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册子,手指划过一个个名字,那划去名字的红笔,是母后特有的朱砂笔。母后很少来看他,几个月会来一次书信,每次书信他都要看上几百遍,这字迹他怎么会认错。他宁愿认错!
万祁阳,这三个字,母后写得依然好看。
他苦笑一声,久久才回一句:“蝶陌,你想要什么?”
“你还要我吗?”她反问一句,她如此狠心地揭开真相,他会不会恨?
“要。”他没有一丝犹豫。
“那你就活着!只有取得皇位,我们才能在万安国生存!我要你取得这万里河山!你取不取?”
“取。”
“好!”颜蝶陌手一挥,那册子从万祁阳的手中弹出,熊熊燃烧,化作灰烬。
一旁的高云鹤,惊呆了。
他刚才目睹了篡位决定的形成,还有这皇室中最丑陋的秘密,仁慈的羽后和太子,居然如此居心叵测。他进贼窝了,颜蝶陌的贼窝。她的雄心壮志,比他想象中大得多。
万祁阳僵立着,颜蝶陌知道,他想哭都哭不出来。一切来得太突然,那册子燃烧过后的灰烬,被风卷到了地上,又洋洋洒洒在半空中。纸灰之中他的双眼,满是凄怆。
“啊呜。”睚儿抱着权杖不放手,吧嗒吧嗒着嘴巴,双眼发亮。
“睚儿,这真的不是吃的,”颜蝶陌抽起权杖,她冷冷地转过头,望着高云鹤:“你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万祁阳低着的头,点了点,他从来不勉强任何人留下来。一旦决定夺皇位和太子抗衡,整座王府的身家性命,都可能一朝不保。
高云鹤却一摇头:“我不走。”
“呵……那好。”一丝冷笑,从万祁阳的口中出来,让颜蝶陌极其陌生,他的脸好冷:“你如何知道权杖所在地的?”
“我说了,我不是疯子。我有我的方法。”颜蝶陌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他的疑问。
“那你为什么处处和皇兄作对,甚至连你妹妹都不放过?”他一个问题,就直逼她的要害。
颜蝶陌忍住心中千般苦楚,选择了一个原因:“他们要杀你。”
她以为他还会追问为什么,可他没有。他只是问:“你爱我?”
问题一出口,万祁阳才意识到多么可笑,之前他和她从没有见过面。她就这样突然来到他的生活,没有任何预兆。以前她疯,可以解释。如今她不疯,又是为何?
她沉默了,如果他问其他问题,她都准备好了答案,唯独这一个,她完全没有料到。
“没关系,你不用回答。等你将来想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了,我再听。日后,你想当疯子也好,想正常也好,我都由着你。”万祁阳低声道,疯不疯,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落寞地低下头,让她的心猛地痛了一下,像被猫爪挠了一下那么刺痛,**辣的痛。
万祁阳捏了捏拳头,深呼吸一口气,不再言语。睚儿见气氛凝重,也轻轻地松开了权杖,乖乖的站在一边。
这样的沉默,是颜蝶陌不能承受的,他年少的心,现在正在被千刀万剐,可他却没有吭一声。她想上前抱抱他,或者是握紧他的手,可是却没有勇气。这一切,是她带来的。她扭过头,拿起权杖往外走去。
她会将它放回原地,来日,她会和万祁阳光明正大地接过它。
太子宫深处,湿漉漉的颜蝶陌,将权杖放回了密室。走完迂回曲折的八十一道后,一个人正站在那里等着她。发现名册失踪的万泓渊高度戒严,在她一进入太子宫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内力涌动,他果然在这里逮到了她。
“名册你偷了?”迷宫口的暗冷,让万泓渊的声音显得更加阴沉。
“是。”
“看来这迷宫,你比我还熟。”
颜蝶陌不愿回话,径直往门口走去,经过万泓渊身旁的时候,他拉住了她的手,道:“我就奇怪,你一个小丫头为何和我作对,看来你早就知道名册的秘密!”
“松手。”她眼眸冷了下来,被他碰到的地方,她现在恨不得剁掉!
