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住!”一把剑从空中飞掷而来。
容庭与手中的剑刚被其中一名长老击落, 他就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凌空飞来的剑,险险又挡住了对方的一刀。
另一个人替他挡下了身后的□□,那个人还是穿着街边乞丐的布衣, 可是手中暗器不断, 栗子一个个砸中长老的武器, 缓了他们的来势。
“你好。”喘息的片刻, 他和容庭与背靠着背, 他眯起眼睛笑了笑:“我是阿城,你同母异父的兄弟。”
容庭与终于能喘一口气,他杀得眼眶都红了, 可是还是点头答道:“原来……是你。”
刚说了两句话,长老们的长刀和□□又刺了过来, 可是两个人抵挡, 显然已经轻松得多。长老们不得不惊骇, 这正派少年竟然能凭一人之力支撑了如此之久仍不落下风,而此时, 他仍然没有力尽的表现,一剑一式,准确凌厉得可怕。
长老们的武功可能都比他高,可是他们被他这个气势震住了,而此时又加入了阿城, 长老们已经乱了阵脚。
阿城的栗子无影无踪, 连见过各派武功的长老都不得不小心。
他们突然对视一眼, 一同出手, 容庭与的剑横扫向八位长老的下盘, 于此同时,阿城也一手挥出八颗栗子, 每一颗,都直指长老的要害。
黑袍长老们根本没有预料到,刀法已经乱了。
他们一击得逞,便连连后退。
已经有其他黑衣弟子围上来,其中秦长老一抿唇,突然跺脚道:“启动机关!”
“可是……”其中一个长老还有点犹豫。
“可是什么!”秦长老怒得火冒三丈,冷哼一声,“今日若不拿下他们,我就不叫秦沐!”
这两个少年可以说是让他们颜面尽失,自己不仅无法奈何他们,更让他们伤了各个长老,若不拿下他们,此后又该怎么在兰花门里立足?兰花门地底下,一直埋着一个只有门主和长老知道的机关,只能在非常时段使用。因为机关的范围甚大,很可能伤及无辜。
而如今,秦长老仅仅为了自己的尊严,仅仅为了抓住两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竟然要启动这个可怕的机关。
容庭与和阿城正提起轻功离开,一边挡开兰花门弟子的刀剑,听到后面那声“启动机关!”便暗道不好。
他们一开始还没在意,可是,没跑几步,就感觉到周围的地仿佛陷下去一般。
所有人都僵住了一秒,包括兰花门的黑衣杀手在内。
“住手——”有一个人急急赶来,厉声:“住手!”
那个声音响彻了夜空,是如此熟悉,容庭与抬头向前望。
爹……你还是来了。
果然,是父亲容景一,一手持剑,虽然不复当年英勇,可还是威力难挡。然而,以他之力却还是不能……
“轰”的一声巨响,先是混乱,然后就是黑暗。
“言烈,这一天我等很久了。”卫长岭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抿着唇笑了笑:“我曾和你一起发誓不会背叛兰花门,可是今天兰花门就要灭了,发的誓,也没用了。说实话,言烈,我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他身上没有剑,只是一身无比寻常的布衣,可是每一步,却有不容忽视的杀气。
“灭门?”灰袍的门主言烈听了他的话,不屑地嗤笑一声:“只是一两个黄毛小子,你以为能动摇到兰花门分毫?你也太小看本座了。”
“若只是容庭与一个人,你当然不会怕。”卫长岭并不否认,只是笑了笑:“然而你怕兰花门上百名弟子。”
“笑话!”言烈眯起眼睛,站直身子,却仍有点老态龙钟之态,大笑一声:“我堂堂门主,又如何会惧怕我手下的弟子!”
“你知道你压制了他们太久,你知道他们总有一天会反抗。”卫长岭摇摇头,一点也不为所动,“当年你留下了我,可是如今你已经力不从心,威严不复当初。”
言烈反手一把扣住卫长岭的手腕,动作快得简直不像一个老者所为,眼神雪亮,“胡说……我一出现,他们自会拜倒在我的脚下。”
“可能是吧。”卫长岭脸上毫无惧色,平静地说出下一句话:“可是你不会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身形就已经动了。
他轻而易举地把手从言烈手下抽出,虽然身上没有武器,可是他以掌为剑,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无所不在的杀气,直逼站在堂上的灰袍老人。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劈,他的招式甚至不需要任何的修饰,身形在那一秒钟快得不可思议。
掌中有剑,心中有剑,才是最高的境界。
——他本是兰花门里几百年来最优秀、武功甚至高过门主的杀手卫长岭!
