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活我不行，说书是我的强项。说到这我一扫先前的萎靡，清咳了两声，朗朗侃道：“这说书首先要博览群书，知晓华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典故，像这个‘史记’、‘三国演义’、‘水浒’、‘隋唐英雄传’、‘三侠五义’、‘西游记’、‘金瓶梅’、‘聊斋志异’...等等历史名著都需烂熟于心。其次就得练嘴，老人、小孩、男人、女人的声音都需会七分，还有这个鸡鸣狗叫也得学，还有说书时这个语气抑扬顿挫、轻重缓急皆需拿捏好，还有...”
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侃着大山，史胖子和小五哥抬头仰望着我，嘴是越张越大，眼里的希冀却是越缩越小，一张笑脸慢慢僵化...
“怎么啦？你俩怎成了霜打的茄子？”看到他俩的表情搞得我英雄没了用武之地。
胖子愁着那张圆脸，举起那肥嫩的手，嘟嚷道：“我认识的字收拢了还没有这一爪，说个书要看这么多书？怕是下辈子也学不会啰！”
“我也是睁眼瞎，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她。”小五也拧眉说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俩小子是文盲，难怪心灰意冷。
“喔...这个...要是只讲些段子，不想当那评书泰斗的话，也不必硬要看那么多书。这样吧，如果你俩真想学，就跟着我死记硬背，学些小段子还是成的。”我只能减低要求，否则没得显摆了。
果然二人一听，又来了精神气。
“真的，那就谢谢重天哥了。”
“谢谢小先生。”
“我抽时间教你们讲段‘西门庆巧夺李瓶儿’，怎样？”
二人一听，想是打了鸡血，瞪大瞳孔鸡啄米般猛点头。
诱饵已经下了，鱼儿也已经咬钩了，这钓竿是该起了。
我笑眯眯看着小五，话锋一转，说道：“五哥你就跟我俩讲讲东监的事吧？”
小五楞了楞，稍顷促狭地笑道：“行行...，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就给你们说说。在‘塔克力监狱’啊，有句顺口溜：龙头嘴上盖皇宫；幺（妖）湖东边建东宫；南殿落在下湖口；各牢杵着个县太爷！”
听到这话我心里嘀咕：皇宫里住的是那些川巴子，这县太爷指的是各牢把头，只是这东宫南殿...？
小胖子听得更是一头雾水，问道：“这鸟不拉屎的监狱里怎会有皇宫、东宫？难道有皇上、太子？”
“嘿嘿，这只是打个比方嘛。不过同样是犯人我们跟东宫那边的可没得比。他们住的是小间，吃的是香喷喷的手抓羊肉饭，穿的监狱统一定制的新衣...”小五眯眼晃头美滋滋地念叨着，一副沉溺在臆想中的酸样，好像他就是“东宫”太子。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喝玉米汤，他们吃手抓饭，还有羊肉？”史胖子听到吃的呼哧站起身来，大叫不公。这小子今早还没吃饱。
“还不止这些，今儿早上你们不是只看到东监来了一组人吗？还有一组了，那些人是女...”小五说到这故意瞧着小胖子吊起他的胃口。
“还有女人？”小胖子果然更是义愤填膺，鼻翼都激动地抽搐起来，一副要生吞小五的模样，嚷嚷叫道。
“没错，还有一组女犯人，人不少还有好几十个呢？”
听到小五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跟我一起来的是有个女犯人，只是一路上裹着黑纱巾蒙着脸骑在骆驼上，没瞧过她的样貌，没想到她被关到东监。
“吃得香，住得好，穿得亮，还有女人泡？他们这哪里是在坐牢，不就是逍遥在天上人间吗？同样是犯人，凭什么？”我呼哧也站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瞪着小五，好像这天上人间、地下牢狱的差异不公是他弄出来。
“不凭什么，就...凭跑得快。”小五悠然说道。
“这...？”我和小胖愈发愕然。
“好啦，好啦，这跑得快的事以后再说。你们知道东监那边种的是什么？”
我和胖子摇摇头。
“大烟！”小五轻轻吐出两个字。
“啊...！”我俩更是呆若木鸡。
小五轻蔑一笑，说道：“不要这样咋呼，在这鬼都不来的地方种大烟没人管！这主意是监狱长想出来的，不过自从种了大烟，那些个川巴子赚了不少，原来的***全换了。要不靠种这些个棉花、玉米，哼，只能刚刚填填肚皮。所以东监那边的人监狱长很瞧得起哟。”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有些明白了，他们是赚钱大户，自然待遇要高；我们是破落户，自然只能填填肚皮。
“嘿嘿...”小胖子圆脸又开莲花：“小五哥，哪...怎样才能进东监？”
“怎么小胖子想吃白面，喝白奶？”小五逗着。
“想想...”小胖子猛点头。
我很理解小胖子，这小子既贪吃又好色，东监那边太对他胃口了，他能不想吗？
“难啰...”
