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天马车队飞跃上百里,降落在彭宛城外。
是时时值正午,飞雪将止,吴妈催着马车踢踏踢踏赶向城中。
因为凡城池上空禁止飞行,李淑不想多生事端、惊动当地官府,故依然按照规矩行事。
进了城门之中,几人没有止歇,直接往城中最大的医馆行去。
赵玄并没有从马车下那首诗中领会出什么,时间太短,还不够他研究的。但进了城中,势必会有大夫给他检查身体。他也只好元神归窍,控制着身体,始终保持着要死不活的状态。
原本他不是没有想过干脆假死脱身,但眼下距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正好有给他收尸返回京城的时间。如果真在这个当口“死”了,任由李淑把他的“尸体”运回京城,那他可哭都没地哭去。
倒不如进了堕龙山脉,山高林密的,让李淑随便刨个坑把他埋了,并把死讯传扬出去,对他来说那才是最好的。
如此一来,这“病情”自然不能轻易的痊愈。
赵玄发挥超常的控制身体的能力,任由李淑带着他,从大医馆到小药店,挨个瞧了个遍。有名的、没名的大夫也都过了过眼。可这个说伤风,那个说隐疾,开的药也天南地北,如果全吃了,估计能给人吃死。尤其是经过彭宛城中最有名的大夫,一个医道四境,有着进士文位的老先生,用医书都没能把他治好,李淑等人终于算是死心了。
一直到了傍晚,众人欲找间客栈住宿。
夜色凄迷,李淑看着躺在车厢中“昏迷不醒”的赵玄,心中更是凄然:一边是对自己的遭遇赶到悲哀,一边又对自己以后何去何从感到迷茫;当然其中亦有一丝没有完成赵灵儿托付的愧疚,总之心里复杂的紧。
这才刚离京几十天,就把赵玄“照顾”成这样了。这让她以后如何向灵儿交代?
尤其是之前还有赵莱跟着,眼下赵莱头天刚走,第二天赵玄就出事,这让赵灵儿怎么想她?
原本她虽然打定主意逃跑。可也是基于赵玄平平安安的情况下,眼下赵玄成了这个样子,她心中不由得有些犹豫了。
“公主,客栈已经到了。”萍儿清脆的声音将李淑从思索中惊醒。
撩开车帘望向外面,见天昏地暗。一片灯火映入眼帘。
面前这个客栈高二层,每一层屋檐下各挂着两排灯笼。形制为八面,骨架上雕有鸟兽图案。红彤彤的,照的门前数马并行的大街一片明亮。
李淑从马车上走下,后面萍儿搀着赵玄。说是搀着,其实是赵玄挂在萍儿身上。幸而小姑娘修炼武道,一个人的重量并不算什么。但到了马车下,也被赵莱安排的那四名护卫中的一个接了过去。
客栈内人声鼎沸,前庭大门敞开着,里面跑堂的伙计见来人衣着华美。人人驾驭天马,显然非富即贵。屁颠屁颠的恭迎上前,抢到大堂外面,就连连弯腰作揖,道:“几位客官里面请!”
“看赏。”李淑目不斜视,走入大堂之中。
后面萍儿翻出荷包,扔给小二几两碎银子,同吴妈、侍卫一同入内。
小二掂了掂银两,满脸喜色,随手放入肩上的褡裢里。赶紧追上前,引着李淑向内,一边走一边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李淑向大堂中的客人扫视一眼,这时候正是饭点。这一桌那一桌堂内做了不少人。见李淑她们进来,有的人停下进食,转头打量着她们,估计是在猜测李淑的身份;有的人则继续吃吃喝喝,丝毫不受影响。
收回目光,李淑蛾眉轻蹙。似乎是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进食,说道:“收拾几间上房,把你们这的拿手好菜给我们送进去。”
“是是是是!”小二忙不迭的答应。
客栈的房间共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黄”字号是通铺,也就是十几二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睡的那种房间;“玄”字号稍好,可以一人一间,但设施也不怎么样,也就是所谓的标准间;“地”字号更近一层,住宿条件在整个客栈中属于上等,相当于商务套房;“天”字号则是客栈中最好的房间,等同于所谓的vip中p了,也就是总统套房。
至于“黄”字以下,也不是没有,只要找掌柜的说几句好听的,而掌柜心也软,没准能给你个马圈、柴房睡睡。
李淑要住的当然是天字一号房,正待店小二欲引着她上楼的时候,却不料忽然被人叫住。
“这位小姐请留步!”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书生,尖嘴猴腮,一缕鼠须,容貌有些猥琐。衣着略显破败,身旁还放着一个箱子,箱子上摆着一个“虎撑”。
“虎撑”这东西就是一个铜环,中心是空的,里面有铁珠子,就是一个模样另类的铃铛,是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手里必不可少的一个东西。
行医不像卖菜,不能站大街上吆喝。
扯着嗓子喊“治病了,卖药了,有病治病没病买去防身”也不是事。
真要那么喊,就不是郎中了,而是跑江湖卖大力丸的。
所以一些游方郎中手里都有那么一个“虎撑”,边走边摇,就跟卖豆腐敲“豆腐梆子”一样,都是提醒人“我来了”的一种手段。
很显然这个略显猥琐的中年人是一个游方郎中。
只见他站起身来,一缕颔下鼠须,遥向李淑拱手道:“这位小姐,您旁边的这位公子可是病的不清,不如让老朽给您瞧瞧?”
