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吃饱喝足,叫店家会账,问道:“店家,从咱们镇上去大都怎么走方便快捷一些。”
店家说道:“听来往客人们常说的办法还是乘船走大运河直接去大都,陆路的确是近一些,可路上不平妥啊,公子一个人行走,还是乘船更安全一些。”
钟离谢过店家,心中盘算了一下,决定也走水路。一来水路的确省事安全,二来乘船而行,不用自己操心走的方向对不对。
钟离沿路北上到沛县,找了一条北上大都的两桅大船乘船北上。
相对黄河以南,黄河以北没有起兵造反的势力,临近京畿腹地,驻兵多处拱卫京师,相对安全一些。
钟离改名叫何四,在船上除了吃喝,也不言语,众人见这个人不爱说话,也没有人赶来主动和钟离攀谈,落了个清静。
这一日,船到海津镇无法再前行。问过之后才知道,邹胜普、徐寿辉八月在蕲州起兵造反,北方局势更加紧张起来。
海津镇素有九河下梢、河海要冲之称,是北方的军事重镇和海盐漕运的转运站。衙门贴出通告:除了漕粮和盐运一律不得通行,除非有中书、漕粮、盐运三个衙门联合签注的凭证才能过卡。
大家无奈只好下船另想他法,钟离站在码头上思索着怎么去大都,突然河面上一声长号,一艘三层的大船正缓缓靠岸,主桅杆上的旗上写着“高丽朝贡使”,副桅杆上挂着一面杏黄旗,中间写着“高丽”两个大字。
钟离暗自高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朝贡使的船肯定通行无阻,只要潜到船上就可以安然到达大都了。
等到天黑,钟离找了个僻静之处,悄悄下到水里游到大船下面,顺着船壁慢慢爬上大船。
钟离此时武功已初步登堂入室,收敛气机,屏住呼吸,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的来到大船甲板层。
大船上的甲板和桅杆上挂满了气死风的灯笼,甲板的上两层船舱大都亮着灯光,向上看第三层有几处船舱还是黑暗。
钟离连续两个提纵,来到第三层一处还是黑暗的船舱外,耳朵贴到舱门的窗户,听了一会儿没有发觉舱内有人的气息,轻轻的拨开窗户,一个闪身跳进房间。
怪不得没人,原来这是个放置杂物的房间,钟离暗道这样最好,免得到人多的地方容易暴露。
大船突然移动,听的远方岸上有人高声喊道:“提闸放行!”大船开始朝大都方向航行。
钟离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正准备休息,突然听到隔壁房间的房门被打开,一重一轻两个人的脚步进到房间,舱门吱扭一声关上,嚓嚓的火镰声点燃灯火。
隔壁房间的两人拉开椅子坐下,再没有声响,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钟离不由的好奇心起,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隔壁的声响。
半晌,一个绵软柔和的男子声音响起,“洪王爷,属下刚才四下打听了一下,朝廷果然内乱已起,刘福通韩山童等人先是起兵河南;八月邹胜普、徐寿辉、彭莹玉等人又起兵蕲州,属下判断,过段时日反叛者会更多,元廷已经开始衰亡了。”
洪王爷说道:“子重说的有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只是区区一隅之地,只要朝廷大兵挥至,这些由百姓组成的军队必然灰飞烟灭。”
被叫做子重说道:“属性以为不然,中原腹地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中华有得中原者的天下之说,由此可见中原之地的重要性。我赵日新陪颛王爷在元廷十年,对中华的山川地理,历史发展做过重点研究,故有此推断。”
洪王爷接口说道:“你说的固然有理,但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你可考虑到了,国内附元辈势力何其庞大,更别说还有忠定王的母妃尹氏家族。我们不能硬撼,只能借力。此番前来朝贡,本应是忠定王他们的人前来,谁料想他们一个个推脱对元廷不熟,无法结之欢心,这才把这个差事分派给你我。”
赵日新说道:“嘿,一个个酒囊饭袋之辈,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白白耗费我高丽的资源,否则,我高丽定会更快重回往日辉煌。”
洪王爷说道:“所以我们才要借力,陛见之时,表述重点在于尹氏外戚屡屡压制附元辈,试图分化高丽和元廷的关系,向皇帝传递一个因外戚势力过大而导致忠定王无法牢固掌控局势的信息,这是其一;其二,此番朝贡减少,原因在于倭寇兴起,不断骚扰高丽沿海,使得财税收入大大降低,以至于朝贡不得不少于往年。其三,也是重要的一个原因,颛王爷毕竟迎娶了鲁国公主,只要我们在魏王面前多表忠心,让魏王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那么废掉忠定王也不是没可能,只有这样上下齐手,颛王爷才能上位。到时。。。,哼哼。”
赵日新压低声音,说道:“属下还有一计,若元廷不废忠定王,我们可以暗地和反兵他们做做交易,这样既可以削弱元廷的势力,同时也能壮大我们的力量。如果元廷一败涂地,我们自己也有能力铲除附元辈和尹氏家族的根基。”
洪王爷呀了一声,说道:“此计高妙,子重战略眼光之高,本王远不能及。不过这还是长远之计,要看此番朝贡的结果如何,再定后续。”
赵日新连忙自谦,说道:“大局自然还是要王爷掌控,我赵日新听从王爷安排调遣。”
洪王爷说道:“是为了我高丽重回辉煌。个人得失不值一晒。”
赵日新连忙说道:“是。”
赵日新起身告辞,开门而出,脚步声逐渐运去,隔壁舱内又恢复了安静。
过了良久,洪王爷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你赵日新野心勃勃,频繁结交望门大族,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国事纷乱如此,哎!”
