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遍地饿殍

日子逼近夏至,宁容左所领的七万金羽军也浩浩荡荡的渡过景江,进入了绍州的边界守城源城。

而绍州有一条从中贯穿的川节河,一年四季波涛汹涌,将绍州分成左右两个部分绍西和绍东。

宁容左领军从抚州进入绍州,正是进入了绍东地界,而川节河西边,才是旭王真正的扎根之地,听说那边正在强制征兵征税,已是闹得民不聊生。

于是乎在旭王的逼迫下,无数百姓不惜赌命过川节河,势必要逃到绍东来,遂死的死伤的伤,勉强逃过来的也是奄奄一息,很多人到了这里又接连病死了。

这些宁容左皆有见闻,休说是遍地的横尸干骨,这一路而来,只要是视线内看得见的树,就没有树皮,它们被饥民们从上到下扒个干净,连刚长出来的野草也不放过,就着凉水入肚,还有挖观音土吃,结果拉不出去活活憋死的。

那金羽军统领信承瞧见这一幕,心里甚不是滋味,按理说绍州和抚州临近,挨着天子所居过活,日子应该很不错,没想到旭王一来,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殿下,您瞧瞧,廉郡王实在是太过分了。”他皱眉道,“这一场人灾过去,不知道要花多少年月才能恢复,当真是英雄一朝仗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啊。”

宁容左没有乘车轿,而是骑马同行,似笑非笑道:大哥是英雄?”

信承忙道:“是属下失言。”

宁容左勒了勒缰绳,让马慢行:“你说得没错,大哥是英雄。”

信承满头雾水:“殿下,您说什么?”

宁容左笑意深远:“他是英雄,是成就我的英雄。”

信承闻言,手指尖有些麻冷,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没再接话。

军队很快就到了那源城的城门处,巨大的石刻匾额下,有三道关卡林立,数十位守城兵严阵以待,正在细心检查过路往来的行人。

再看,旁边有两个面积较大却颇为简陋的棚子,正在给被拦在城门外,不许进入源城内的逃难饥民分粮食,分别是一棚冰凉的粥,一棚干硬的窝头。

距离那棚子还有百米,宁容左便翻身下了马,信承紧随其后,传令停下那冗长庄肃的金羽军队,不少百姓见到如此大的阵仗,登时骚乱不安起来。

信承瞧着那没有动静的城门处,心生不满:“这个源城太守叫孙沥的,怎么回事?殿下您都到了这城门口了,也不出来迎一迎!”

宁容左本来没在意这事,倒是信承这样一说,他也挑眉点了下头。

可也巧了,信承话音刚落,那城门口便传来一阵骚乱,有源城府的侍卫鱼贯而出,将那些慌乱的百姓冲散,迎出他们的太守大人,孙沥,孙成若。1

那人被包围着,明显是没睡醒,枯槁的眼下遍布乌青,不过以宁容左的以往经验看来,应该是纵欲过度,瞧那腿抖得,隔着裤子都能看出来。

信承见孙沥这么大的架势,还慢吞吞的,立刻熊吼一声:“孙成若!”

那人吓了一跳,哈欠也咽了回去,皱眉拨开人群想看看到底是谁敢直呼自己的名讳,这一看不要紧,正好和宁容左隔空对视,浑身的血霎时间就凉了。

碧空如洗,白云如鲛织,萧寒万里荒凉更迭,那人擎于中间,伫立在七万金羽军前,神情冷峻,一双眼暗藏愠怒,平整的藏蓝色交领薄衫着身,因着源城为绍州边城,紧邻景江,天气较为寒冷,所以他又多佩了件深灰色的披风,不同的是,这次披风上的图案由孔雀屏尾勾勒成了白鹤羽纤,密长而精致。

信承见孙沥呆愣在原地,再次呵斥:“大胆!还不快来拜见明王殿下!”

他这一声出去,犹如拂过草尖儿的飓风,换来的却是万籁寂静。

周遭的百姓见势,懵怔了两秒,见孙沥推开侍卫,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一个用力跪倒在宁容左脚下,呼道:“下官给殿下请安”

这一下,所有围观群众都反应过来,上百人同时扑啦啦的跪下,高呼道:“参见明王殿下”

宁容左微微眯眼,见这黑压压一片,扬声道:“都起来吧”

那些人面面相觑几秒,这才你扶着我我扶着你的起身,有心的多留意了几眼,余下的就各忙各的去了,谁知道这个明王殿下又来造什么孽,八成是和那个廉郡王一伙的。

这年月,皇家能出什么好玩意儿。

而孙沥拄着腿起身,眨眼间老泪纵横:“殿下啊,您可算来了,自打皇上派了消息来源城,下官是日盼夜盼,直盼的脖子都长了。”

宁容左吩咐副统领曹芒将金羽军带去偏门进城,不要惊扰到寻常百姓,然后和信承随着孙沥和一众侍卫往那城门处走,低冷道:“盼本王?可本王瞧着孙太守的日子过的挺滋润的,日上三竿了还打着哈欠。”

