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二月初四(下)

“殿下!”

将佛门那处交给齐夺之后,信承连忙带着余下的金羽卫往城西那边赶,片刻便和宁容左顺利汇合,并且道:“皇上下令!取宁越人头者赏金封爵!看来是杀意已决了!”

宁容左一剑豁开面前叛军的身子,凌眉高挑:“那就给我杀!”

“是!”

信承嘶吼,持剑而上!

金羽卫汇合,和聂广所领的禁军大战在凌霄殿前,那不长不短的长街满是密麻的人群,混战中单以衣着辨敌我,无数残肢混合着鲜血飞洒在半空中,使得那高耸的巷墙摇摇欲坠!

这一场大战,整整持续了三天两夜!

阖长安人心惶惶各个闭门不出,皇城一片血流成河尸身成山,长空不见太阳,那浓云遮日仿佛遮眼的手,快要让人窒息!

那杀人的血漫出墙缝,殷红了砖石下的土,最后顺着那地下沟渠流了出去,皇城外老远的一处暗河,有人取水,发现那水是红的。ran

凌霄殿里,无数墙皮掉落,震得院中砂石跳动。

这一场大战打到如此地步,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逼宫谋反,而是皇帝和安陵王的血腥撕扯,要问天地日月,当年之事到底是孰对孰错!

至最后深夜,一众女眷被围困在凌霄殿三天多,早已经是旱花渴柳,憔悴的不成样子,所有人聚在一起以体温取暖,却谁也不敢睡,到底是精神上的折磨胜过**上的饿渴,让她们逼于崩溃的边缘。

皇帝就站在那凌霄殿的殿门前,双眼血红眼圈青紫,负手在背后身形如泰山,势必要等到宁越惨死于宁容左刀下的消息!

戌时一刻。

一直震耳欲聋的嘶喊声逐渐减小。

戌时二刻。

终于陷入死寂。

戌时三刻。

那被重新关好的院门再次被人推开,满目尘埃中,浑身鲜血如披的宁容左走了进来,他和聂广等人和宁越所领叛军厮杀了整整三天三夜,精力和体力以达透支状态,拄剑撑地,剧烈的咳嗽两声。

他俊美无双的面容掩藏在鬓发之后,那乌丝随风狂舞如蛇,有血珠顺着流汗儿滴下来,再抬眼,视野中一片腥红。

皇后大松了口气,几步跑过去捧住他的脸:“老四!”

宁容左有些站不住,那掩在衣摆下的腿发虚发抖,却还是固执的推开皇后走到皇帝面前跪下,拱手道:“父皇兆林军退了。”

皇帝见他受伤至此,也是心疼颤抖,但在这阖宫女眷前,他身为帝王不能露出一丝软弱,遂道:“那个叛贼呢?”

宁容左垂头,左侧脖颈处有一道醒目的划伤,怕是那角度和力道更精准一些,他现在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父皇见谅,宁越由叛军护着逃去城北的天武门了,聂广和齐夺已经带兵去追了。”他艰难起身,“儿子马上就去。”

皇帝心里想要他立刻歇息疗伤,但嘴上仍是严父般道:“既如此那还不快去!务必要把宁越击杀!朕就算死也要见尸!”

宁容左应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拄地起身欲走。

“老四!”

皇后心痛难耐,伸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血,嘱咐道:“小心。”

宁容左的俊颜重现天日,就是有些惨白,闻得自家母后的关切之言心生感动,认真的点了点头:“儿子知道。”

说罢,提剑离开。

而殿中的一众女眷听说宁越退兵,她们终于得救了,皆是大松了口气,唯有江昭良面色谨慎古怪,小心翼翼的看向太后。

那人仍旧在软榻上坐着,旁边是不停颤抖的长泽公主,她去抓太后的手,怯生生道:“皇祖母,四哥退兵了。”

太后轻眨眼,神色在瞬间转变,慈悲的摸了摸长泽的发顶:“太子果然不负期望,退兵了就好。”掌心摸到长泽额头,她登时色变,“容妤的额头这么这么烫!是不是发高烧了!”

