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文走进院长办公室的时候,正赶上陈平志在打电话。
陈平志看见孙立文进来,迅速把电话中的事了结,“好,时间就这么定了,进哪一套微创设备,等我让孙主任直接去找你。”挂了电话,陈平志把孙立文让到沙发上坐下,顺手倒上一杯大红袍,一脸春风般的笑意,“哈哈,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我刚和吴科长说起微创手术演示的事儿,你就来了。”
陈平志已经五十多岁了,体态偏胖,他一笑下巴上的肉就开始乱颤。陈平志在请孙立文来长松之时就说过,要让他在院内搞一次微创手术演示,看样子,陈院长已经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孙立文问。
“下个月9号。”
孙立文初算了下,大概有三周左右的准备时间,应该绰绰有余。
接着,孙立文又顺着话题和陈平志商谈了一些手术设备的事宜,直到午饭时间已至。
“陈院长,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谈话的最后,孙立文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虽然他知道陈院长很器重他,但刚来医院尚没有什么成绩就冒然提出要求,还是让孙立文内心有些忐忑。
“什么事?”陈平志看孙立文难以开口的样子也是心里一紧,他怕孙立文是嫌一万的底薪有些少了,毕竟,现在滨海市好几家医院都盯孙立文呢。
“这届应聘的护士里,有个叫冯露,她的笔试成绩不错,就是面试……”孙立文头一回求人办这种事,本来能说会道的他竟然有些组织不好语言了。
“哈,我当什么大事儿呢。”陈平志松了口气,用笑声打断了孙立文的话。他直接起身来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内部号码,“喂,接医务科老段。”
趁着电话那头嘟嘟尚在连接,陈平志又补问孙立文,“叫什么来着?”
“冯露。两点水的冯,露水的露。”
“噢。”
陈平志朝孙立文神秘地眨了眨眼,仿佛他窥破了什么秘密。
电话刚一接通,陈平志便对着电话大声道:“老段啊,帮个忙,这次应聘的护士里有个叫冯露的,你想办法给弄进来。”
电话那头的段常青似有些为难,“老陈啊,这次可不同往年,笔试和面试成绩都要公示……”
“净扯没用的娘屁。”
陈平志这话一出口给一旁的孙立文吓了一跳,他不敢想象这样的话竟出自堂堂长松医院院长的口中。而陈平志却仍是一脸笑意,好像压根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老段,你侄子不是连试都没考也不照样进来了么?还搁这儿掰扯这些没用的。”陈平志毫不留情道。
“老陈,你……”段常青本想说我侄子可是燕京大学毕业,和那个冯露可是两回事,但是,这种得罪人的话当然不能轻易出口。段常青无奈一叹气,“好啦,我想办法……老陈,我可劝你,现在不是以前,干啥事悠着点,稳当退休吧。”
“又来娘劲儿,别墨迹了,抓紧办事吧。”陈平志啪的一声挂断电话,朝孙立文一笑,“走,食堂吃饭去!”
孙立文本来准备了很多答案等陈平志来问,比如“冯露多大了?”“冯露毕业于哪个学校?”“冯露的家里是干什么的?”……可是,这些问题陈平志一个都没问,甚至连冯露和他是什么关系都没问。
孙立文明白,陈平志这样做无非是想表明对他的信赖和倚重。
忽然之间,孙立文发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比想象中要重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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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日子,长松医院普外科有一个人很不开心,他就是刘成勋。
刘成勋今年53岁,他和周革新都是杨冰荣的学生,从20多岁起就跟着杨冰荣。在长松医院历经沉浮的几十年里,他们一起做了数不清的高难手术,一起见证了长松的荣辱衰兴。在之前很久的一段时间里,长松医院所有人都认为普外科的下一任主任会在周革新与刘成勋之间产生。但是,随着周革新因为奖金分配制度与院领导闹翻,愤然离职之后,刘成勋便成了众人心目中接替杨冰荣的唯一人选了。
迄今为止,刘成勋已经在核心期刊《中华杏林》上发表了8篇核心论文,国家级期刊的论文更是达到了30多篇,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滨海医界论文王了。刘成勋一直以为,凭借他过硬的手术技巧和在论文影响方面的造诣,当上长松普外科的主任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谁知,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恩师杨冰荣和院长陈平志竟然放着自家的人才不用,偏偏挖来了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副主任医师孙立文来当主任,这不开玩笑么?
刘成勋想当主任的心思,当然没法和杨冰荣以及陈院长明说,一腔愤懑无处发泄,只能全部集中到了孙立文一人身上。于是,挑孙立文身上的毛病,便成了刘成勋每天的日常工作。比如,在开会或者查房时,他会故意提出一些与孙立文相反的医学观点,借机为难。末了,他还要堂而皇之地加上一句,“这纯属医学观点上的争论,不涉及其他。”
当然,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刘成勋的心思,因为在孙立文到来之前,刘成勋从未与别人进行如此频繁的‘医学观点上的争论’。
刘成勋也不怕别人看出来,他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尽量揭开孙立文的底细,让大家都明白他的那点存货压根不能支撑他来当堂堂长松普外科的主任。虽在别人看来孙立文接替杨冰荣是一个不可阻挡的趋势,但刘成勋却认为,只要院里一天没正式宣布,那鹿死谁手还算未知。
孙立文也不是傻子,刘成勋的每次观点究竟是对人还是对事,他心中当然也十分清楚,可无奈的是,就外科知识广度而言,他的确不是刘成勋的对手,所以每次争论之后,他都只能向刘成勋笑着说,“刘老师说得有道理。”
不仅在医学争论上刘成勋每次都要争上峰,就连在手术上,刘成勋也力求要压过孙立文一头。由于长松普外科的手术很多,每天可能会有2到3个手术室同时进行相似的手术。这时,便是刘成勋展示的机会了。
刘成勋会故意把自己的手术安排到与孙立文的手术在同一时间进行,让手术室的人或者观摩手术的学生自发进行横向对比。经过几台甲状腺和胃大切的手术的较量,刘成勋无论在完成质量和完成速度上,都完胜孙立文。
渐渐地,院里有了议论,大家都认为无论从哪方面,刘成勋都比孙立文更适合当普外科的主任。而且随着言论的发酵,竟不知从哪里又流出一个说法:孙立文之所以能够接替杨冰荣,是因为他老爸在军队握有重权,给医院施了压的缘故。
其实,孙立文的父亲虽然以前是某部队的副司令,但是已经退休,并没有少实权。而且,部队只能对自己管辖下的军属医院发生作用,对于长松这种省卫生局管辖的医院,那简直是八竿子也够不着。
当然,这些只是针对那些了解内情的人而言,对于那些不知所以而且喜欢阴谋论的人来说,但凡高于他们的或者他们所不了解的组织机构,是统统可以划在一起的。
面对各种各样的议论蜚语,孙立文告诉自己要保持心态。但是,他毕竟不是圣人,不可能对这些真正做到无动于衷,他只能暗暗积蓄着力量,等待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