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甄慕华和原林有多么不待见对方，他们也不得不因为投资考察而在新东村有了越来越多的交集。
因为“甄原坊”和曾祖奶奶的事情有关，甄慕华开始有意识地对原林的生活加以留意。原林则一心期望甄慕华投资考察失败，最好她能提出这里不适合养奶牛的结论，那就更完美了。
两人各怀心思，反而忘掉了前不久撞车的不愉快。在陪着甄慕华考察的时候，原林故意指着这一片地说，这里比较适合种植玉米，又指着另一块地方说，那里的大米畅销全国，有更大的种植发展前途，但就是不说哪里适合规划出来养奶牛。
甄慕华便对原林又多了几分鄙视，终于忍不住怼道:“原助理看来对奶牛养殖不感兴趣啊，那为何还要紧巴巴地邀请我过来考察，是因为你们的钱多吗?你们平时就是这样挥霍纳税人的钱吗?”
原林一丝冷笑,回道:“甄总真心认为我们这里适合养奶牛吗?自古以来,中国可都不擅长养奶牛的!受你们投资商的忽悠,毁掉那么多良田,结果养出的奶牛、产出的牛奶还达不到全球最低标准。
甄慕华没想到原林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一凛,联想到在村头小店工作人员对她说的话,想不到原林对奶牛养殖居然有这么大的抵触心理,便反驳道:“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明确抵制一个现代重要产业的。别的不说,牛奶在近代国家国民生活的重要性,我相信大学毕业的你,不会不知道吧?虎林位于国际公认的黄金奶源带上,为何产不出好奶?你思考过原因吗?”
原林早已积累了大量的“诡辩”素材。他说:“咱这里,是不适合奶牛养殖业的,主要原因可以概括为‘冷’‘远’‘高’‘低’四个方面。‘冷'指设施条件差,牲畜在冬季低温严寒中能量消耗大,增加了养殖成本;‘远'指区位偏远,运力不足,资源优势和产品优势不能转化为市场优势;‘高'指养殖业非常需要的玉米等临时收储政策推高了价格,与东部沿海地区大量使用低价进口玉米和高粱比,失去了竞争优势;‘低'指生产方式粗放,畜牧业生产效率总体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如果将重心放在发展畜牧业上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相比畜牧业,我们这里更适合发展种植业及农粮深加工产业。”
原林不等甄慕华还嘴,继续道:“三聚氰胺事件为什么会发生?还不是中国乳业自己产的奶乳蛋白不合格,往里面添加含氮的三聚氰胺,造成乳蛋白合格的假象。当时中国的乳蛋白标准才多少?只有2.95!而欧美国家都在3.2以上,你们新西兰更高,标准是3.8!我们的奶牛也都是进口的,饲养标准也是按照你们来的,但橘生淮南为橘,生准北就成枳了,水土不一样了!你说该喝你们的奶,还是该喝我们自产的低标准奶?”
甄慕华看原林稍有急促地说完,心想,这家伙对乳业的误解还真不小,看来一时半会儿很难说服他,但又不愿失了士气,便微微一笑,说:“你说的貌似都有道理,但犯了一个最大的常识性错误。不错,中国的奶牛都是从国外引进的,饲养方法也是按照西方标准来的。但是,在养殖方面,我们那里都是标准化大型养殖场,标准统一,饲料严格控制,采奶等也完全标准化。但据我所知,中国的很多乳业公司为了降低自身风险,把奶牛养殖及挤奶这样大风险的事转嫁到了农户身上。而分散农户,抗风险能力差,标准执行力也差,饲料标准会降低,牛奶的乳蛋白含量自然也会低。”
“个体户的卫生标准也会低,卫生标准低了,什么会多?细菌呗。中国的乳蛋白标准基本全球最低,含菌量却全球最高,为200万。好像三聚氰胺前的标准是50万,也已经很高了。而我们那里的标准只有5万!美国、英国等也只10万。细菌可以杀掉,但消毒前细菌代谢产生了很多有毒物质,这些东西是很难杀掉的,会产生各种酶,而酶可以分解掉牛奶中的蛋白质。所以牛奶刚挤出来的时候,蛋白质并不少,后来就却变少了,这是根本原因。
为什么菌落会多?简而言之就是一个词:卫生,这个贯穿出奶、运输和奶处理过程。中国的乳业发展不理想,与大型乳业公司的担当力不够有关!而这也正好给了我们海外乳业机会,我们来中国,如果从最基本的奶牛养殖抓起,就能产出优质的奶来。相信有了我们这些鲇鱼进来,中国的乳业发展很快就能升几个档次!而这也正是你们村的机会!”
原林基本上都是从大的方面去思考,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他被甄慕华怼住了。但他并不甘心,依旧想进一步反驳。
甄慕华知道一时半会儿无法说服原林,见原林又想说话,遂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说:“小原主任,我是来投资考察的,不是来和你辩论的。你如果能做主,不让我投资,我立马就走。你如果做不了主,就好好陪我做好考察工作。我们来一个‘君子约定’,从现在开始,不再做有关乳业发展的大辩论!”
原林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儿过了,忙说好,岔开了话题,给甄慕华讲述虎林的环境及历史发展变革,说得头头是道。甄慕华打趣说:“小原主任知识还是很渊博的嘛,不去大学做教授亏才了。”
原林见她取笑自己,也不客气地说:“能得到甄总的夸赞,真是三生有幸焉！”
不提乳业发展,两个年轻人就说说笑笑,倒也彼此觉得对方不错。从甄慕华的观察来看,原林和村民的关系也很融洽,这个年轻人对村里鳏寡老少都很照顾,从不拿架子。这又让甄慕华添了几分好感。
对于新东村的土地及位置,甄慕华认为还是不错的,村民也很善良,对她都很好。唯一不够满意的地方,就是村里以老年人为主,如果自己到此建奶牛养殖基地,是需要一批有文化、又能吃苦的年轻人的。
对此,村主任拍着胸脯说:“没有问题的,到时我来帮你招。但是,咱丑话说在前面,我们村之所以愿意低价招引大型乳业公司来养奶牛,也是希望乳业公司能帮我们村村民解决就业问题的。到时,希望贵公司能培养愿意回村发展的村民,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
甄慕华说:“正求之不得呢。奶牛养殖业可是需要一大批能吃苦的劳动力呢。
对于甄慕华这样的回答,原林也是有好感的。这几天他也深深思索了奶牛养殖业的间题,觉得甄慕华说得更有道理,中国的乳业目前之所以发展不够理想,主要原因还在于大型乳业公司自身,中国确实需要几条“鲇鱼”来刺激一下这个绝大的市场。
而从新东村本身来说,乳业相对于农业和种植业深加工来说,可能更是一片蓝海,更有做大做强的可能。
晚饭后,当甄慕华和原林在村口散步时,突然有人哭喊道:“小原主任!小原主任!小河爷爷洗澡滑了一跤,摔晕过去了,快来帮帮我！”
原林回头一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牵着一个八九岁正在大哭的小男孩,正向他们走来。原林赶紧过去,说:“李奶奶,您不要急,我去看看!”他说完大踏步往小河家走去。甄慕华也赶紧跟上。
原林一边走,一边打120,并按医生在电话中的说明,对李爷爷进行了紧急抢救,使之苏醒过来。不一会儿,120救护车到了,原林让李奶奶好好在家看着孩子,又让甄慕华自行回住处,自己随救护车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