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们纷纷沾着眼角,原以为自己最终的结局也会像离开她们的那两个小娘子一样,要么是屈辱而死,要么是在不堪和屈辱中苟且煎熬,左右不过是熬死在京城。却不想,这么快就可以摆脱这梦魇一样的日子。这么快就能重返故乡,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中去。
丹心领着小娘子们往屋里去了。
却有一个小娘子仍旧立在黄帅印身边,不动不走,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两只手紧紧揪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不去?”黄帅印低头问道。
那小娘子不抬头,也不说话。
沈昕娘的视线落在那小娘子身上,轻缓问道:“你不愿回家?”
那小娘子闻言,身子一颤,噗通又跪了下来,“求娘子不要让我走,我没有家。”
她声音有些颤抖。脸上却干干净净的。并没有哭。
“没有家?你是孤儿?”黄帅印在一旁问道。上宏叨技。
那小娘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隐约记得自己是三四岁的时候被拐子拐走的,从那儿以后被辗转卖了好几个人家。可我一直想要回到自己家,原本有个没有儿女的老夫妇买了我,对我还不错。可我却不甘心,硬是跑了。我被拐走的时候年纪小,其实记不得自己家在哪儿,跑出来以后,也寻不到回家的路,就又被人捡了去。”
黄帅印闻言,脸上露出恻隐神情。
那小娘子长叹一声,又说道:“谁知捡了我那人也是个拐子,将我卖到大户家里头做丫鬟,后又哄我出来,带我离开那地,辗转将我卖出。过段日子再套我出来,只骗人家钱财。后来就将我卖到那张道士手中。知道张道士不好惹,才偷偷跑了的。我,早就无家可归了。”
黄帅印闻言,一阵唏嘘。
沈昕娘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娘子,“那你打算今后如何?”
小娘子低着头,看着下方长着苔藓的青石地面,也不说话。
“想如何,你说啊?”黄帅印在一旁催促道。
小娘子侧过脸来,看了黄帅印一眼,脸上红了红,声音十分轻微的说道:“我,我愿意跟在黄道长身边,伺候黄道长。”
沈昕娘闻言点了点头,抬眼看向黄帅印。
黄帅印闻言身子一僵。全然愣住,“跟,跟着我?我我,我乃修行之人,你,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我能伺候黄道长生活起居,”小娘子的声音有些急,似乎是怕他拒绝,“能给道长做饭,就算,就算道长日后再受了伤,我还能为道长包扎伤口呢!”
她急急说道。
黄帅印想起自己沉不住气,夜潜入齐王府受伤的那晚,便是这小娘子给自己撒的药,裹的伤口。
“黄道长就莫要拒绝于人了。”沈昕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黄帅印脸上大窘。
那小娘子更是转身冲黄帅印跪着,惊得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拒绝也说不出口来。
丹心恰从屋子里出来,听闻了后头几句话,笑道:“我道怎少了一个人呢,原来是黄道长掳了人家的心了!既偷了人家的心,何不留下人家的人来?”
丹心的话让黄帅印脸上更为窘迫,那小娘子倒是砰砰的磕了头,“日后我就是黄道长的婢子了,那拐子给我取名刘楚月,楚月日后定侍奉黄道长身边,致死不离。”
“这,这……”黄帅印还没适应过来。
沈昕娘倒是已经转身向马车上走去,“这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么?”
“娘子放心,都安排好了,今晚城门落锁以前,十二两马车定然都能出城。”丹心回禀道。
十二两马车,只有七位小娘子要回家,剩下的马车,自然是故布的幌子。
沈昕娘踩着马凳上了马车,“好,那便回去吧,想来金香也该有消息了。”
丹心闻言,面上露出些惊喜来,“这么快就有消息?”
还没等沈昕娘回答,黄帅印就两步追上前来,伸手捏住丹心衣角,“娘子,丹心姐姐,那,那我呢?”
丹心皱眉看了看他的手,“放开!”
黄帅印忙不迭的松了手,拱手致歉,“娘子,我接下来该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干什么?你是寻不到回家的路啊,还是养不活自己啊?还得娘子给你安排前程?”丹心冷笑道。
黄帅印张了张嘴,怎么这样?扔下他不管了?就这么完了?
“我……我可以留下来给娘子帮忙啊?”
马车里幽幽传来沈昕娘的声音,“去寻你师父吧,好好认个错,他不是不会原谅你的人。”
黄帅印闻言一拍脑门儿,“正是呢!”
