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悦,或者说霍西悬这次的公关危机解决得有惊无险,有了向青山、同队老师以及猎月目击员工的证明,总算还他一个“清白”,网上风气一转,倒向讨伐谴责造谣和偷拍者。
——我就说霍西悬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帮助走失儿童,还真符合猎月之夜的主题。
——男神就是男神。
——好羡慕任绡可以嫁给这样的好男人哦。
——不知道霍家会不会资助这个小孩呢?
——不要道德绑架好吧。
——主持人姐姐也太美了吧!
——那个小朋友的声音一变声,像个小机器人似的。看着就可爱,可惜没正脸啊。
——要是我就趁机炒作一把了,错失良机啊娃他爹!
——有没有人觉得带小孩来的那个人身材很好啊?好像是体育老师?
这期节目播出后的收视率超乎想象,不光把霍西悬、慈善、儿童串连在一块,对青悦的企业形象也是一次抬升,连向青山在学校都小火了一把。
杨羽蕾说得对,的确是双赢。
霍世骁对此很满意,不仅给了特聘公关一笔丰厚的奖励,还把猎月的子公司记入下一个项目的合作平台列表中。
对霍西悬呢,没什么口头或者物质奖励,但那个周末霍西悬回家,他爹亲自下厨做了菜。
至于饭桌上他妈妈旁敲侧击问什么时候才能和任绡结婚带一个真正的小孙儿回来,霍西悬听完就抛之脑后。
一波事了,霍西悬没有立刻再去找钟隐,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那天在车上,在小区的后山,钟隐只告诉他盐盐是朋友的孩子,却没有说究竟是感情深厚到何种地步的朋友,才能信赖到托孤这一地步。
当天不愿说,日后更不可能主动解释,下次见面也不知会是何时。小钟盐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向青山看起来也是云里雾里,想要知道真相,只有他自己去调查。
霍西悬思索良久,从通讯录顶端找出一个很少联系的名字。
“喂,阿K,帮我查件事……”
*
八月初盛夏的高温盘踞不下,难得今天下雨,有个凉快日子。唯一的不好就是不方便出行,钟隐邀请也同样在家无事可做的向青山来家里吃晚饭。
“小钟,你这……唔唔唔……你的手艺也太好了吧!”向青山下午在家锻炼得肚子空空,这时候狼吞虎咽,话都说不清楚,“这也太好吃了,我怎么平时不多来蹭饭呢!”
钟隐笑:“可以啊,随时,就当付盐盐的托管费了。”
“嗨,盐盐那么乖,带十个我也愿意。”
晚饭后他们一起陪小钟盐看动画片,钟隐习惯,但向青山注意力总是会被分散。
过了会儿,他见男孩专心致志,轻轻碰了碰监护人:“小钟,其实我一直想问来着。”
钟隐眼睛也盯在屏幕上:“嗯?”
“上次那个霍先生,你们是什么关系?”
从六月的猎月之夜第一次见到霍西悬起,向青山也与后者有过几次来往了,一直谨慎地没有过多询问。好奇心聚集俩月,今天晚上实在是忍不住。
钟隐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可向青山帮了他那么多忙,不是能敷衍的人。
“是……认识的人。”
“霍先生不是说校友么。”
“嗯。”
“那,以前是朋友吗?”
以前是朋友吗?
钟隐也在问自己。
在一切的最开始,也许是的吧。
从朋友开始,牵扯出不止于此的爱,和伤筋动骨的将来。
他的沉默被当作默认,如果是朋友因为误会冷战的话,就解释得通了。向青山继续问下去:“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他端详着邻居的表情,“啊抱歉,不想说的话不用说了。”
钟隐摇摇头:“后来不在一起了,就没了联系。”
他这句话讲得微妙,实际表达是分手的意思,在向青山听来只是大学毕业分道扬镳。后者按照自己的理解点点头:“难免啊。不过你为什么会来酩城?”他想了想,“得有两年了吧。”
“我家就是这儿的。”
“啊,那为什么走呢?”
“出国留学。”
钟隐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省略了全部过程都与霍西悬有关这一细节。
向青山的思考回路和别人不同,就在钟隐以为有关霍西悬的话题已经完美逃避了,他又一下子把话题扯了回来:“你和霍先生多久没见了?”
“……四年。”
即使迟钝如向青山,也知道再追问下去不合适了。
可他还是想知道——所有听说到半截故事的人都会好奇,四年前的钟隐和霍西悬,发生了什么?