孙沥连连摆手,弓着腰说道:“殿下说笑了,是愁的,愁的睡不踏实。”

宁容左冷笑无言,很快就到了那城门下,他却不着急进去,而是阔步去了那两个木棚前,那里诸多饥民,孙沥生怕他们做出什么狂事来,忙叫侍卫护驾。

可惜慢了一拍,有一妇人被分粥的城兵狠狠的推了一把,那妇人腹中饥饿,早已经是头昏眼花站不稳,直接向后倒去,还将那碗粥扣在了宁容左的衣摆上。

那城兵大惊失色:“四殿下!”说罢,连忙叫同伴过去把那妇人架起来,手一挥就要拖走,旁边有哭喊声响起,一个小姑娘扑倒在妇人脚边,直喊娘。

这一下,周遭又骚动起来,过路的百姓都躲得远远的看热闹,余下的饥民也怯生生的看着,眼下肚子吃不饱,命都快保不住了,哪里有心思去求情,再者说了,这妇人死了,就少一个人和他们分粮食填腹。

人性的自私就体现在这里,往常的日子过得滋润,于是就将私心像肚兜亵裤一样藏的很好,可一旦天灾**临头,才肯显出这最深,最丑陋的本性来。

孙沥也在旁催促道:“还不快带下去,给我打死她!”

那几名城兵立刻准备执行,驱散围着的行人,将那本就灯油枯尽的妇人拖拽到空地处,另有同伴搬来那条一人多长的木椅子,粗鲁的将妇人摔在上面,一人一根粗长的荆条,在掌心啐了口吐沫,准备开打。

“娘亲!”那小姑娘扑在妇人的背上,痛哭流涕道,“别打我娘!”

那城兵拎起小姑娘狠力的摔在旁边,扬手抡起就要打。

“住手。”宁容左开口阻止。

谁知那城兵下手太快,一荆条已经打在了那妇人的臀部上,啪的一声重响,周遭的百姓纷纷缩肩唏嘘,只见那被抽部位的衣料霎时间破开,露出里面没有好颜色的皮肤,甚至有结好的痂也被抽开了,正在汩汩流血。

妇人唉哼一声,因着木椅较窄,晃悠两下倒在地上。

小姑娘哭喊道:“娘!娘你醒醒!”

这一声算是戳到了信承的肺管子,他凌眉倒竖,疾步过去一脚踹在那行刑城兵的胸口,直把本就惊恐的他踢出几丈远,轰隆一声摔得也极惨。

“殿下叫你住手!王八羔子!你没听见吗!”

那城兵没有同伴敢去扶,只痛苦的翻过身来,一个劲儿的磕头道:“明王殿下饶命!信统领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还望恕罪!小的知错了!”

宁容左懒理,只蹲下来去查看那妇人的情况,而那个小姑娘见他伸手过来,一双大眼睛里尽是怨恨,一口咬在他的掌心处,直接咬出了血!

信承暗惊:“殿下!”

孙沥吓得胆子要破了:“来人护驾!”

“不必。”宁容左面色无异,声音也没有波动,只是一直没有恶意的看着那个小姑娘,直到她没有力气的松开嘴巴,才轻声道,“不生气了?”

那小姑娘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发怒,仍是恶狠狠的道:“谁叫你伤了我娘!你是坏人!”

宁容左接过孙沥哆哆嗦嗦递来的手帕,没有擦手,反倒给那小姑娘擦了擦嘴角的血,温声道:“是哥哥的错,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瞧见他掌心的伤口,怒意下去,愧疚涌上来,小声道:“萝儿。”

“萝儿乖。”宁容左摸了摸她的后背,掌心处尽是这孩子消瘦的骨型,虽然心生怜悯之意,但这城门处的饥民不在少数,他不能任性的搞特殊化。

于是乎,他只得叫人先把那妇人扶起来,好在只是受了些皮肉伤,五脏六腑并无大碍,不过一路奔波饿的太厉害,站不起来了。

宁容左走到那粥棚里,瞧着那巨大的铁锅,里面满是脏水,熬着的米粒也屈指可数,还都是生了虫子的糟米。

信承跟在后面一瞧,登时满眸酸楚夹杂薄怒。

“孙沥。”他声音轻而有力,“你给老子过来。”

孙沥不安的咽了咽口水,一步一挪的走了过去。

信承一把拎住孙沥的领子,丝毫不留情面的把他往锅里按着,愠怒满头的呵斥道:“孙沥!那绍州刺史裴渊早就下了命令!叫九城太守皆开仓放粮!且每日放粮的数量必须在一石以上!你呢!这怕是连两斗都不够!”

那孙沥双腿发软,胃里直流酸水,苍白的辩解道:“统领统领息怒,是这连年的收成收成不好府衙里只能分出这么多来。”

“你放屁!”信承眼睛里冒火,“新政执行,按照上去中央的折子来看,各地的人头收成至少翻了两番!你私自调高源城税率,自然吃的饱腹,哪里会没有余粮分发给这些饥民!老子看你钻新政的空子,就是找打!”

