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麟接到台湾密电,说缅甸仰光政府正与邻国秘密签署协定,准备对盘踞在金三角的国民党残军进行一次大的军事行动。顿时,残军总指挥部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1960年1月,缅甸总理吴努又一次访华,他在1月28日与中国政府签订了《关于两国边界问题的协定》,同年10月,缅甸总理吴努和总参谋长奈温再次访问中国,并于10月1日与周恩来总理签订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与缅甸联邦边界条约》。他几次与周总理亲切会谈,更加坚定了吴努总理把与中国的友好关系放在第一位的决心。双方达成了明确划定两国边界的基本原则和各项条款,决定由两国代表团共同勘测边界走向,划定边界线。
然而,由于国民党残军的捣乱和破坏,双方勘界没有安全保障。为确保勘界工作顺利进行,根据缅甸政府的请求,经两国政府协定,双方共同出兵,打击这股经常在这里搞破坏活动的国民党残军。当然,缅甸政府早就想借中国的力量,来对付那些赖在缅甸不走的中国国民党残军部队。遂决定请求解放军马上跨境作战,扫灭边界两侧的国民党的残余部队,以确保勘界工作顺利进行,同时,也能保证中缅边界长期安定平和。
几天后,国民党残军部队驻内地的情报人员送来的一份绝密情报:云南境内的解放军有三个整装团调至边境地区。其中两个团属于驻云南第十四军主力团,另一个是边防团。此三个团的调动十分隐蔽,全部是在夜晚进行,携带轻重武器,调动的目的尚不清楚。
这一连串情报对柳元麟产生了极大的震动。柳元麟敏感地意识到,也许,解放军马上就会对中国境外的国民党残军有大动作。形势逼人,他立即走到挂在墙上的缅北地区军用地图,仔细查看残军各部的驻防情况。
中缅边界?要塞……一个显眼的番号进入柳元麟的眼帘,那就是蒙宝业的第二师!
这个第二师原属吕维英的第一军,吕维英被撤职离开第一军之后,现在第一军的军长是吴运暖。蒙宝业的第二师驻地紧靠云南边界南览河边一个叫“三岛”的地方。边境对面就是云南省佛海县(解放后已经改名为孟海县)。蒙宝业的第二师驻地离边境如此之近,万一解放军真有越境打击企图,这个第二师应该是首当其冲!
为了综合了解情况,柳元麟又立即向安插在仰光的密探发去指示:“迅速了解缅军近期动向,不得有误。”并对第一军军长吴运暖和第二师师长蒙宝业以及该军第三师师长曾宪武同时发出了一道命令:“鉴于最近大陆共军活动异常,似有对国军袭扰之虞,着令第二师蒙宝业、第三师曾宪武两部迅即向内移动二十公里,以应不测,原防区交给第五军接管。”同时柳元麟又给远在邦桑以北的第五军军长段希文和第三军军长李文焕也发出了“为应对共军可能的袭扰,你部立即向总部靠拢,以应不测”的通知。第一军虽然不是柳元麟的基本部队,但柳元麟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吴运暖部如果被解放军歼灭,他柳元麟只有受损失的份,绝对捞不着任何好处。
在柳元麟指挥的残军五个军里,数段希文的第五军实力最为强大,但也最不听指挥。第三军李文焕不是军人出身,对作战不太在行。但他也有自己的办法。这就是认准了第五军的老军长段希文,他让他的第三军的驻地尽量靠近第五军。以此互为犄角,互相关照。第五军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对总指挥柳元麟的指示却是阳奉阴违
柳元麟调第五军和第三军南来,表面上是令其“向总部靠拢以应不测”,实际上,狡猾的柳元麟还包含另一层阴谋:他想把不听指挥的第五军和第三军调到江拉附近,接替第一军的防区,以第五军和第三军作为挡箭牌。一旦解放军对残军总部发起突然进攻,第三、五两军实力最强,能够抵挡住解放军最初的打击,然后他才有时间从容布置撤退。
段希文也非等闲之辈,他在云南有着自己的情报关系。已经得知了解放军有异常举动的情报。接到总部的指令后,段希文正与第三军军长李文焕相约,正准备一起前往江拉附近移动。
新任第一军军长吴运暖与老军长吕维英相识多年,又都是九十三师的老战友。吕维英在大陆当九十三师团长时,吴运暖只是其手下的连长。吴运暖对吕维英十分敬重,素来以“豪公”(吕维英字“人豪”)敬之。虽然柳元麟让他接替吕维英当上了第一军军长,但吴运暖对柳元麟的做法很是不满。几年来,吴运暖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柳元麟。吴运暖与他第一军的两个师长蒙宝业、曾宪武都是九十三师出身,三人关系非同一般,吴运暖的军部就设在第三师曾宪武那里。
这一天,吴运暖与他下属第二、三两师同时收到了一份相同的总部命令,让他们放弃驻地往回撤,以防共军袭击。
二师师长蒙宝业心中无底,他带着十几个警卫走了几天的山路,躲过柳元麟给他安插的政战处主任,悄悄跑到第三师师部,与吴运暖、曾宪武三个人商量对策。
这些年,蒙宝业在缅甸虽然辛苦,但还是过得有滋有味。手上有几百号弟兄,上头又有台湾派来的柳元麟罩着,平常柳元麟管不着他,需要的时候,这个柳元麟又是一面挡箭牌。前不久台湾还给他蒙宝业升了少将。虽然只是个虚名,但足见台湾对他二师的信任。只是最近柳元麟给他的师派了一个政战处主任,这个鸟几巴主任明显就是柳元麟派来监视他的。有了这个政战处主任,他二师有一点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他政战处主任都会向柳元麟报告。这是最近一段时间唯一让他烦恼的事。这次之所以专门跑一趟军部,就是不想把自己的计划让这个政战处主任知道。
说到柳元麟让他撤出三岛的命令,蒙宝业一肚子不满意:“他娘的!谁也别想打老子的主意!老子哪里也不去,敌人来了就跟他们在大山里打游击!要老子让出三岛给老段,坚决不行!要是老子失去了三岛,谁出经费养活老子,谁替老子收大烟粮食!现在山上种的东西都已经到了坝子里,只要运出去就能换成现钱了,到手的钱要是都给了人家,弟兄们吃什么?再说,如果后撤,与总部挨得那么近,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姓柳的说变脸就变脸,吕维英甫景云就是下场!”
