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昭阳殿。
宫里的这些嫔妃,除去邓淑妃和秦德妃,没有谁不怕皇后的,贞才人也不例外,便是那人再对她好,两人一对视,她还是忍不住打寒噤。
兰挚瞧她停在门槛处,细心发问:“才人,娘娘等您好久了,怎的不进去?”
贞才人这才讪笑两声,扭捏着走了进去,她两步转过身,瞧见坐在软榻上的皇后,那人仍是素日的端庄模样,丝毫看不出是江湖出身,只是受布衣时期的影响,不喜奢华金贵,从发饰到服装都极致简单,可即便如此,仍不失大方气派。
她凤眸显过一丝精光,也不看贞才人,朱唇轻启:“过来吧。”
贞才人微行膝礼,走过去坐在一旁,低着头小声道:“娘娘叫臣妾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皇后目视前方,澄金色的衣袖轻抖,掌心内无声落入一物,她将那物放在两人中间的褐色小木几上,态度冷淡:“这是你要的东西。”
贞才人闻言抬头,上眼是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光泽微泛,是上等的极品。
她偷瞄了一眼皇后,刚想伸手去拿,那人蓦地说道:“小心。”
贞才人一骇,下意识的把手缩了回去,心下不安:“娘娘,这是?”
皇后这才微微侧身,平整的五官上丝毫没有这个年纪该出现的皱纹细痕,肌肤保养的好像比邓淑妃还要好,只是不加胭脂水粉的妆掩,看上去有些平淡。
她拿起那个瓷瓶来摆弄两秒,清冷道:“九段红。”
贞才人闻言又是一惊,瞧着皇后把上面的那个红布塞取下来,递到鼻子前闻了闻,微阖双眼,似是被气味呛到了,两秒后,竟要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
贞才人连忙道:“娘娘!”
“无妨,这东西不入口的话,还不如一根针来得实惠。”皇后说完,将里面冰凉的液体倒在掌心几滴,那是黑红色的稠腻液体,泛着一股刺鼻的气味,贞才人隔着一人远就闻到了,小心的举着帕子捂了捂嘴。
皇后将红布塞弄好,伸手将右掌心的那几滴九段红随意滑进窗台上放着的那盆红牡丹里,那液体刚刚入土,本来茂盛的花瓣瞬间变得枯寂薄脆。
“拿好。”她递过去。
贞才人伸手接过,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娘娘,这东西您是从哪里弄来的?”
皇后又是一记眼刀瞥了过去,看的她忙低下头去,在心里狠命的骂着自己没有眼力见儿,皇后未入宫前既是走江湖的,这种宗门才有的东西,自是随意弄来。
沉默两秒,试探性的说道:“娘娘恕罪,臣妾失言了。”
皇后并不想追究,把手放在那小木几上,冷眼道:“这东西休说是一滴了,就是半滴也能要了人的命,收好了,可千万别叫人瞧见。”
贞才人瞧着皇后那指腹上的厚茧,微咽口水:“臣妾知道,所以臣妾出入随行,连个丫头都不敢带。”
皇后并不满意:“此地无银三百两。”
贞才人不敢抬眼:“臣妾知道了。”
皇后正过身来,目光黑而冷:“皇上出宫已经三天了,不出意外,明天早上就能到达通州。”拢了拢衣袖,似笑非笑,“好在长华的百天宴正常进行,这回皇上不在,倒也没人桎梏本宫,那咱们就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做个了断吧。”
贞才人听完这些话,有些局促,皇后不是那么不稳重的人,这样在她面前明挑着要对付江贤妃,难不成是拿她做自己人吗?
想着,胆子也微微大了起来,小声道:“娘娘,这个九段红味道这么重,到时候别叫贤妃闻出来,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皇后冷冷一笑,在这临夏的天气里生出几分初冬的意思,她放在小木几上的手掌缓缓攥起,那锋利的护甲在桌面上划出一道细痕,道:“这九段红汇起而味重,如若只是几滴,倒也不能叫人察觉。”停了停,又压低声音,“你到时藏在指甲缝里,本宫自然会帮你。”
贞才人恍然,低头端详着自己的指甲缝,这倒是能藏这东西,只是怎么下给长华那个丫头,叫她吃下去被毒死呢?
想来,她还那么小,怕是还在吃母乳,就连一般的流食粥类都吃不下,平白给她吃东西,就算能顺利毒死,肯定也会引火烧身的。
贞才人思忖片刻,一个心惊,脸色霎时间惨白,这段时日被皇后牵着鼻子走,发觉过来,长华不过是个无辜的孩子,她还那么小,难道自己真的要做一回毒妇,毒死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叫她和长春一样,做后宫权术的牺牲品吗?
皇后见她许久没有说话,转头看去,发现那人的表情十分不好,双眸细微的颤动着,布满了恐惧和愧疚,一呼一吸间便知道了她在犹豫什么,利落道:“你不必觉得对不起贤妃,也不必怜惜长华,除非,你不想给长春报仇。”
贞才人一提到女儿,便气得浑身战栗,切齿道:“臣妾当然想。”
“那就好。”皇后把目光收回来,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只记住,长春死的不明不白,这个仇,你必是要报。”
贞才人三言两语又被挑唆回来,用力颔首:“臣妾知道。”
皇后点了点头,摸了摸冰凉的衣料子,慢悠悠道:“你在宫中不得宠,人人都想要踩上一头,本宫从前走江湖时,也没什么势力,挨欺负是常事,可这么多年过去,本宫端坐在这凤椅之上,也生下了皇嫡子和嫡公主,脚踩的就是那些欺负过本宫的人的骨血,所以,人要自立自强,不论男女,想要什么的,就尽力去争,老天开眼,总不会亏待你的。”
贞才人听着,神色逐渐认真起来。
皇后瞧她上道,挥手道:“本宫乏了,你回去吧。”
贞才人连忙行礼,随后将九段红藏好,起身离开了。
兰挚从外面进来,和她照了个面,三两步进了内殿,将一物交给皇后。
那人接过,同样是个白色的瓷瓶,和方才装九段红的那个一模一样,就是打开来里面是米粒大小的丸状,黑色无味,倒在掌心也不粘手。
皇后瞧了两眼:“弄好了。”
兰挚眼中精明:“是,一粒下去,不半刻钟,定叫她这辈子再也说不了话。”
皇后敛眸,淡淡道:“收起来吧。”
兰挚一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