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柒问得有些艰难,毕竟这是戳人伤心事的话题。
“二哥,你还记得爹出事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云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盯着云柒看了许久,还是无法解释通自己心头的疑虑。
小七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记得父亲出事的时候,他还刚刚上高一,一直在学校上课,是直到出事后的两个星期才知道的。
云二柱来了趟龙阳市,都没等见到他就走了,就给他们班主任叶正平带了个口信。
“麻烦你了,叶老师,你给你们班的云强同学说一声,就是叫他有空的时候回家一趟,他爹出事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云二柱也没说。
当时,云强在回矿的车上,从大家看他的眼神就看出来了情况有些不妙,果然,到家之后,孙芳已经带着云志和云柒,住进了煤砖房。
而父亲,早已草草下了葬,他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他去找云老太理论,也被云老太用拐杖打了出来,说大柱就是被孙芳那扫帚星给克死了,他们一家人都不吉利。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矿上有人说,父亲出事的时候,小七就在他出事地方的不远处。
听孙芳说,那天的云七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拉着云大柱,不让他去上班,后来见实在哄不好了,云大柱就答应她,让她在单位外边等他,下班了再带着她一起回来。
后来矿上出事,发生了爆炸,整个矿场一片混乱,云七也失踪了,等找到她的时候,被埋在一堆矿粉里,整个人都奄奄一息了。
可是此刻云柒竟然追着自己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七,这件事你为什么问我,你应该知道得比我清楚啊,你告诉我,当时父亲到底是在井上还是井下?”
其实,这句话,云强问过云柒多次了,每次,小七都是哭着缩到房间的角落里,抱着头发抖,然后大叫着说自己不知道。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不过,云强也明显感觉到了,如今的小七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完全变了个人一般,所以他才会把这个话题重新提了起来。
云柒愣了一下。
“我知道?可是我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呢?”
看来,小七和以前真的是不一样了,或许是小七长大了吧,云强试着引导她,说出当初的事。
“是啊,当时你和爹在一起,你仔细想想。”
以前的小七脑子有问题,有些事记得很清楚,有些却是迷迷糊糊。
或许当初云大柱的离开,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她根本就不想记起这段痛苦的回忆,所以刻意在脑海里屏蔽,选择性忘记了。
她努力在小七的记忆里搜索,顿时觉得头痛欲裂。
“二哥,我头疼。”
云柒抱着头窝在座位上,神色痛苦,那样子,把对面的云强吓坏了,好像又回到了以前追问小七时候模样。
“小七,都是二哥不好,你别想了,想不起来就算了。”
但是,云柒却在记忆里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杜师傅,雷蒙机,修理……”
她喃喃自语,把这些关键词念了出来,云强却显得有些兴奋。
“小七,你说的真的,真的是雷蒙磨粉机的问题吗?”
云柒就像是梦游一般,耳边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接连好几声,然后,有大量的矿粉铺天盖地向自己扑来,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二哥,没错,我记起来了,本来爹是要下矿井的,可是在路上遇到了检修班的杜师傅,杜师傅说,雷蒙机又出故障,叫父亲和他一起去看看。”
云强问她。
“你说的杜师傅,是不是就是大哥现在的师傅?”
云柒点了点头,小七的记忆里,把父亲叫过去的人,确实是他。
刚开始父亲还不去,后来看了看云七,可能是担心自己下了矿井,小七没人照顾,这就答应了下来,让小七在他身后跟着,待在不远处的地方自己玩。
云强的表情像哭又像是在笑,让云柒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二哥,你怎么了?”
云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开口说话。
“没什么,只是小七啊,为什么当初你就想不起来呢?你要早点想起来……哎,你早点想起来,也没用。”
是啊,没用。
云强当初就怀疑,父亲的死肯定不是因为意外,不是因为矿井下发生了冒顶事故才出的事,他怀疑过是离矿井不远处的雷蒙粉碎机发生了爆炸,这个爆炸连锁到了矿井下边。
可是厂里没有人理他,是啊,那时候的云强,还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学生,他能懂什么?
他跑到矿上去找朱跃虎理论,还没进到他的办公室,就被云二柱架着拖出了办公楼,警告他,这件事矿上已经下了定论,没得说了,叫他以后不许再提,不许再来闹。
可怜矿上只给了云家200块钱的抚恤金,还被云老太全部拿了去。
“二哥,是不是爹的离开,里边有问题?”
云强却摇了摇头,这件事,都过去快两年了,他一直都没在任何地方看到过关于这起事故的报道,想来早就被朱跃虎压了下来,甚至连矿上的人,也很少有人提及了。
如今就算翻出来,当年那台报废了的雷蒙机,早就变成了一堆废铁,还能从哪里查起。
更为关键的是,就算是因为设备事故发生了爆炸,父亲没了,还是没了。
能追究到谁的责任呢?
“小七,没什么,虽然如今爹不在了,不过你还有大哥和二哥呢,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和娘的。”
云柒撇嘴,“谁要你们照顾了,我马上就满18岁了,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云强却显得有些忧郁。
“回去之后,你告诉大哥,不要去破碎车间,动雷蒙机,知道吗?”
云柒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路上,他们从冰天雪地走到了艳阳高照,云柒看着从玻璃透进来的太阳光,显得有些兴奋。
“二哥,你看,我们马上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