“我看柳总指挥这次不像是在整治咱们。共军的动向咱们还不清楚,这些年来咱们只顾着挣钱,军事情报这事都没怎么去做,现在柳总指挥得到了可靠情报,他的命令不得不考虑呀。”吴运暖不紧不慢地说。
“吊毛!他共军敢越过边境来打我们?咱们都跟共chan党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们的做法也晓得一些,弟兄们站在边界线这边骂他们三天三夜,那些人都不敢往前跨一步。说共军越境过来打我们,那是绝对没有的事。就凭那些缅甸土蛮子,让他们来打好了!老子就是困上三天再起来。也能把他们一个个打困在地上。”蒙宝业不以为然,满口广西话说个没完。
“蒙兄,还是稳重些好,咱老九十三师现在这点本钱聚起来不容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看还是赶快撤,然后再从长计议。等过些日子共军撤走了,这里还是咱们的。如果真的把弟兄们的性命都给丢掉了,我们还有这块地方吗?”第三师师长曾宪武也同意执行总部命令,他劝蒙宝业撤出那片是非之地。
只是蒙宝业占的那块地方实在太富有,并且现在蒙宝业手上正好有一大批货要运出去,如果部队整体移动,运货的事就废掉了。没有部队押运,货就运不出去。而且押运一次往返至少得一个多月,在这个紧要当口如果执行了总部的命令,今年的经费就没着落了。下一步还不知道那个柳总指挥又会生出什么新命令来。蒙宝业的担心不是没道理,毕竟他蒙宝业的二师富得很,每年对军部多少都有些支持。所以军长吴运暖也舍不得丢下那快到嘴的肥肉。
曾宪武的部队也有货要运,虽然听说了共军调动,谁知道是不是针对他们这几位的?两个师长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吴运暖看看两位师长的意思,他知道,现在要两个弟兄执行总部命令实在不好坚持。吴运暖只有和稀泥。军事会议在没有结果的情况下结束了。
蒙宝业在军部开完没有结果的秘密会议,从军部往自己的第二师驻地缓慢的走着。他骑在黑骡子上,身后跟着一队警卫人马。蒙宝业心情怡然舒畅。正想着两件大事,一是今年的鸦片收成不错,从军部动身返回之前他已经将事先布置的鸦片押运计划通过电台向副师长刘继禹作了交待,叫他做好准备,只等自己从军部回来立即起运。第二件大事就是他的掸族妻子依盱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如果是个儿子,那他蒙家的香火又有了继承人。蒙宝业今年已经四十二岁,这是他第一次有自己的孩子,心里那份高兴也不用过多形容。蒙宝业骑在骡子上放眼望去。三岛坝子天高地阔,山清水秀。刚刚晋升将军的蒙宝业踌躇满志,他使劲抽抽鼻子,觉得花香醉人,连三岛的空气也很醉人。金三角,多好啊!天高皇帝远,猴子称大王,现在,他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没有谁敢于拂逆他的意志。
山道拐个弯,前面出现了一片小树林,小树林中间还有一株大青树,华盖如伞,恰似鹤立鸡群。蒙师长看见大树下拴着一匹枣红马,马旁边站着一个人。这人穿一身美式军服,很悠闲地玩弄一根镶银马鞭。他心中一惊,只听见那人对他笑道:“师长回来了,欢迎欢迎,祝贺蒙师长荣升将军……你们那个会,终于开完了?”蒙宝业不禁心中恼怒。这才是:
鬼中有鬼鬼无踪,意欲离分意外逢。
言撞语冲言语乱,怒鞭解气怒气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