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令处死旭王的时候,已经是大暑的第二天了,那天刚好在下小雨,天地间凄凉纷纷,似乎是老天特地在为那人送行。
这个逆子勾结反贼逼宫失败,非但不思悔改,反倒起兵鲁阳,想要夺父君位,往小了说,此为伦理不孝,往大了说,这是谋反的无救死罪。
皇帝铁石心肠,竟处以旭王凌迟之刑。
刑部特地指了技术最好的刽子手,人称九刀的皮姥姥,在那个阴雨连绵的正午时分,于南塘街和青园街交口的斩台上准备施刑。
彼时人山人海,擦肩接踵。
皇帝处死亲生儿子,这样的奇闻生平难遇一次。
那令牌落地的同时,皮姥姥利落抬手,开始了第一刀。
旭王的惨叫也随之响起,且一声高过一声。
大汤律法,处凌迟之刑,足足要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且在最后一刀的时候将犯人杀死,这种极其考验技术活的刑罚,当今刽子手中也只有皮姥姥行过几次。
对于旭王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他充耳不闻,脸上任何表情都没有,可谓是行走在阳间的无常鬼,看那手起刀落间,就像是削土豆一样将那人身上的皮肉片片削掉,然后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雨水混着鲜血将那秽物冲到斩台下。
那血水肆意横流,将鞋底都染红了。
围观的百姓胆战心惊的后退,却仍抱着猎奇心理眯着眼看。
旭王,宁容阳。
想当初明王被贬至渝州的那四年,京中唯他在皇帝眼前一枝独秀,彼时鲜衣怒马横行长安,气焰嚣张时瞪眼都能吓死个人,更别说‘跺一跺脚,阖城抖三抖,甩一甩袖,老天都让七分面’的坊间传言。
谁能料到,如此天之骄子,时隔两年后,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抬眼端详,皮姥姥的刀法果然名不虚传,才一刻钟,旭王胸口的皮肉就被削的只剩下薄薄一层,通红犹如薄纱缠身,条条肋骨突兀,隐约还能看见那微弱的心脏跳动,鲜血流速却缓慢,积存在脚边腥臭一滩,被雨水冲散。
再来是大臂的肌肉、大腿、小臂、小腿当那颗高傲的头颅落地,再也没有抬起来的可能时,原来没有瞑目。
那意识消散于虚空前的一秒。
旭王茫茫然想着。
这政权的争夺,果然是非赢即死,无有中间选择。1
无尽唏嘘。
这长安城不是地狱。
胜似地狱。
与此同时,皇城玉华殿中,江昭良的生辰宴进行的有条不紊,伴随着那优雅高贵的宫廷歌乐,斩台上,那皮肉分散落地,殿内宾客吃着面前的葡萄,斩台上,那头颅咣当落地,众人举杯互邀,脸上带着和善的笑。
旭王的死,无人放在心上。
遥望龙椅上的那人,拥美人,品佳肴,饮美酒,笑意沉稳不曾开口言,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处旭王凌迟之刑的不是他。
处死亲生子仍能如此坦然,绝情程度可见一斑。
宁容左将身子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修长的五指摩挲着那玉质酒杯,斜睨着台上的皇帝想不到如此决意之人,能在郭绝死后放过郭家的儿女,更别说,他将郭瑾点为六品掌内女官,将郭凛生前的礼部郎中一职袭给郭染。
长信王叔果然是他心里永不可平的天堑。
转头看着对面的花君,那人百无聊赖的拄着下巴,眼睛虽然在盯着殿中摇曳的歌舞伎,但已然是神游别处去了,唯有额头上的海棠花钿显眼非常。
没想到这丫头还真在江淮死后挑起了旧臣的大梁。
但宁容左心里清楚,凭她一己之力实在单薄,遂瞥眼高座上的太后,那人气态极其平和,眼中含着经世的**,一辈子都不曾浑浊分毫。
仿佛一眼就能穿透百态。
顺着太后的视线,他又看向不远处的一人。
长欢今日穿着奢华细密的芍药大红抹胸宫装,乌黑浓郁的发髻高挽,配着品质极好的进贡来的玉饰,此刻经过数杯小酌,绝美的面容略显红意。
谁知醉了却更胜一筹。
对面的西伯侯袁盛见她看过来,恍然怔住,然后举杯。
长欢柔夷的手腕轻轻转动,嘴角含着精致的笑,将杯中酒饮尽,罢了,红嫩的舌尖舔去嘴角的酒液。
西伯侯眼中微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书桐站在太后身侧,将那一幕尽数掠入眼底。
不过长欢身上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那大片雪白玉润的胸口上,佩戴着的那颗蓝色猫眼石。
蓝色猫眼石。
书桐了然。
于津和郭染果然是长欢派人杀的。
她在御景殿安插的眼线。
是玉儿。
“皇祖母,孙儿身子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
花君放下酒杯开口,那殿中的歌舞声登时减小许多。
太后看向她,轻轻颔首,又对身边伺候花君的慧珠道:“照顾好恭月。”
慧珠忙不迭的点头,小心翼翼的扶着恭月离开了这闷窒的玉华殿。
而当她走过长欢面前的宴桌前时,那人羽睫抬起,也笑道:“皇祖母恕罪,孙儿实在是不胜酒力,也要出去透透气了。”
太后没有关切之言,也没有阻拦。
那人见势,对太后于自己的厌弃心照不宣,转过头笑意吟吟的对江昭良说道:“贤母妃不介意我出去走走吧?”
江昭良自然无话可说,只嘱咐道:“醉酒出去,小心吹了风头疼。”
长欢点头,由望云扶着起身,纤手抄起酒杯,将酒饮尽。
临离开时,瞥了一眼别处,那眼神如手,撩拨的人心神荡漾,无法自拔。
西伯侯刚至而立之年,正是体态巅峰。
不多时,也称不胜酒力而离席。
赏花苑的假山后的凉亭里,西伯侯看到望云在外站着,遂走进去与长欢攀谈。
薄云散开,风消雨止。
长空上端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望云背对着假山缝隙站着,面上带着些许落寞。
身后不时传来长欢娇嗔的笑声,不多时,变成了轻声细语,已经分辨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了,再然后,传来一道绢帛撕裂的声音,是粗暴的宽衣解带。
望云怅然合眼。
就在她以为长欢会再一次卖身求荣的时候。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