李淑闻言看过去,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轻视:但凡有点能力的大夫都会开医馆,而不是做游方郎中。眼前这位中年人,恐怕只有童生文位,连钱御医都不如。能治疗的好赵玄的病?
摇摇头,正待不理会他直接上楼。
一旁的萍儿小声道:“公……小姐,要不要让他试试?”
李淑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哑然道:“萍儿,我知道你担心‘他’,但你也看到了,他这病,连这城中最有名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区区一个游方郎中,能有什么办法?”
她这句话说的时候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游方郎中距离她不远,自然是听到了。
并没有表现的如何气愤,游方郎中温和一笑,只是这“温和”配上他的模样就变得有些猥琐,伸出干瘦的手,一捋鼠须道:“小姐此言差矣!在下孙思远,虽然文位不高,但胜在自幼行医,至今已经数十年,什么疑难杂症没有见过?莫说你身边这位公子只是普通人,就是进士、归真的修士,老朽也为他们看过病。小姐切不可以貌取人,误了您身旁这位公子的性命……”
孙思远?老子还以为孙思邈呢!
赵玄虽然闭着眼,但对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闻言心中忍不住吐槽道。
李淑却有些犹豫了,皱着眉头看着那姓孙的,似乎在考虑对方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一旁跟了一天的钱御医见此上前,小声说道:“公……那个,此人说的话虽可能有几分夸大,但公……可还记得,小人早上曾说过,驸……公子的病,或许不要找多高明的大夫,最重要的还有经验。眼前这个郎中,明显只能治治普通人,如果他真的行医数十年,或许他……”
真能瞎猫撞上死耗子把赵玄治好了?
李淑不知道钱御医的分析有没有根据,但眼下这种情况,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想了想,点头叹道:“罢了,就让他跟来看看吧。”说完迈步上楼。
孙思远眼中猛地一亮,心中直乐:终于钓上一条大鱼!
钱御医走过来,伸手一引,道:“孙大夫,请吧。”
孙思远清了清嗓子,道:“头前带路!”一整衣冠,拿捏着声音,竟摆起谱来。
钱御医脸色一黑:架子还挺大!看你一会儿治不好怎么收场!
一言不发转身,带着孙思远跟在李淑身后,一行人上了二楼。
只留下两名护卫,跟着另一个跑堂的,去外面把天马牵入后院马厩。
……
二楼,天字一号房。
小二给李淑几人安排好房间,便退下,吩咐后厨准备饭菜。
李淑唤来孙思远,为赵玄诊治病情。
孙思远却道:“还请几位先行出去!”
这时房间中只有李淑、萍儿、吴妈、钱御医、孙思远,其余的护卫守在门外。
除了说这话的孙思远,剩下的人都纷纷皱眉,连钱御医都不例外。
萍儿最先忍不住道:“姓孙的,你什么意思?”哪有治病要支开病人“家属”的道理?
孙思远毫无意外,温和一笑道:“诸位有所不知,在下医术与世人不同,不可在人前施展,还望诸位能够理解!”
李淑皱眉道:“孙大夫,你觉得我们该相信你么?”
孙思远道:“信与不信,还在小姐你。”摇头晃脑,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如若小姐不信,恕老朽不能出手!”
萍儿见此犹豫道:“小姐……看他这么有信心……要不让他试试?”
李淑面无表情的摇摇头,看着孙思远,沉声道:“孙大夫还是先为病人把把脉吧,若是能说出病情,我们再出去也不迟。”分明是对孙思远的医术表示怀疑的样子。
萍儿心中一阵忐忑:这孙大夫不会一气之下不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