“这是为了明烟。”杀气弥漫,卫长岭清冷的声音传过来,近的仿佛就在耳边,“为了让她等了这么久,还是没等到结果。你让我错过了明烟,我早就想杀你。”
那年,言烈还只是一个长老,卫长岭是冷血杀手。
言烈让卫长岭发毒誓要效忠于兰花门,有生之年不得背叛兰花门,否则,他就会把他埋下的机关启动,置上百名兰花门弟子于死地。
卫长岭虽然是冷血杀手,可是兰花门的弟子,都是他的兄弟。
那机关是言烈亲自自己埋下的,以防日后突变。直到他登上门主之位,这个机关都只有长老知道,至今都没有用过,至今卫长岭都没有叛出兰花门。
至今。直至此时。
可是,卫长岭的剑刚要划破言烈的咽喉,就听到外面一声轰隆巨响。
容景一“碰”地一声推开大堂的门,厉声道:“言烈!你的混蛋长老启动了那个机关!”
只有一种机关会让历尽沧桑的容景一也面色苍白,灰袍门主和卫长岭瞬间就明白了,卫长岭的剑也停在半空中,离言烈的咽喉就差一点。
下一秒,卫长岭已经收起了剑,和言烈双双掠了出去。
整个地仿佛都塌了下去,容庭与、阿城和上百名兰花门弟子都和湿地一起陷了下去,头顶上有什么东西“轰隆”一下关上,一片漆黑。
一瞬间就静了下来,似乎都知道大难临头。
“我从小进出兰花门,从没看到过这个。”此时,阿城的声音传来,竟然也有点慌乱。
“我们暂时是出不去了。”容庭与的声音清冷坚毅:“他们要置我们于死地,甚至不惜拖那么多兰花门弟子陪葬。”
阿城毫不犹豫地一颗栗子打过去,灌注了十二分内力,可是上面的闸门却纹丝不动。
和他们一起被关进来的兰花门弟子都拿出自己的武器强击周围的墙,可都是枉然。他们都在训练或任务中碰到过各种险境,但是眼前的发生在兰花门内,而且上百名兄弟一起,也是闻所未闻。
他们来回兰花门总部,却从没看到过总部里有这个这么大规模的机关。
“兄弟们!”容庭与突然开口,扬声,让大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兰花门的弟子。
“这是死亡的机关,没有出路,门主不需要我们了,便把我们丢在这里,关在这里等死!”容庭与说得义愤填膺,像极了一个身处绝境的兰花门子弟,“我们绝不能在这里等死!我知道兄弟们都恨死了兰花门,效忠兰花门也是不得已,因为亲人朋友兄弟在他们手里……我们不管他们,我们自己杀出去!他们敢这样对我们,我们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他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没有人想过这样的杀手生活……没有人不想自由自在地过完一生。
容庭与知道凭一人之力当然无法灭了兰花门,可是此时他静下来便想到了好主意,而这个机关困住他们,便是最好的时机。让兰花门的弟子背叛兰花门,便可颠覆这个邪派。身上一个个伤口都痛得不可思议,容庭与眼前都快见了重影,可是他猛然点了自己的紫檀穴,让自己清醒。
就像当时苏繁诗带他逃跑,果断点了他紫檀穴,一样。
一阵剧痛,让他浑然清醒。他绝不能再这个时候失去意识。
诗诗……你应该远离危险了吧。
兮篱爱莫风,便不会舍得让你死。
容庭与说完话之后,兰花门的弟子都沸腾了起来,可是他们仍然在犹豫。多年来兰花门主在他们心里都是像天神一样的存在,容庭与要一时间推翻他们心中长久的信念,并非易事。
“我们不能让那老头子再控制我们了!”容庭与趁热打铁,热血沸腾地说了下去:“你们看看别人,刀光剑影,肆意江湖……而自己呢?兄弟们的武功不比他们差,你们却要为一名老头子卖命,他不满意,随时就能杀了你们。他这样困住我们让我们等死,我们怎么能副,我们拼了!”
他们已经动摇了,可还有些许人在犹豫。
“我们拼了!”其中一个人也扬声而起,似乎惊醒了其他人,其他弟子都纷纷愤然而起“我们拼了!”
