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中沈絮的声音还在继续,讲述着一些在工作和生活中难以向别人倾诉的故事与感受,她不希望在自己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都走到尽头时候,一个人带着这沉重的记忆去到另一个世界。她在这个视频中向谢翎自顾自地讲述自己的故事,最后再自我一把。
而被倾诉者此刻情绪波动正剧烈,随着电脑椅子的滚轮不断后移,她整个人顺着椅子滑下来,跪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视频在观看者和聆听者的崩溃中悄然结束,整个空间内只余下谢翎崩溃大哭之后低低的抽泣。
耳边虽已平静,内心却沸涌翻腾,谢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五年前,在那一系列噩梦都还没发生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瞬间的解脱感;但来不及看看任何一点正面的消息,又在下一刻被拉回现实,面对这些她妄图逃避的一切。
恍惚间,一个人的声音刺入她的脑海,语调平静,但内容却极具穿透力:“这是她出事当天塞给我的,要我交给你,但没有你的消息……”这是白天她手握着谢许塞给自己的仿佛千金重的U盘时,自己由于过分震惊和悲伤而下意识忽略的话。
谢翎大概能回想到那时为什么谢许没有自己的消息了。
而现在,回想再多也无济于事。
五年,太久了,足以改变很多人或事。
也许有的人本来并不该走上这么一条路,但在老天设下的重重巧合之下,她除此之外别无他选,像一种宿命,命中注定。
哭得太狠,肿了眼睛,堵了鼻子,呼吸不畅,谢翎头脑作痛,发昏犯沉,小心翼翼取出U盘存放好,转身踉踉跄跄撞进浴室,草草洗漱过后便上床了。
也许是头脑过于混沌的缘故,她睡得比以前好些,没有夜灯,也能入眠了。
而此刻,在飞往杭城的客机上,有人今天的睡眠却出奇的差,带着耳塞和眼罩都睡不着。
谢许做了个梦,梦到了不该梦到的事,一种情绪上的不适感迫使他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他坐起身来,摘掉眼罩,看看表——三点十五,距离飞机抵达悬山机场还有一个多小时。
谢许索性直接起身,套上外套去洗手间洗漱一把,然后又回到座位上,打开霍玉发给他的文件,打算再熟悉相关彩排的流程。
不过看了几分钟,他就看不下去了。
手机贴了防窥膜,盯得人眼睛生疼;眼镜也不在身边,在胖子包里,那家伙还在睡觉。
听着胖子微微作响的鼾声,想到这些天的连轴转,谢许最终还是没叫醒这人。
良久,他关上了自己的手机,重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抵达杭城的时候,天色依旧仿佛浓黑的黑蓝墨水,在机场冰冷的提示音逐渐由空旷变得拥挤的过程中,东方也渐渐掀起一点鱼肚白。
谢许带着口罩,将头发尽数往额头后面薅过去,扣个鸭舌帽,在胖子和季云亭前面推着自己的行李箱前进。
和杭城一起苏醒的,是谢许一天的工作。
“喂,到了到了……嗯嗯,好……好好好,嗯嗯。”胖子接到电话,直应答。
是霍玉的电话,来接机的,她让胖子把手机给谢许。
“哥,霍姐。”手机被递过去。
“喂?”手上的东西无处安置,接过手机,谢许把东西换给胖子拿着。
胖子接过东西,绕到前面带路。
“昨天为什么没有接电话?”霍玉语气不太平和,甚至还带着一点不满。
“手机没电了,没看到,想着今早回你,太累,给忘了。”谢许没有说谎,语气很平静,冷冷淡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反正也马上就见到了,有什么事就车上说吧。”不等霍玉回话,谢许就自顾自往下说,最后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把手机递回给胖子,拿回自己的东西,皱着眉往前走。
胖子和季云亭相视一眼,低低叹了口气,心道,真正不愉快的应该还在后面。
远远就看见那辆黑色商务车了,霍玉没下车。
季云亭挑挑眉,没说话,胖子眼观鼻,鼻观心,两个人磨磨蹭蹭上车了,坐在最后面。
谢许依旧颜色淡淡,放了行李就上车了。
在谢许上车之前,除了司机,车上就一个人——霍玉。
一如既往地,霍玉还是那样的大波浪卷发加大红唇,黑色大衣配切尔西短靴,正翘着二郎腿靠在车座上等谢许上车问话。风流气质,完全不像是个经纪人。
谢许坐在霍玉旁边:“什么事?说吧。”
“你谈恋爱了?”霍玉问。
季云亭和胖子坐在后面面面相觑,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高。
“没有。”谢许否认。
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眼睛泛酸,累的。
“那别人拍到的这到底是谁?让你不接我电话也要私会的人。”霍玉去翻手机找图。
谢许眉毛一拧,又睁开了眼睛:“……私会?”
