施礼。

“殿下也没有告诉我。”她带着歉意说,“我竟一点也不知道消息。”

吴大娘子笑了:“殿下仔细询问各种规矩,因为听说纳征请期之前未婚夫妻最好不见面,才没来告诉你。”

东阳侯夫人在旁似笑非笑说了句:“楚王殿下真是思虑周到。”

白篱一笑没有再多说。

吴大娘子视线在她身上转了转,想到楚王的请托,便对东阳侯夫人说:“不管怎么说,成亲是大喜事,我们两家能参与其中也是缘分,咱们把事情办好,也是我们的体面。”说到这里又一笑,“我有个提议,夫人能不能收白小娘子为义女”

婢女的身份总归是太低了,如果认了东阳侯夫人当义母,也算有个体面的身份了。

吴大娘子话音刚落,室内响起两声。

“不可。”

吴大娘子愣了下,东阳侯夫人也愣了下,看了眼白篱,心里哼了声。

她不可什么啊,又没问她!

再说了,怎么她还嫌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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