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应准备齐备,言耀辉出门了。随身着依旧是一直长随在他身边的两名侍从,当然,在此之外,不远不近,跟着不知几个江氏遣派的人手,不管如何,当真确实发生了血腥和扩大了的变局都在警示着言家,需得步步为营了。
在去寻访“同窗”之前,言耀辉先往永固王府方向去。就算毫无攀附之意,他言家被归为永固一派,已成京中众人皆知的事实,再如何避讳,也是脱不得干系的了。
离永固王府尚还隔着一条街,言耀辉下了马车,徒步过去。一路零星来往的不似路人的些儿人,都注视向言耀辉,眼底里均显出一抹探究之色。
阶高一头的永固王府门扉依旧紧闭,恍若与世相隔,那重楼迭瓦一如既往宁静庄肃。
常年门扉紧闭,门可罗雀的永固王府和别家府邸不一样,门房也就那么两个,按照着时辰轮换着,今日,守着门前的依旧是张忠。
宫使已经进去很久了,这会儿还没有出来的痕迹,张忠悄悄的探头瞧着府门内,眼角陡然瞄着了一抹银白,张忠忙转身下了阶梯迎了数步。身为亲王府门房,虽然具与寻常仆役不同的身价,但是,对眼前这位在权贵满天下的京城中翻云覆雨的言三少,他可没资格拿作派。
这些时日,多次进出王府,相互都不陌生。言耀辉迎着上前,虚扶起张忠,含笑得客气一番。
“今日言三并非来求见王爷,只是今日言三要出门走动一下,将今日大致行程抄录了一份,请托交王爷阅览。”笼着袖子,微微倾前,言耀辉将预先写好的书信递交与门房张忠,一锭小金锭滑入门房张忠的窄袖中。
“人情世故即文章,”这话虽俗,只要身在俗世,就得按照俗世的规矩办。处在笑贫不笑娼的家乡,言耀辉最清楚不过,做人行事,只要没有利益,也没有血缘羁绊的,都得需要打点人脉。何况,在京城,他言氏是不折不扣的布衣寒门,丝毫没什么资格矫情。
不动声色的来回推拒两回,言耀辉告辞转身离开了。今日不同往日,再随意谦和,永固也不会见他,好在他此来本意并非探寻。
对此信最终会不会转交于永固之手,言耀辉并不在意,他来的目的只是借以走动之名,借用王府声名,抬举自己。他相信,他今日“拜访”的一举一动,自有盘踞于此的眼目会将这个讯息传递出去。
想要在无处不势利的京中推动某些事情,身份和脸面是前提。身份是恩赐的,面子嘛,只得自己来蹭了。既然被判为永固一派,脱身不得,那么借此行些“借力打力”的伎俩,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天下格局是他关心不起的,将自身的危局导正,才是他该去用心的。
繁华的京都,车水马龙,好一派熙熙盛世景致。身在万千子民中间,漫步行在街上,盛名于京城的言耀辉丝毫没有引起行人的注意。
看古论今,若不是传言所抬举,又有哪个特别?在世为人,千万别高看了自己,若是为别人高看你一头,就自以为高人一头,那就贻笑大方了。
此刻,和耀辉达成一致意见的萧泓伫立在堂门下,一身银色戎装,映衬得格外威凛英挺。
恭迎着陆续来到衙门的大人们对恭迎他们的萧泓是视如未见。
进退得仪的萧府长公子,素来得京城中世家欣赏。前些时日,每见萧泓,还都免不得生出惋惜之意,不过,这种怜悯惋惜到此为止,瞅着身处谣言漩涡的萧泓那付朗朗之态,无不体会得分明,萧泓自己个儿乐在其中着呢。
没等萧泓寻机拿出说辞生事,大人们稍作商议,就寻了项差使,差遣萧泓去办。
去禁卫营?遣派他往禁卫营处?
禁卫营隶属京卫戍,素不在兵部辖管,大人们如何作出着他往禁卫营的逾越之事?萧泓默待大人的示意。
没有作出解释的大人们挥手,示意他直接去了就是。
看着各自伏案再不理睬他的大人们,萧泓颇有些郁闷。官场上,哪有连理由都不编造一下就差遣人的,其中莫不是有什么他尚未领悟到的事情?