他们都是少年人,身处绝境,绝处逢生。
“兄弟们!我们一起用兵器往墙上劈去,我就不信这机关开不了!”容庭与提高了音量,大声道。
大家都纷纷拿出了刀剑,吵杂声渐响。
连阿城也握紧了拳头,心想,阿风,你若听了这些话,也会动摇的吧。
“打不开的。”言烈没有看容景一,摇了摇头,“这就是机关的可怕。一旦启动,就无法挽回。”
“门主……”秦长老和其他六位长老见到言烈,便朝他们而来。
可是秦长老还没有来到门主的跟前,就已经被一把剑挡住。
是容景一的剑,招式干净利落,还没等秦长老反应过来,那剑就已经刺入了他的心口,秦长老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这么瞪大眼睛,向后摔去,显然已经断了气。
一剑就斩杀兰花门最资深的长老,那可不是一般的气势。
打不开的……他儿子在里面,他的庭与在里面!
容景一果断抽回剑,剑锋一转,就要到言烈的的咽喉,容景一狠狠道:“你给我……”
“言烈说的是实话。”开口的是卫长岭:“制作这机关的时候我也在场,这是死亡的机关,一旦启动了就无能为力。”
这时,他们脚下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
“可是,”还没等容景一说话,言烈就说了下去:“若是几百名兰花门弟子谋反的力量,那就谁也说不准了。”
然后,容庭与带着上百名兰花门弟子,轻而易举地就突破了机关。原来是父亲在外面同一时间用剑劈开了机关埋着的地方。
然后,他看到父亲和地牢的守门大叔联手杀了兰花门那灰袍门主,在血溅上他的脸的时候,灰袍老人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仿佛不相信自己能被这两个人杀死,然而最终他还是倒下了,倒在一片血泊里,那是他自己的血。
然后,容庭与踢到脚边一个火把,他灵机一动,拿起火把便朝大堂丢去。果然,那不是寻常的火,一触即燃,整个兰花门总部都被熊熊烈火吞噬。这让他想起了那一夜苏家灭门,心里不禁涌上一阵快感。
再然后,他就记不清了……
容景一接住了昏倒的儿子,把他带出了兰花门。
“当然,后面这些事,是我听容先生说的。”兮篱说完,转头看莫风,便看见他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在湖面上不远处漂浮着的那只小船。
“这么快。”莫风喃喃道:“这么……快。”
在那一夜兰花门攻进苏家的时候,他便在想,既然作为武林世家的苏家有武林盟主尚可在一夜间被灭门,那兰花门会不会也有一天落一个这样的下场?那时他看着苏繁诗怨恨的表情,暗暗决定,一定要某一天灭了兰花门,把她的仇家,作为礼物送给她。
可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这风头还让容庭与抢去了。
他这蹙着眉头的样子,便足以让兮篱心痛。
“阿风。”兮篱拍了拍他的肩,“别想了。”
那些黑暗的日子,都结束了。
“那神医怎么还没下来?”莫风站了起来,跄踉了一下。
兮篱连忙扶住他,也皱起了眉,“我不知道。”
他们说话已经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可是那所谓的神医却还没有出现。兮篱知道神医的脾气都很古怪,若他们不愿意施救,那她也准备好了以武相逼,毕竟,她相信没有人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然而现在,山前一个人影也没有。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兮篱按下莫风,让他好好坐在大石上,便提高警惕往前走。
然而,她刚向前踏几步,就听到一声“轰隆”巨响,一块大石头似是从山上抛了下来,准确无误地落在她面前,仿佛警告她不准再靠近一步。
“你踏进他的领土,他已经够大度没和你计较,可别得寸进尺啊。”那小孩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
“你究竟是谁?”兮篱怒道:“那个人怎么还没下来?”
“啧啧,听听,听听。”那小少年的声音笑了起来,“你们身上没银子啊,他现在躲着不想下来。”
兮篱松了一口气,“要钱是么?”