“怎么进不去？”小胖子急了。
“进是进的去，每年监狱里要搞个‘死亡飞奔’大赛，各组派人参加，哪组胜了就能去‘东宫’住。”小五一脸沮丧地说道。
“‘死亡飞奔’？”
“哎，这个就不说了，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看到，大赛还早要到秋后去了。不过小胖子如果你想看女人的话我倒是有个法子。”小五猥琐的笑道。
“怎么看？到哪里看？”
“现在不成，下午我带你们去，不过这片地的活我们要加紧干完，要不然没时间。”
“行，待会我干快点。”史胖子握了握拳头，浑身是劲。
我心头也是一热，转瞬想到还有个南殿，就问小五怎么回事？
小五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那里住着个怪老头，会治病。监狱长的病就靠那老头治着，那里是禁地，一般犯人不准去，还有几个丘八看护着，条件应该不错，所以就叫南殿。”
听完这话，想着也是郁闷：同样在监狱里，人家住皇宫、东宫、南殿，再差点也是个县太爷，只有我们这群老百姓吃糟糠，住木牢，干重活！命苦啊？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想到这我顺口问小五：“刑满后能顺利出去吗？”
小五哈哈大笑，问道：“你俩知道这‘塔克力监狱’中的塔克力是啥意思？”
我和小胖子面面相觑，俩个“汉”鸭子还当真不知道？
“哼！”小五轻蔑一笑，神气活现：“我告诉你俩，这塔克力在维语里的意思是：地低下。那这‘塔克力监狱’是啥意思呢？”
数秒，我就想到：“地狱！”
小胖子一听愕然地看着我。
“没错，汉语的意思就是‘地狱’！”
“啊！这...可没觉着有那么恐怖呀？”虽然感觉这监狱有些怪怪的，可绝没有传说中那十八层地狱那般阴森恐怖呀。
“是，现在是没有啦。听牢里的老人说在前朝那会，绝对是十八层地狱。据说那时犯人最多时有上万人，所以折磨犯人的法子那也是多的数不清，死在各式刑法下的犯人据说有好几千人，所以这儿每到晚上就鬼森森的，说是那些屈死的人犯阴魂不散...”
小胖子一听，本能地四面瞧了瞧，还真当心有孤魂野鬼扑上来。
“现在那些酷刑都取消呢？”
“是的，到了民国，送来的犯人少了许多，监狱劳力缺少，不敢随便弄死犯人。”
“喔，就是说犯人金贵了。”
“哼，金贵？与前朝相比可有一样铁定没法变。”
“嗯，那样？”
“只要进了这监狱就甭想出去！”
“咿，不对啊？监狱长今早不是还说：好好改造，可以刑满释放重获自由吗？”我纳闷了。
小五子瞅了我一眼，忽然拍拍脑袋，讪讪笑道：“对对...我说错了，是与前清不同...”
哎...我和胖子长舒了口气。要知道我俩都是“豆蔻”年华，还有大好青春，岂能葬送在这片黄沙之中？
“刑满后能出去，而且还会按**规定办好...办好那个公...公文。”
“这就对了吗，毕竟是民国了，讲人权，讲民主，怎么还会跟那昏聩的前朝一般？”我斜睨他一眼：你小子，尽讲废话。
“刑满的犯人带着公文出了隧道口，就不能再回监狱了。”
听到这废话，小胖子也不爽地嘟嚷道：“有哪个出了监狱还想回来？又不是失心疯，呸，呸...！”
看到小五那一脸促狭的坏笑，我的心又悬吊起来。
果然...
“小胖子我们打个比方，现在你已经刑期满了，监狱也给你盖好公文，然后让你出了隧道，然后大门一关，你可以走了！”
“这...这没有驼队接吗？我一个人怎么走？来的时候可有啊？”小胖子慌张了，好像真的一人身处沙漠。
“来的时候是来的是时候，那是跟监狱做生意的驼队，顺带捎上你的。”小五幽幽说道。
“那...那怎么成？没有驼队我还不死在沙漠里啊？！”
“那是你的事，与监狱无关，监狱已经放你出去了。”小五笑道。
“这...这...那...那...”小胖子吞吞吐吐不知如何说了。
“那犯人的家人不会请好驼队等着呀？”我说道。
“哼，小先生你家里会有钱请驼队？进这来的有哪个不是穷鬼，要不然会被送到这？”
“那我就等着跟监狱做生意的驼队再走不行吗？”
“不行，驼队每三个月来一次。一来不可能那么巧把你放出去，二来就算是凑巧把你放出去了，那些个驼队也不可能会捎上你，他们既然跟监狱做生意自然不会得罪监狱，再说你也没钱不是？谁会做亏本生意？”小五说道。
“那...那怎么办？”小胖子急得面红耳赤，一咬牙说道： “那我不走了，回监狱继续干活，这总行了吧？”
“不行！你已经刑满释放，监狱不能再关你，把你再弄进来，你又不是犯人，如何管啊？所以你只能在隧道口外。”
“嘿，那...这...不是要把活人逼死吗？”小胖咬牙切齿。
“这没法，是你自己要求刑满释放的，监狱必须按规矩办理啊，这不是民国吗？要讲人权。”小五学着“笑面佛”呵呵笑说道。
看着小胖子额头冷汗涔涔，我心里也是拔凉拔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