既然大人们连借口都懒得编造,多费口舌也没了意义,萧泓动身准备奉命前往,在现今而言,当需得徐徐图之,无需再饶舌生嫌了。
未及路口,迎面遇上了赵魁。被六少不计前嫌,还委以重用的赵魁已然坚定下对六少誓死效忠的决心,在行事上,愈加稳重谨慎。
见到赵魁,萧泓颇有些意外。他还真没想到,那个装娇做作的言家小六不但将导致言家深陷重重困境的此人带到京城,还颇为重用的意思,难怪能在江氏这样复杂的人家安之若素。
由萧府家仆指引赶过来,赵魁恭恭敬敬的将亲家三少的亲笔书信交付萧泓。虽然不久之前还都是“吃白饭”的同伙,现今,决然不可随意半点了。
耀辉的信?
萧泓心中一抖,连忙趋前接下。昨日一见后,他更确定他所恋慕的言耀辉远比他心目中更高洁良善,心底里敬爱愈加浓厚。
展开信件,阅览了书信的内容,浸淫在权贵派系中的萧泓眼前豁然闪亮,这样也好,反正他回营的打算已然受阻,若是耀辉信中暗示的这件事成真,那可是件白捞的功劳。若是此人并没有参军,他借此将此人收入自己麾下,也是大好,毕竟,能让江暮高看一眼的,定有不凡之处,对此人,萧泓期待起来。
字迹如人,温雅挺拔,萧泓捧着读了再读,许久才依依不舍折叠好了,仔细放入衣袋中。也不顾忌赵魁还在身旁,按照信中所指,萧泓吩咐随侍立即去探寻那个江湖人的去向。
能让大公子这样紧迫,又和扬州言三少有关,显然此信中所言是件极其要紧大事,随从们均不敢懈怠,立即领命去办去了。
见得萧泓似乎有所行动,赵魁向萧泓告辞,前几日他得了六少的吩咐,在前日风华楼内演绎了忠诚之心,他还得需时刻准备着随时上堂回话呢。
“等一下,今日的旨意……”先离开家门,萧泓还不知道“言宅”接旨的内容,作出询问,倒没有担忧的念头,只是既然有个现成的知情人,正好确定一下罢。
依照亲家老爷家的想法,巴不得将今日“嘉许”连连的旨意内容传出去才好,赵魁自然不隐瞒,如数得都对萧泓讲了。
当听到江暮受封前往禁卫营的事,萧泓摸着下巴暗叹,果然不能小觑了京中的大人们,能在京中做官立身,心底里无不有个算盘,既然他和言耀辉都清楚知道自身没有圣眷的隆恩,那么,视线自然会挪到特地指定下榻“言宅”的入京的江氏身上,显然,这种玄机,不少人都在揣摩。有些事,心照不宣的好。
江暮是何样性情的人,亲眼见的和坊间流传的,都不甚可靠。他自己就曾调侃常被言家小六抓破脸,却不吭一声的江暮为“惧内”。事实上,江氏能在民风彪悍,士族把控百年的北地立足站稳,除了有林红叶的手腕之外,江暮杀伐果断的个性也是极其重要的因素。历来,士族们素来都将联姻当作为整合关系和扩大势力的重要一环,可唯独百般回避不与江氏少主联姻,足以见江暮声名之凌厉,如今,再加上不为外知的言家小六的狡诈,江氏越加不好招惹了呢。
此次遣派他去禁卫营,想必是大人们对江暮此行也是有所顾忌吧。前几日,江暮在永固王府门前一步惊退禁卫军的事,早已传遍了京城。当然,只要在坊间横溢的传言,多半都能失真到“三人成虎”的境界,不管如何,那件事确实让禁卫军上下极其没面子,连带龙禁卫一系也投以好奇,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排二,想要与江暮切磋比试的,大有人在,只是碍于法度,不能私下讨教,今日江暮去禁卫营,这么个送上门的机会,以切磋的名义上比试一二,绝难避免。萧泓轻轻扬眉,江暮此行,可不善啊,他开始担忧起那些在京城中待得久了,将上下等级视之为天道法则的同僚们了。离京二十年,塞北江氏和京城众多士族之间,公私关节错综复杂,就算他父亲,都看不明了,何况年轻一辈。当真借着切磋之名,动起手来,谁给谁立威可就难说了。
看着赵魁离去,萧泓转身向随从们消失的方向踱步而去,若是不知道江暮要去禁卫营也就罢了,现在知晓了,他可不想成为江暮行事的绊脚石。况且,既然大人们连借口都懒得找,那他也就没什么可交差的,还是谋划自己个儿的事吧。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白露 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