孙沥眼泪稍稍止住,苦口婆心道:“统领,您是有所不知啊,这些饥民饿到这个份上,就不是人,是畜生了,您只是走到了源城,余下八个城还没看见,各城的情况其实都是这样的,还有不如这里的,要是放了细粮,叫他们都吃饱喝足了,饥民奔走相告,一窝蜂的来,不就是要吃空了吗?”

宁容左闻言,不紧不慢的斜睨过来。

信承则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沥叹了口气,望着那浑水中的稀少米粒儿:“您别看这粥少,窝窝头也是冷的,可这不是比那树皮草根,观音土强多了吗?您久居于长安,哪里知道他们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只要是吃了不死的东西就能入口,再者说了,下官用一斤细粮换了三斤快要发霉的粗谷,蒸出这满屉的窝窝头来,不是用一个人的口粮救了三个人吗。”

信承心内复杂,望着那掺在粥里的大把砂砾:“吃了不死?你说的好听,难不成这砂石也能入口?”他说着,把孙沥拽起来,怒意渐缓。

孙沥粗喘着气,苦笑道:“真正的饥民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下官这么做,正是防止那些冒充饥民,来占小便宜的人啊。”

信承猛地愕然,转头看向宁容左。

那人没有说话,平静的抬头环视着这大大小小的饥民,因着旭王在绍西的暴行暴敛,他们消瘦如杆,食不果腹,有家不能回,且妇孺居多,看来家里的劳苦力都被征兵征走了,她们一路拼死拼命的逃过来,各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孙沥在旁边道:“殿下,您和信统领还是快进城吧,府衙已经备好了饭菜。”无奈的放低声音,劝说道,“官民尚且不是一家人,更何况您出身于皇家呢,下官知道您心疼这些无辜的饥民,下官同样痛心疾首,可这就是命啊,您要知道,若是可怜了一个,您就得可怜第二个,直到第一千个第一万个。”

“你在教本王狠心?”宁容左淡淡瞥眼。

孙沥浑然一骇,忙不迭的摇头,都不敢看他:“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说,殿下累了就快进城休憩去吧,这里自会有人处理。”

说罢抬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那人的神色,孙沥连连吐气,心道你父皇当初在佛门弑兄囚嫂夺位,乃是这世上最狠心的人,你为其亲生子,怕是深谙狠心之道,哪里用自己教。

再者说了,当初那个御侍大人死的时候,也没见你死谏为其生啊,连心爱之人都能拱手,可见这人的狠心技巧已经是炉火纯青。

当然,这些宁容左都听不见,只是对冷淡的对信承道:“进城吧。”

第八十五章 争分夺秒第167章 调戏(上)第501章 高阳王府第4章 棠梨煎雪(江淮vs叶颂)第6章 流氓腔第495章 不嫌弃第176章 母亲第386章 木桩藏刀第九章 分崩离析第352章 有动静第166章 夜袭第183章 尘埃落定第48章 难产第447章 不行第251章 证实第18章 冷冬暖春(水)第121章 新帝的杀机第354章 第七名第447章 不行第442章 蹭第544章 黄雀在后第三十五章 正式结盟第380章 都跟人家洗澡了第六十九章 和亲事成第203章 陷阱第478章 要出大事第124章 不说不代表不知道第406章 手撕骆择善第101章 谁更猥琐第463章 风言风语第573章 朝争第558章 天涯何处觅知音第157章 回家第569章 自作聪明第34章 轻若浮尘第364章 政谋动物第153章 都叫我慕容清来受第九十六章 深夜赴约第一百三十章 生恨第八章 长欢公主第128章 杀人诛心第1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第474章 怒斥乔氏第327章 比试第59章 人间好景色第149章 单枪匹马第429章 一盆冷水第六十五章 羊入狼窝第43章 藏计第520章 陷阱第101章 谁更猥琐第16章 顾无瑕的桃花第145章 流光第112章 再封太子第356章 三鼎甲第九十章 瘟神驾到第463章 风言风语第326章 逗弄第309章 哄一哄第450章 看不见他的脸第405章 八卦之心第527章 警惕第35章 帮我洗澡第31章 蜜荷香第306章 想娶谁就娶谁第一百零二章 又被吃豆腐第213章 下令第229章 难吃第464章 掰断了第290章 争锋第508章 商议第370章 去喜欢别人第264章 温冷第九十二章 蛋的忧伤第343章 一巴掌第236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第472章 不可转也第三十五章 正式结盟第539章 就是阴你第504章 降罪第八十二章 九筋蛊虫第454章 高阳王第274章 火势第137章 魂去第206章 目的第190章 冷眼第569章 自作聪明第116章 谁在为谁着想第125章 深冬第30章 落胎第100章 班门弄斧第165章 归程第155章 见红第154章 枷锁第533章 太子第112章 再封太子第516章 那个酒壶第十九章 二顾茅庐第二十二章 小惩大诫第499章 毒蛇蜕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