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年的第一场雪飘落时,许家少爷领着媳妇出发了,俩人的出游,排场不是很大,却也有两辆大马车,一辆小马车,其中一辆是少爷少夫人乘坐的,另一辆则是放吃用东西的,那辆小些的则是给丫头准备的。
三车夫,外加六个家丁,还有丫头桃儿,拢共十二个人,在满街的议论声中缓缓的出了城门。
“哼,那许氏现在该是乐不起来了吧?还说什么只要儿子开心就好。”绸缎铺子门口,一位美艳的妇人讥讽的说道。
“是啊,要我说,这就是她自个活该。让儿子娶了那样一个媳妇进门。看看吧,眼瞅着快过年了,人家小两口出去游玩儿了,把她一个人扔在家中,说不定,这会儿正在抹眼泪呢。”另一个妇人幸灾乐祸的附和着。
铺子里生意很好,人来人往的,这俩妇人却一点都不顾忌,丝毫不担心旁人把自个刚刚说的话传给许家夫人听。
怕什么啊,整个延州城这段日子里,对他许家的议论还少么?不信她许家没听见什么,就算听到了,又能如何呢?许氏一家,已经是延州城里的一个大笑话了。
当然,很多人等着的,是听到更新的八卦,更多的笑话,不然,这个冬季岂不是太无聊了!
此时的许家宅院里,许氏正交代着管家,准备过新年的事项,今年这个新年一定要操办的比往年都要热闹才行。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六,延州的正街上,很多人还在采办年货。
城门口,在外经商,打零工的骑马的乘车的走路的,涌进城里回家过年。
只是,夹杂在进城队伍中的几个人,脸上的神情跟其他人完全相反。更显得十分急迫。有人认出,这几个人是许氏家的,也看出来,是出事了。
就在大家忙着过年。暂时忘记许家时,延州城里出了大新闻。
许家少爷领着新媳妇去北边游玩出事了,而且还是很严重的事,严重到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人,都忍不住开始同情许氏了。
嫁了个男人,新婚后一走就再无音讯,守着活寡独自把孩子拉扯大,儿子成亲了,就等着来年抱孙子了,哪想到飞来横祸啊。儿子媳妇一下子都没了。据说,那小两口到了北方玩的那叫一个开心,因为新媳妇看那边的狗拉雪橇就想坐坐。
哪想到,这么一坐就出了事。爬犁在冰冻的江面上飞奔,也不知怎么的。那段江面的冰忽然就裂开,连人带狗带爬犁,都掉进江中。
那冰面的缺口,也开始迅速向四周蔓延,在岸边的人们发现后,赶过去施救,却无从下手。因为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出事的江面上,只看见漂浮的冰块儿。
许家跟去的人都是旱鸭子,没一个会水的,一着急不顾一切的想跳进江中救人,可跳进江中就瞎扑腾。哪里还能救人,纯粹的事自杀寻思啊,幸好围观的人心好,赶紧帮忙把人弄上去。
他们几个没办法,赶紧磕头向江边的人求助。有人下水了,却很快就回到上面。冰冷刺骨的江水,水性再好的人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更何况,江面上的冰面看着平静,下面的水流却是很急的。
桃儿在看到出事的那一瞬间,就经不住刺激昏死在地上了。她醒来后,傻傻的跪坐在江边,有好心的婆子帮着在她身边生火,又给她披了毯子,想跟她打听掉进江里的是什么人,却根本就问不出什么来。
其他人也都没了主意,心里再不希望主子出事,却也都知道,就算找到了人,也是没用了,别说知道主子跟他们一样不会水,就是会水的,水性再好,也不肯能在冰冷的江里呆这么久而平安无事。
可是,就算想找到尸身,也是不可能的,江边的人说了。那就只能等来年开春,到下游去碰碰运气,那也是只有一两成的希望。
在江边徘徊了将近十日后,几个人一商量,留下几人,其他人回延州到夫人面前谢罪就算夫人棒杀了他们给少爷偿命,那也是他们的命!都是许家的奴才,没有别的选择。
这个新年,整个延州城里,只有许家一片素白。
据说,年前接到消息后,许氏就卧床不起,是许家先生主持着,安排人去了北边,试图在下游的位置,破冰设防,看看能不能寻到完尸。
另外,又修书一封,寄往源城的方家。出了事,当然要通知那边。许家虽然没有乱,可是,却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许家了。许氏卧病在床,不哭也无泪,大事小情都是李先生在管。
出了正月,方家派了瑾纲来,伤心悲愤,却还得安慰病床上的许氏,毕竟她也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瑾泽则是去了北边,他固执的要找到妹妹,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就是不信妹妹真的没了,除非亲眼看见。