太后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回头。

皇后拨开她们跑过去,一把将脸色惨白的长泽抱在怀里,伸手温柔的试了试她的额头,焦急道:“果然是高烧了。”

长泽倒在母亲海里,眼睛通红,不停的流眼泪。

“崔玥!”

皇帝厉斥:“快去看看!”

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崔玥闻言,赶紧拎着药箱过去,按住长泽的手腕停了几秒,随即道:“是遇寒高热。”

秦德妃在旁心疼道:“可这里也没有药啊。”

在她身后的长欢看了一眼,淡淡道:“崔太医不是会行针吗?”

崔玥点头道:“微臣正要如此。”

说罢,她那出贴身携带的针具,从中抽出一根长度适中的,叫皇后和秦德妃扶好长泽的身子,隔着衣服精准的扎在她后颈处大椎穴的位置,银针飞快转动,长泽也疼的闭上眼睛死咬着嘴唇。

崔玥冷静道:“这是为了强行退热,兴许会伤了公主的身子,不过等此难过去,微臣定会重新施药,给公主慢慢调理身子。”

秦德妃了然,皱眉道:“崔太医快些吧,这烧来的又急又快,长泽这丫头不知道烧了多久了,你瞧这眼睛都红了。”

崔玥一边行针一边自责道:“都是微臣失职。”

皇后摇头:“崔太医别这么说。”瞧着长泽的脸色在崔玥的针灸之下一点点的缓和,手心也开始出汗,“谁有多余的衣服?”

邓昭锦见状,连忙把崔玥推到旁边,脱下自己的冬袍把长泽给紧紧的包住,担忧道:“公主忍忍,很快就没事了。”

崔玥刚刚把针拔出去,还不等收回针具里便被邓昭锦推开,她踉跄着站起身,看着十分殷勤的那人,脸色有些僵硬。

自打当年江淮假死之后,朝中一众掌外女官中,徐丹青和骆宛竹皆受各自的父亲连累不得志,后者更是被贬回掌内,而这四年,皇帝又没有提点其余掌外,遂使得邓昭锦一枝独秀,一路从六品御呈升至三品御典,快要追赶当年的江御侍了。

江淮从前在朝之时,因着邓回的原因没少提点邓昭锦,可这人却不是知恩图报的性子,自打那人假死后,她是能撇清就撇清,不放过任何一个倒打一耙落井下石的机会。

还不如她那个叔叔邓回,至少是不作为的,在不确定之前,不作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过很明显,邓昭锦并没有她叔叔那样的智慧和耐心,但她知道自己这四年的所作所为会激怒旧臣,所以比起自讨苦吃,倒不如彻底和旧臣决裂对立,去投靠太子一党。

崔玥想着,微微叹了口气。

这倒也不怪邓昭锦,世人在危险面前皆会自保,更何况,四年独树一帜的傲然地位,如何能让她再心甘情愿的屈居于江淮手下。

只不过,等江淮出了永巷。

崔玥盯着邓昭锦的背影。

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与此同时。

咸水门前的荒凉长街,宁越独自一人疯狂奔袭,他叫余下的兆林军将聂广等人引去天武门,好叫他能顺利逃脱。

兆林军只有三万,并且常年没有训练,肯定不是金羽军和禁军的对手,这颓败之势在宁越的意料之中,但他没有想到可以抗三天。

三天之后就在今夜,宁纪必定到了!

当日太后托天葵亲口告知,事发当日宁纪会来接应,而他也收到了宁纪的信,说会在天武门外带兵接应!

这三万兆林军只是为了消耗皇帝兵力,老七的援军才是主要!

宁越想着,脚下越跑越快,那巷墙又高又冷,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跑出城门,面对着那满官道大军的情形!

胸口血溢澎湃!

脑海中的激动之情快要把深夜掀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宁越扶着那墙角猛地转弯,面对着那条直通天武门的长街,他霎时愣住,眼底尽是迷茫和愕然。

宽广的长街。

无人。

空无一人。

休说是那上万援军,就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咸水门是专通宫奴仆人的城门,四季荒凉,可此刻,还多了一份绝望和陌生。

宁越松开扶着墙的手,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过于震惊之下轰隆一声扑倒在地,仿佛五雷轰顶,茫然间醒悟醍醐!