*
“马上都要三十岁的人了,还学小年轻骑摩托呢,也不怕闪着腰。”
阿K嘴上毒了点,手里扔毛巾泡茶的动作倒是不含糊。
霍西悬掀开兜头帽,他一路风驰电掣,敏捷得像暗夜里的忍者。摩托好久没碰过,几分手生,不然还能再快些。雨衣质量不错,即便是今晚这样的大雨也几乎没怎么波及里面的衣服,就是头发遭了秧。
发胶抹上领带打好就是镜头前的青悦一把手,霍家继承人,换了发型脱下西装,又成了当年野心不羁的霍少。霍西悬每次来这里,都会遵循约定揭掉那层人模狗样的皮——阿K原话。
几个老朋友都在,他们没立刻切入正题,先坐下来喝几瓶啤酒撸个串。阿K他们是霍西悬在Q国上高中认识的朋友,参差不齐的富二代们,后来有的家里破产,有的出来单干,也有继承家业。
人各有命,总有变数,好在珍贵的情谊没遭变故。
作为彼时和霍西悬最熟悉的一个,阿K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他和钟隐内情的人。这人上学时就心思活络做生意,但买卖的不是商品,而是消息。当然,都是转几层关系正规渠道能找到的,有他老子在,他还没胆子干违法的事儿。信息为王的年代,倒是很有远见。
阿K门路多,速度快,准确度高,最初只是帮朋友,后来有了知名度开始要价,活脱一个情报贩子。听起来是上不了台面的地下行当,三百六十行,哪里都会有需求。
这桩暴利买卖越做越大,甚至形成产业链,阿K的父亲在被竞争对手逼到跳楼之后,更是再没有人管他,有几多是灰色领域,谁也不敢挑明。
当年受霍西悬照顾不少,阿K给他查东西从来免费。只是出任青悦总裁后霍西悬与他们的来往逐渐减少,毕竟人情债难还,他手握庞大公司的利益与秘密,不能留下把柄。
若不是涉及到钟隐不好公开调查,也许他们几年难见一回。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重聚,大家都有些激动。
有人抱怨道,霍少现在的身家,是不是看不上我们兄弟了?
——叫什么霍少,现在可是响当当的霍总!
——是啊,你看从这儿都能看见青悦的广告呢。
——我外甥做梦都想进青悦实习。可惜不争气,连个正经大学都没考上。
——西悬,你说,是不是得跟我再喝一杯啊?
——认我这个兄弟,就把它干了!
当年谁不是意气风发十七八岁的翩翩少年郎,如今秃顶啤酒肚挂着笑脸讨好现实,没有人再提一碰就碎的梦想。
霍西悬挨个赔罪,喝了一杯又一杯。
他希望友情永远,尽管人心难测。
他祈祷不负初心,哪怕难于上青天。
*
酒过三巡,霍西悬环视一周,醉倒一片,只剩酒量超乎常人的他和没怎么沾杯的阿K相对清醒。
“拿来吧?”他们之间不需要再绕弯子。
“你倒不跟我客气。”阿K哼笑,去房间里拿来资料,只有薄薄几张。为了遵守和客户之间的协定防止信息二次传播,他坚持用纸质收录。
霍西悬接过文件夹,用上看合同的精细度,很快就看完了,难以置信:“就这么一点儿?”
“你家这位,人际关系简单,在酩城的单位、同事、住宅、邻居,一查就有,你都不会来找我。别的我能挖出来的,都在这儿了。”
从知道钟隐的存在开始,阿K每次都用“你家这位”来称呼,好似某种专属。曾经听来多甜蜜,如今就有多苦涩。
“你不是向来号称掘地三尺都不在话下,怎么,到我这不行了?”
“少爷,查东西是要时间的,更何况还有在Q国的记录,翻起来更难。你这也太赶了,不是才打的电话么。现在知道的就这么多,其他的还需要再等等。”
“等多久?”
“最多一周。只要查清这个人是谁,其他的都好说。”
“这个人”,指的是钟隐悼唁的友人。
白纸黑字,写着自从他两年前回到酩城以来,每隔几个月都会去一趟翎山公墓,有时候带上钟盐,有时候只有自己,每次都会带一束花,而七月的某天,则是固定的忌日。
那片墓碑太多,有名无名混杂,又没有摄像头,靠管理员的记忆和记录找不出具体,只有大致方位。阿K说接下来会再去公墓几次,直至定位出想要的结果。
霍西悬反复看着那几行字,疑云密布。
钟隐家的小孩儿,八成就是“这个人”的骨肉。
当初和自己结婚,等于已经放弃了子嗣的期望;若是离婚后想回归常规家庭,为什么不再去谈一个女朋友,而是抚养别人的孩子?
又或者,回到最初的论点,究竟是什么样的朋友,才能紧密到连孩子的一生都可以交付?
霍西悬眉头紧蹙,纸张留下深深的握痕。
在他们分开后的几年里,钟隐到底遭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