钟离听的头皮发麻,没想到同一阵营的盟友也心怀鬼胎。
从沛县一路乘船而来,钟离难得渡过了一段平稳的日子,大腿和肩膀上的伤也已经痊愈,没有了追杀,精神也很健旺。
钟离一直没怎么主动练过功,主要是怕一旦掌控不好,会引出被先生压制在丹田庞大的内力。这次和赵君用交手,钟离感觉到自己如果再不提升自己,一旦遇到比赵君用武功更高的人,自己一定性命不保,不如趁现在有时间按照先生说的,继续巩固一下身体的经脉。
钟离沉心盘坐,心中默念先生教给他的心法,内力快速在体内循环。突然,只觉得手心脚心发热,突突直蹦,经脉不停鼓胀。
不知道循环了多少圈,内力突然全部回到丹田,四肢软弱难受的感觉让钟离忍不住想要叫出声。
钟离咬牙坚持,感觉得经脉要抻断之时,丹田的内力如山洪爆发一样冲向四肢百骸,钟离只听的头脑中轰的一声响,人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等钟离醒来,睁开眼竟能隐约看清楚舱内堆放的杂物。耳朵对声音更加敏感,钟离能听到一只蛾子震动翅膀落在船舱的窗户上。
隔壁洪王爷的房间咯吱一响,钟离断定洪王爷翻了一个身,而且对自己的判断竟然是认为理所当然的肯定;钟离对自己的感觉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的肯定。
钟离调动内力,轰的一声一股庞大的力量像要破体而出;钟离急忙压制引导,内力又回到丹田。
钟离拿起前面的一块木板,稍一用力,木板顿成粉末顺着手指缝唰唰落下,像是在捏一块豆腐般的轻松。
钟离听到一个脚步声从远处而来,能感觉到对方是个男人,脚落地的姿势很怪,应该是脚尖先落地,然后脚掌再顿在甲板上。
脚步声走到隔壁洪王爷门前停住,哒哒敲了两下房门。有人说道:“王爷,天明之后就到大都了。现在距离天明还有一个时辰,王爷要不要洗漱一下先用早餐?”
洪王爷嗯了一声,一阵窸窣声响起,过了一会儿拉门走出房间,两人的脚步声远去。
钟离刚要站起来活动活动,又听到一个很轻的脚步声过来,脑子里立刻映出赵日新的脚步声音。
脚步声也站在洪王爷的房门口,敲了两下门,果然响起了赵日新低低的说话声:“王爷,王爷,醒了吗?”
见房间内没人应答,赵日新又敲了两下,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的推开了。
钟离奇怪这个赵日新怎么敢私自进王爷的房间,难道是像洪王爷一个人自言自语说的,这个赵日新野心勃勃,要做非常之事吗?
赵日新进入房间,随手轻轻的关上门,嚓的一声点燃了灯火。
钟离听到轻微的哗啦声音,好像是在翻纸张。听到赵日新低低的说了句:“嘿嘿,果然!”哗啦的声音又响起,钟离脑子里显现出赵日新整理原来被翻阅的纸张的画面。
过了一会儿,赵日新噗的一声吹掉灯火,脚跟着地,迈着小步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稍微停了一下,轻轻的拉开门出去,又轻轻的合上门。
钟离听到一声轻轻的、悠长的出气声,然后脚步有些轻松的朝远处走去。
整个过程钟离感觉犹如亲眼所见一样,只是不知道赵日新看到的是什么内容,竟然还让猜中了里面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