太后骗了他!

宁纪根本没来。

是了,那人根本没有私自调遣兵力的权力。

宁越眼前一黑,死死的盯着那远处的咸水门,深夜漆黑,那半开不开的城门就像是地狱的缝隙,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郭郭韵。”

宁越在牙关间咬碎太后的名讳,双眼被愤怒染的血红,即便没有宁纪前来接应,那他也要逃,逃得远远地!

可是还没跑出十米,他瞧见一人。

江淮按照书桐的指示,提着刀来在咸水门的长街上,果不其然看到了逃窜至此的安陵王宁越。

那人奋战三日,体力消耗殆尽不说,精神也甚是癫狂,想来太后的谎言叫他逼近歇斯底里,若不是他还能存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怕是顷刻间就要闯凌霄殿弑杀太后了。

她站在原地,眼底比这夜还要浓黑,手中长剑一转,那银色的光瞬间映入宁越的眼,叫那人警惕性的停住脚步。

宁越浑身残破,虽说没有什么致命伤,但小伤叠加也不是可以小觑的情况,他浑噩的站着,微微眯眼,看清拦住自己那人原是江淮。

冷月如霜,有狂风兜转在两人中间。

宁越此刻了然太后奸计,颤抖着伸手指着江淮:“你!卑鄙!可是太后那个毒妇叫你来杀我的!蛇蝎毒妇!”

江淮敛眸,攥紧了手里的长刀。

不错,正是太后设的计谋,那人要用宁越的死,来给自己创造出永巷的机会,再配合星象之说,必会成功。

当日在司天台,书桐转告的她。

您得狠心。

这是书桐的原话。

而江淮此刻也如当日回答,她会狠心。

宁越虽然也是旧臣中的一员,但这么多年来,造谣生事,打着亲王名号无恶不作,若没有太后在,他怕是早就死于皇帝之手了。

至少八年前的那个谋反,他就应该死了。

今日便彻底杀了他,给自己垫脚。

江淮的字典里从没有妇人之仁四个字,遂提着刀靠近,而宁越又气又惊,趔趄后退,胸口忽然极疼,竟然喷出一口血来!

江淮皱眉,颇为谨慎的停在原地。

宁越这一口血是气急攻心,被太后给活活逼出来的,当日那老毒妇暗示自己造反,又承诺宁纪会来接应,他也收到了信,说那人已经聚兵从信州赶赴长安,兵变之日会想方设法等在咸水门外!

可是结果呢!

无人!

无援!

太后是想用自己的人头,来换江淮那上御司的钥匙!

宁纪耗战了三天三夜,气力殆尽的同时又吐出一口精血,五脏六腑疼的搬家移位,整个人浑然如秋末残败的枯叶败柳,脸色颓唐凄惨,可眼底却有着一抹舍不掉的恨意!

他的脸贴在冷地上,抚摸着那脏污的缝隙:“郭韵!”

江淮借着月色看过去,发现宁越伸出来的左手缺少了尾指,她自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不感兴趣去问。

“三王爷,我这刀在墙上磨了很久,不会叫您受苦的。”

她一边提刀一边冷淡道。

宁越含血痛笑:“江淮!太后到底是怎么和你说的!”

江淮眉间越皱越紧:“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宁越则道:“至少还能让我死个明白!”

江淮环视周遭,知道聂广等人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这里,遂把刀扎在地上,施舍道:“太后只是告诉我,想要出永巷,就在初四事发之后在咸水门等着你,拎着你的人头,就能换上御司的钥匙。”

宁越双眼睁大,撑着缓缓而起:“太后和你说的?”

江淮攥着刀柄的手也越来越用力:“不错。”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宁越忽然奸笑转狂笑,整个人如发疯的狼狗一般扑了上来,而江淮早有准备,手中长刀横切而去,稳稳的停在宁越的脖颈处!

却是用的刀背。

那人被砸裂锁骨,轰然倒在地上!

“江淮!”