“你要知道,这位神医先生看过的钱财可多了,区区小钱是打动不了他的。你的小船断断装不了那么多金银,所以他不想下来啦……咦,他竟然破例了。”
一名红衣人从不远处缓步下山。他渐渐走近,身形并不如何高大,不过鲜红色长衣的颜色却和麒麟血的颜色相似。
“有银子我才会治人,这一直是我的规矩。”那神医没有笑,表情严肃,“可是,你们有银子我也不会治。”
兮篱听了他第一句话,刚要开口,却被他后面一句怔住,“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兰花门的人,我另一条规矩,便是不治兰花门的人。”红衣人缓缓地说。
他们两人脸颊边有一朵刻入血肉里的兰花,那么显眼。
他说出口,兮篱便被噎了一下,随后沉默,仿佛在思考怎么反驳他,怎么说服他。一瞬间,只剩下风吹过湖面的声音。
“那请你医治他们。”莫风撑着自己站起来,声音沙哑无比,“他们和兰花门没有一丝关系。”
他指着湖面上漂浮着的那只船。
红衣人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若有所思,眼见就要答应。
过了半晌,他点头,“可以,你们有足够的银子就好。”
然而,兮篱掏出了带上的所有银子,他却还是摇头说不够。
“你到底要多少!”兮篱烦了。
“我说了,很多。”神医很无辜地摊了摊手,“我从小缺银子,所以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正当兮篱想要拔剑威相挟,一个声音由远而近:“慢——”
三个人都抬头,莫风诧异:“秦淮小姐?……千溪坛主?”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七,我有你要的东西,你只管治好他们。”君听纱和青衣男子踏着湖面而来,在空中抛出一样东西,红衣人一把就接住,然后怔在原地。
等两人落地的时候,他就抬头说:“好。我治。”
莫风不明所以,不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红衣的神医就已经掠到他身前,一掌拍向他的脑门,他便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苏繁诗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一片草地上,天色湛蓝,绿草如茵。
她坐起来,到处张望,发现自己在一座山上,依稀可见山下的湖面,无比平静安宁。
“你醒了?”黑衣少年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的眼神有点奇怪,突然,一切就想起来了。
“莫风哥哥……你没死。”她虚弱地笑了笑,动了动身子,虽然还感觉有点疲惫,可是身上的伤竟然都奇迹般地好了,“我们这是在哪里?”
她记得她试图用麒麟血救活他,一把将剑刺进自己的心口处,可是最后一秒,他挡了挡,剑刺偏了。
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你还记得?”莫风没有回答她得问题,看着她的眼神很奇怪,喃喃地重复着:“你还记得。”
她不解,侧了侧头便看见了兮篱。
兮篱什么都没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似是在思考什么。
“我当然记得啊。”苏繁诗不明所以,“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突然一个强烈的不良预感向她袭来,苏繁诗猛然站了起来,看着他们的脸色,“容庭与怎么了?”
莫风抬手指了指苏繁诗身后的那个方向。
苏繁诗愕然回头,看到容庭与正弯腰在采花,那一举一动是无比优雅,简直不像那个她所认识那个粗枝大叶的容小子。
而此刻,容庭与似乎也感觉到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抬起头来。
目光相碰,苏繁诗看到容庭与的眼里没有丝毫杂质,单纯得像个初生的婴儿,或许还带着些许迷茫。
那一瞬间的情感仿佛铺天盖地而来,在那一瞬间,她跄踉了一下,几乎支撑不住自己。
“容……庭与?”苏繁诗定了定神,试探地问。
容庭与却仿佛没有听到她得声音一般,只是将那朵花夹在指间,走向她,面上带着陌生又熟悉的微笑,“你是谁?给,我很喜欢你。”
他向她微笑,伸出手,手中是那朵采下来的小花。
原来他不记得了……原来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为了救你出来,伤得很重,沈神医为他治病,说若要保住他性命,他便会失去记忆。治好他,治好你,沈先生就离开了。”莫风在一边低低地说。
原来不记得了……她感觉自己的泪就快要夺眶而出。
原来……经过这么多波折,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怎么哭了?”容庭与有点愕然,伸手拭去她的泪,“谁欺负你了?”
她摇头,用力摇头,泪却情不自禁地落下。
“我也……喜欢你。”在哽咽之前,她努力说出了这句话。
白衣少年依旧如初见时那么温暖,其实,若真是这样,从头开始……也好。
“阿风。”兮篱侧头看了看莫风,突然就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
这个地方似乎赋予人勇气,那些她以前不敢做的,突然就这么发生了。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主动抱他。
“我们也像他们一样好不好?”兮篱轻轻地在他耳边说:“忘掉以前的一切,重新开始。”
莫风伫立在原地,仍旧沉默不语,并没有答应。
却也没有拒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