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姗感觉不到痛,就像在梦里,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很轻,像一片浮云。周围好热,似要把她烤化一般。
抬头时,看到了崔隽元,他衣着华丽的锦袍,就似他们初识时那般的儒雅。
他冲着她笑。
她伸手想要抓住他,一阵夜风袭来,同样轻飘的他被卷走。
她想呼,她想喊,却追不上风的脚步。
遥望着风去的方向,数百里之外应是洛阳城。他去哪儿?他们不用去地府么?正想着,一阵风来,似有股巨大的吸引力,雨姗被什么东西吸走。
头好痛,似要爆炸了一般。
耳畔,传来了一个女人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小姐,小姐,快醒醒。”
睁开眼,面前坐着位衣着干练整洁,一袭村妇打扮的妇人。
她,重生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永康帝的旧臣户部编撰何先平的女儿,名唤何姗姗。当年永康帝辗转入蜀,而何先平因官职低微只能留驻京师。膝下只有一女,京城城破时,何先平带了奶娘、家奴逃到京城乡下祖屋。为了生计,三十而立的他不久之后就迎娶了本村一富足寡妇为妻。寡妇有一女,成亲之后,那女子易名何妍妍。二人成亲次年生了一子,日子虽算不是富裕,倒也衣食不愁、平静安宁。
今年,又值两年一次的朝廷选秀。
陪在何姗姗身边的是她的奶娘,名为奶娘实则情同母女。
刚醒过来,还没搞清状况,门外飘进继母的怒骂声:“让你嫁给高家怎么了,这本是替你姐姐许的好人家,若不是你姐要进宫做娘娘,哪里轮得上你,居然跟我寻死觅活,老娘告诉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奶娘满是同情之色,道:“皇上有旨,有婚约的女子不入选,可他们硬说是你与高家公子有婚约。”
应选女子通常都在十三至十七岁,可雨姗因为不足十三,今岁不在入选之列。但年满十五的何妍妍年龄刚好,
为了不错过,何家夫妇一商量就把何妍妍给送进宫去了。
雨姗道:“正好,我才不想进宫呢。”
那个地方,是她前世一心都想要逃离的所在,如今再世为人,她不想回到哪里,那座华丽的笼牢令她感到窒息。
奶娘用手拂掠她额前的秀发,语调柔和,神情全是怜惜与疼爱,道:“今次选妃不同往年,各地都拿了先皇后的画像四处寻人。”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调,是完全属于一个慈母的。一睁双眼就看到这样的妇人,雨姗的心里一阵温暖。问道:“这是为何?”
“本届选妃只挑五人,还得个个貌似先皇后。百姓们都传扬开了,若是被选中,这入宫后都是娘娘。不光如此,去岁秋天时皇上念皇后心善,放还三千宫女回归民间。”
雨姗下了床,坐在鸾镜前,不由得快速地捂住了嘴:这……不是她以前十二三岁时的模样么?瞧过之后不由得大笑起来,上天是厚待她,还是跟她开了玩笑,居然变成了十二三岁的样子,三十岁的人变成小女娃,她可真是赚了。
“奶娘,我今年多大?”
奶娘一惊,用手抚着雨姗的额头:“我的小姐,你该不会是被夫人给气病了吧。”
“你就告诉我吧,我多大了?”
奶娘道:“待得六月中浣就该十三了。”
中浣,应是中旬的意思,古人也有上、中、下浣之说。
“哦。”雨姗傻傻地应了一声。
她一直就后悔何雨姗时候的少女时代全赔给柴迅了,现在就可以无忧无虑地乐一回。可她乐不起来,在她灵魂附身成为何姗姗的第三天,她还没来得及去见上一面何妍妍,她就已经入宫了。
雨姗在何宅转了一圈,大致摸清楚了。何宅是一处不算华丽的院落,就如所有的小富人家一般,石砌墙垣高约丈许,绿色蔓藤爬满墙垣,墙角两侧长些杂草、野蔷薇,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灼灼知花,菲菲红粉,
虽是些杂草小花,可花的香气并不压于牡丹、芍药这样的名花。花草嫩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微风一过,莹珠滑落,在阳光下闪烁着奇丽的光芒。
宅院为四进门,坐南朝北,大门在北,东、西、南各有一道偏门,宅内共有五座阁院,主院为花厅,属何先平夫妇居住,各带数间厢房,每厢房又各带耳房。姗姗与奶娘居住在西边院子,何妍妍住的是南边院子,还有一院专属何家长工、奴仆居住。家里的丫头婆子不多,姗姗虽是何先平的女儿,是家里的二小姐,平日也干些洗衣、做饭的零碎小活,就更别提身边侍候的丫鬟了。而何妍妍则是一副大家小姐般的尊崇与娇惯,身边还有两个干练、勤快的小丫鬟伏侍。
“姗姗,今儿你和奶娘把这些衣服洗了,记住了,你弟弟的洗过之后再用热水烫烫,这布粗陋,别咯坏了……”
雨姗忘记了这是多少次继母派活,虽然她和奶娘一起洗,可大多时候却是奶娘在洗,她只管提水、清衣。
看到水井,她不由得忆起了与崔隽永之间的约定:印月井,印月影……
她想隽永,疯狂的想着他。
她得以重生,他又在何方?
脑海中浮出隽永俊朗的模样,每想一回,心下就莫名的隐痛。难得他陪她一起赴死,难得不离不弃、死生相随,既然上苍给了她再世为人的机会,她便只嫁他、只爱他,也还自己上世欠他的情,世世生生都与他做夫妻。
雨姗凝望着头顶的太阳,看到阳光才确信自己活着,活生生的活着,是有生命、有血肉的人。这一生,她都不要再遇到柴迅,即便他贵为帝王也好,是爱她疯狂也罢,不要遇见他,也不要让他知道,她又回来了。
奶娘见她醒来后总是心事重重,心里暗想:许是这孩子被要嫁高家公子的事给唬住了。道:“小姐,莫要想多了,听说高家公子不错。”
奶娘是想安排雨姗几句,雨姗反问道:“他好与不好与我无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