宁越的下巴在冷地上磕出血,继续放肆狂笑。

这漆黑冷夜,风向诡异,宁越的笑声让人脊背发寒,好像是顺着湿冷的墙面上爬下来的鬼獠利爪,一点点的抓在江淮的心上。

“江淮。”

宁越抬起腥红的眼,咧笑道:“真是唏嘘啊,我以为是我和太后算计了你,你以为是你和太后算计了我,殊不知,是太后同时算计了你我两人!”

江淮紧皱眉头,手腕一转,那刀刃便切进皮肉下。

“你以为我会信你。”她冷静道。

宁越疼的轻嘶,却依旧漫不经心的笑道:“太后那个毒妇!”

江淮无情侧身,宁越却茫然换了一副无奈的表情。

“君幸。”

宁越声音微小:“让我带你走,咱们去广邳,找你的亲生母亲。”

江淮赫然转头,眼中恨不得溢出血来:“你说什么!”

宁越卑微撑地,终于苦笑:“江淮,让我带你走。”

江淮头脑混乱,脸上的表情有些可怖,步步逼近。

“我的亲生母亲是慕容。”她咬牙道。

宁越坐起来,一点点的往后挪,胸口起伏的厉害:“怎么?你心中恐惧?”

江淮的手臂抬起,长刀映在明月下!

宁越的瞳孔逐渐缩小,嘴唇颤抖着飞快说道:“君幸!君幸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一定会后悔的!我今日起兵!并非是因为我像魏戈那般蠢钝张扬好挑唆!我是为了你出永巷!我这都是为了”

那个‘你’字还没出口,宁越只觉得眼前一闪白光,随即脖颈处有些冰凉,视线转移,隐约听到咯噔一声,他看到了江淮的鞋子。

他看到了一封信。

再然后,彻底绝望的死去。

江淮的长刀被鲜血染红,不去看那个滚到脚边的头颅,她径直走到那无头尸体前,略显疑惑,捡起那封从他怀里摔出来的信。

【第四卷 ·杀生之权】

第446章 示字第七十七章 箭的出处第351章 是你自作多情第565章 掉包的金像第555章 万民塔第94章 血色撕逼第93章 胜券在握第287章 求救第299章 山洞第161章 澄心第234章 流刑第168章 恶行第四十五章 心结难解第335章 我只在乎你第456章 背后一刀第23章 混乱的早上(下)第1章 谁的江山第275章 处理第288章 护短第32章 我就是她第一百三十一章 和亲第40章 女官代权第137章 骨肉第480章 一招第473章 霸气外露第一百三十章 生恨第122章 成精的大鹅第179章 什么都能做到第9章 报复第12章 断袖第288章 护短第146章 重要的人第101章 谁更猥琐第6章 太监宗海第12章 庆王的鹤立鸡群第471章 我心匪石第455章 失心疯第99章 造势第九十七章 林中交手第406章 手撕骆择善第一百零三章 我要吃人第460章 不理我第221章 惊风第452章 做你的新娘子第九章 分崩离析第261章 又来第12章 断袖第295章 剿匪第99章 造势第3章 放虎归山第229章 难吃第335章 我只在乎你第501章 高阳王府第7章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第478章 要出大事第四十五章 心结难解第38章 三百尺第三十六章 立功复职第214章 勾结第一百三十章 生恨第40章 女官代权第20章 立下flag第68章 情字是狱第二十三章 上药风波第五十五章 谁能吃辣第105章 陪陪我第四十一章 当堂群怼第290章 争锋第382章 求求你第243章 复明第531章 大事不妙第468章 死活不说第443章 死亡和新生第14章 委曲求全第一百一十二章 中秋皇宴第八十二章 九筋蛊虫第151章 共囚第17章 冷冬暖春(木)第55章 卷土重来未可知第524章 猛虎出山第一百一十八章 爱或坚持第31章 你来我往第63章 宫变前夕第12章 断袖第39章 一箭双雕第149章 单枪匹马第307章 只是诈他第87章 巫术第199章 假账第215章 出发第339章 仁兄你真是韩渊第109章 变天第二十二章 小惩大诫第305章 表白第一百二十章 找茬第5章 复死而生第一百三十章 生恨第56章 指点第一百三十二章 动手第543章 螳螂捕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