许氏见到方家的人,倒是开口说话了,没有把责任推到儿媳身上,只说自己命不好。
瑾纲临走时,许氏让他把桃儿和杏儿带走,说她们的主子不在了,她们留在这里怪可怜的。
悲伤的日子过的越发显得慢,可是,春天仍旧在人们的期待中到来。
对于旁人来说,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代表着一切美好的开始。
对于许氏来说,这个春天,确实比严冬还要冷酷的。
她甚至想着,春天永远不要到来才好,那样,那个残酷的事实就不会摆在她面前。
儿子临走时,跟她说过,等回来就开始新生活。
原本,她是想着儿子的计划开始实施时,她就解决了自个,省得拖累儿子。是现在儿子媳妇出了事,她却又不想死了,她不信那小两口没了,真的不信。
所以,她就在心里鼓励着自己,坚强些。等着,说不定哪天,儿子和媳妇会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看着对自己寸步不离的婆子,妇人。她知道,这是因为李先生怕她受不了打击,想不开,才交代她们小心照看着的。
许氏想告诉她们,不用这么紧张,一日没找到儿子媳妇,就不确定儿子她们真的出事了。反正,许氏就是不甘心啊,自己和儿子想要的很简单,就是想过普通人的那种生活而已。可是,怎么就这么难实现呢?
冰雪融化,小草都发芽了,北方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
可是,延州这边又出事了。竟然有贼人打起了许家的主意,可能是得手的实在太少,恼羞成怒的贼人不甘心的在宅院里四处放火。
因府里的大部分人力都去了北边江边,留在府里的都是妇人多些,人手不够,火势难以控制,天亮后。几个主要的宅院,也就是许氏住的,瑾瑜新房那边,都完全倒坍。
空地上堆放的,只是下人们拼命抢出来东西,跟烧掉的相比。根本就是沧海一栗。
跟儿子媳妇遭遇的事相比,在许氏眼中,眼前的一切也算不上什么。
反倒是这些婆子小厮们,看着无比的难受伤心。
“这是天要灭我许家啊!”许氏苦笑着说完,看见贴身婆子手上的一个匣子。想了想,示意她拿过来。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许氏最清楚,那个婆子也清楚,所以听见起火后,婆子扶了主子出来后,立马返身进去抢了这个出来。
许氏打开盒子,拿出一叠纸来,翻看了一下,拿了最上面的几张,那还是年前才新添置的人卖身契。
叫人去找人牙子,当天就把这几个发卖了。这几个是儿子娶亲后添置的,没什么感情,既然是买来的,再卖出去也就是了。
相同的,那几个人也没觉得不舍,更何况,主子家现如今都这样了,离开这里后说不定还能有个更好的去处呢!
李国建没有劝阻,只是过来叫婆子服侍着许氏去没有被火烧的院子去休息。另外又把人分成两拨,一拨负责把抢出来的东西,安置好。
另一拨则去烧毁的废墟里看看,还能翻腾出点有用的东西不。
烧毁的是不要想重建的事,现在,即使还有那个财力,也没有那个心思了。
因为许家的老管家带着银子去北边找人,府里的大小事务就都是李国建管着,府里的人对他是很尊敬的,他怎么吩咐,就都恭敬的去办。
同时,府里剩下做事的人,心里也都开始忐忑起来。许家这样下去的话,他们怎么办?这些人都是许家的老人了,许家接二连三的遭难,他们心里也是难受的。
可是,这样的事,他们能做的,就是更加用心的做事而已。别的,什么都帮不上忙!不能跟阎王爷把少爷和少夫人的命抢回来,也没能把这场大火及早的灭掉。
事情做好后,就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个代表,偷偷的找夫人身边的人,试探下夫人的打算。想给夫人传个话,表明一下大家的态度,谁都不想离开这里。
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就在这时,许家竟然有客人来,门房把来客的帖子拿进后院给主子看,许氏看都没看,就让去找李先生。年前儿子媳妇出事到现在,来府里的客人,就是瑾瑜的娘家哥哥。
许家的亲戚一个不曾来过,外面传言,许家正在走霉运,沾染不得呢。所以,人家都巴不得离的远远的!
许氏不好奇来的是什么人,反正她知道,若是亲家那边来人的话,门房早就直接把人请进来了,哪里还用递什么帖子!
她没兴趣见来的客人,却也不行,因为没过多一会儿的功夫,李国建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