丹心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
那名曰刘楚月的小娘子亦步亦趋的跟在黄帅印后头,黄帅印皱眉无法,撵又撵不走,扔下她吧,又怕她寻死觅活,只好带着她,悄悄出了庄子,往城南玄玉观而去。
沈昕娘回到王府,金香却还没回来。
金香被派去接应盯着虞国舅府上那些人,等来了消息,第一时间送到沈昕娘面前。她未回来,便是虞泰府上的事情还未有眉目。
张铭之匆匆忙忙从白果桥赶回来,进府便觉府上气氛似有些不对。
早上临出门的时候还一切正常呢,府上人,近日来最常说的话,便是“国舅爷又年轻了”。进门听闻的窃窃私语之声,仍旧绕着“年轻”两个字,其余却是听不清。
张铭之回来,却不见去寻他的那两个小厮回来,府上也没有人招呼他。不明情况,他先寻到了管家。
“管家,府上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张铭之小心翼翼问道。
管家看他一眼,垂眸想了想,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的说,“正寻张道长呢!”
果真让人寻他?这气氛,不像是有好事儿啊?“寻我何事呢?”张铭之心有忐忑。
“陆北他们昨夜里被人放跑了!”管家低声说道。
“啊?!这还了得?怎的清早起来并未听闻?”张铭之厉声问道。
管家又看了他一眼,“看着他们的人,都被打晕了无人发觉,早上送饭的过去才发现了情况。张道长一大清早的不在府上,是去哪儿了?”
张铭之皱了皱眉头,怎的这管家说话的语气怪怪的?看他的眼神也透着怪异?总不会以为人是他放跑的吧?
“我去寻我那师弟了!刚被人从白果桥找回来!”
管家点了点头,没多说话。
“国舅爷呢?”张铭之问道。
管家闻言,抬眼看他的眼神就更奇怪了。
自从他献给了国舅爷大还丹,国舅爷越发年轻之后,府上没有不讨好他的人,纵然国舅爷只赏了他那好师弟,但府上的人岂会不知道,他那师弟尽数都听他的话。
管家平日里也没少巴结他,今日这是怎么了?
“管家,是不是还有旁的事情?”张铭之靠近管家一步,低声问道。
管家微微颔首,“你既回来了,便随我来吧!”
张铭之心头愈发紧张起来,不知怎的,就想了起当初陆北三人被虞国舅暗算的时候。他隐隐觉得想起这些兆头不好,心中也不安的砰砰直跳。
他抬手捂着肚子道:“管家……贫道忽而腹中坠坠直痛,你且等我入了净房再随你去!去见国舅爷再贸然出来,倒是不敬。”
“您且忍一忍吧?”管家拽着他的袖子说道,“听听国舅爷如何吩咐再说?”
“旁的事情能忍,这种事情岂是能忍的?”张铭之说完,便挥开管家的袖子,向院子外头走去。
管家紧盯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忽而高声道:“拿下他——”
张铭之闻言一惊,提气而起,桃木剑随手祭出,挥向从四处跃出的守卫。
“这是做什么?彼此都是为国舅爷效力之人!”张铭之喝问道。
“别说那么多,只管将他拿下,国舅爷如果责怪下来,我一力顶着!”管家大声吩咐道。
这么说来,不是国舅爷吩咐要抓他,而是管家的意思?张铭之一面应对围上来的侍卫,一面脑中飞快的转着,出了什么事情,让管家居然敢私下命令抓他?
莫非管家的手已经伸到了国舅爷的身边,尽数掌控了国舅爷的侍卫?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国舅爷乃是控制欲极强的人,容不得自己身边的人手伸的太长,国舅爷之所以抬举自己的师弟,不就是看着师弟对自己太过于忠心听话了么?
如此看来,必然是国舅爷出了什么问题,情况不大好,管家才敢代为发布指令。
“管家,你如此耽搁,不若坦白了说清楚,出了什么事,大家也好想办法解决,你针对于我,莫不是想要排除异己,自己在国舅爷身边独大么?”张铭之一面和侍卫们周旋,一面高声问道。
管家冷哼一声,“你当我是你么?陆北他们逃了,却也有人发现,原先在陆北院中洒扫的小厮,多日前就不见了!虽没有证据,却是有人看到你曾和那小厮单独见过面!更有魏道长作证,说陆北偷盗国舅爷仙丹的话,就是从你嘴里传出来的!”
张铭之闻言,脊背一僵,冷汗噌的就冒了出来。魏道长竟出卖他!
“排除异己这种事情,还是张道长做的驾轻就熟啊!”管家冷冷说道,“你是国舅爷身边道士,我是府上管家,我排挤你作甚?如今你对国舅爷用心不纯,拿下你,你也无甚好说!”
张铭之眼见矛盾不可调和,他又没有摸清楚府上究竟出了什么事,这般纠缠下去,自己必然要落了下风。
思及此处,他不再周旋,出招狠厉,打伤好几个侍卫,脱身而出。
“别让他逃了!”管家疾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