霍玉的手机已经被举到谢许眼前了。入眼的是几张高糊的照片,虽然带着口罩,但也不是很难才能看出环境中的男方是谢许,对于霍玉这类熟悉他的人来说就更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更别提粉丝了。
女方没带口罩,虽然照片拍得模糊也能依稀辨认出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女。
照片拍的正是二人对视时的情景,除此之外,还有谢许把U盘塞进谢翎手里的情景,看着就是分手前的拉扯一般,还有几张是谢许转身离开后谢翎崩溃怔愣的照片。
“这你打算怎么解释?”霍玉挑眉,把谢翎模糊的脸放大给谢许看,她得给他提提神。
“这哪里来的?”谢许坐直身,掏出手机打算看热搜。
“别看了,私发的工作室邮箱,他想要钱。”霍玉收回手机道。
王越的动作很快,他对贺行的做派有多不满,把照片发给谢许工作室的动作就有多果断。
“……”沉默片刻,谢许开口道:“他要多少钱?”
“七位数。”霍玉斜睨了谢许一眼,从鼻腔里顶出一句短而快的气音:“哼,趁现在能摆平,她是艺人也好,网红也罢,赶紧和她断干净。”
“普通素人,我跟她也没那种关系。”谢许再次否认。
“……”谢许什么脾气自己再清楚不过,霍玉语气渐渐缓下来,继续道:“不是那种关系被拍到了也就是了,这些媒体什么气性你难道不知道?又不是吃亏没吃够……你”
“嗯,我知道。我也累了。”说着,谢许就闭上了眼睛,
“……”霍玉红唇张了张,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只转身面向车窗一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云亭和胖子在后面偷听得脚趾抓地,想交换一下信息,但谁也不敢出声,只得在手机上进行交流。
胖子:“不会吧,这就出事了?我就昨天一天没跟谢哥吧?”
云亭季月:“我的错,我看到那个人我以为只是路过来着……我就只用身体挡了挡。”他想起来了,那天确实是有人路过的,不过那人一直在低头打游戏往前走,他就没有太在意。
胖子:“你废不废啊你?七位数啊,七位数啊,一个你以为……”
云亭季月:“我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胖子:“七位数,你要是谢哥,你会不会想开了自己?”
云亭季月:“……毁灭吧。”打工人痛哭。
胖子:“痛心归痛心,但毕竟钱不是咱的,而且哪个当红艺人没点绯闻呐……你也不至于被开。”象征性地安慰了两句季云亭,胖子继续编辑道:“不过你不是在旁边吗,那女的谁啊?”
季云亭的手机接连震动了两次,还有一条消息来自霍玉。
HUO:“那女的是谁你知道吗?”
胖子:“怎么不回消息了?”
云亭季月:“是个素人吧,之前也不认识。”季云亭就回复了霍玉的消息。
胖子胳膊肘捅捅季云亭,眼神质问他干嘛去了,为什么不回消息。
季云亭把自己和霍玉的聊天框给胖子看,只收到到胖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HUO:“叫什么名字?”
季云亭谢翎两个字打了删,删了打,最后赶在霍玉不耐烦之前回了句:“不知道。”
HUO:“你知道,我不是傻子。”
一个人对一件事真的一无所知时,面对盘问的第一反应就是脱口而出的“不知道”,而不是磨蹭许久、姗姗来迟的“不知道”。
“……”季云亭顿了顿,还是照实说了。
云亭季月:“她叫谢翎,但我真不认识她。”
照片虽然糊,霍玉却觉得出奇的眼熟,就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那个女的一样。她本半信半疑,在听到谢翎的名字后,思维又开始打绞,一如先前的季云亭。
HUO:“姓谢……谢许有妹妹?”
云亭季月:“他独生吧。”
HUO:“……”顿了顿,对面继续道:“好看么?”
一句话问得季云亭脑门儿一阵汗,抱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答。
“没霍姐您好看。”这是经历了脑内世界大战之后,季云亭给出的答案。
HUO:“只是怕这女的想着搭着阿许的线做梦而已,别乱扯!”眉头一挑,霍玉继续编辑道:“他没动心思,人女方可未必,仗着自己好看,能动的歪心思就更多了。那女的看着有多大?”
云亭季月:“化了妆,看不大出来,大概二十三四的样子。”季云亭觉得霍玉说得有道理。
这些年自己见过多少个想通过谢许走捷径的乖巧可爱的小姑娘自己已经不记得了,确实得防着些。
但他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具体是什么却说不上来。
不过季云亭从不为难自己,想不出来索性就什么都不想了。
见霍玉没有继续回复自己的信息,季云亭就退出了和霍玉的聊天框。
胖子一直在疯狂私戳自己,季云亭只觉得他的八卦之心溢出屏幕。
云亭季月:“放过我,这件事情结束再说。”
胖子:“好。”被误会了,胖子汗。
都是工作这么多年的社畜,说话做事都有分寸。他本来是想找季云亭聊聊其他的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别这么自责的,但显然季云亭会错意了。
没有解释,胖子就随他的意,闭嘴了;什么事等事情解决后再说。
虽然季云亭面上不显,但都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同事了,胖子也知道,发生这种事情季云亭心里并不好受,尤其是季云亭在知道自己不会被开的情况下,这种内疚痛苦的情绪更甚。
谢许掀掀眼皮,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