万泓渊笑了一声:“即使你知道,那又如何。在天下人眼里,你不过是一个疯子。没有人会信你,我弟弟也不会!”
她面无表情,迈开脚步就要走。
“你阻止不了我杀他,包括你,好自为之。”他在她耳边低语道。
她侧过身子,远离他的唇,看也没看一眼就大步离开。
万泓渊目送着她的背影,转过头对暗处道:“北王府如今有父皇的人暗中保护,你们给我盯紧这夫妻俩,但不要惊动父皇的人。”
“是!”几个黑影,闪了出去。
“这女子,到底有多大能耐?”万泓渊盯着地上她残留下来的水迹,那幽暗的迷宫藏有无数珍宝和秘籍,而她却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名册,还只拿名册。
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他凝着眉头,转过身,看来得进宫一趟,和母后好好商议。
七天后,皇宫将举行一年一度的射击比赛。皇城内的王公贵族都在积极地准备着,北王府也不例外,颜蝶陌和睚儿忙近忙出,为比赛做准备。而射击比赛的主角之一——万祁阳,却毫不热衷,这两天来他寡言少语,安安静静地看着书。
其实颜蝶陌知道,他一个字都看不进。每当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捧着书在西苑的炼芳亭发一天的呆,不吃不喝也行。只要没有人打扰,他能坐上两天两夜,饿了就吃些糕点,困了就趴在那里睡。
她远远地望着那端坐的身影,秋天凉风阵阵,黄叶横走,令他的背影看起来更加寂寞。她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拿开他手里的书,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祁阳,你看看这弓,有力坚实,你可喜欢?”
“喜欢。”万祁阳的视线,从书上移了过来。只是看了一眼,视线又回到了书上。
“祁阳,你要是难过,就哭吧。”颜蝶陌放下弓,坐在他旁边,合上了他手里的书。
他没有说话,转过头一直安静地看着她。
风卷着发丝掠过她的脸,她眼内有血丝,看来休息得很不好。
他挤出一丝笑,摸了摸那把打磨得极好的弓:“让小王妃担忧,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你是想让我赢射击比赛吗?”
“是。”颜蝶陌断了万泓渊的手筋,就是为了让万祁阳能在比赛上,大放光彩。
“好,夫君我先试试!”像是一下子活过来了一样,万祁阳精神饱满地站起来,拿过弓就往射击场走去。
他越是若无其事,她的心就越忧心。她知道他现在很心不在焉,否则他不会忘记,她还在原地没走。
走了八步,万祁阳这才回过头,冲着她一挥手,道:“跟上。”
颜蝶陌忍着发酸的鼻子,跟了上去,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有携手而上。
“咻!咻咻咻!”利箭的声音,在北王府此起彼伏。
万祁阳勤加练习了四天,原本生疏的动作,娴熟了起来。睚儿每天跟着高云鹤一起学说话,却进展甚微。
府里人都在忙碌的时候,颜蝶陌也没闲着,她在每天凌晨大家熟睡之时, 都会潜入宫中,直奔羽后的宫殿,将万泓渊呈给羽后的书信看一遍,再放回原处。羽后不喜言谈,和任何人交流都是书信为主,这给了颜蝶陌很好的机会。
近几日,万泓渊的书信内容,都是颜蝶陌。她偷了名册之事,羽后也已经知晓。可奈何羽后一直心思深,颜蝶陌这几天研究来研究去,都没看出羽后准备如何出手。
“咳咳。”一声咳嗽响起,颜蝶陌一个骨碌,钻进了桌底下。
“千穆,倒杯水。”羽后吩咐后,又咳了几声。
睡在屏风另外一侧的一个女子,清脆地应了一声:“哎,好。”
光烛亮起,随后传来了倒茶的声音,淡淡的幽香,缓缓绕在寝殿之内。
“皇后,好些了吗?”
“嗯,你去睡吧。”
烛火一灭,寝殿之内又恢复了平静,那年轻女子轻叹一声,便回到了自己的榻上。
是她。
颜蝶陌没有动,这女子的一举一动,她都很熟悉。
前世,这个举止清柔的女子,是太史令监察大人的千金,同时也是羽后指婚给万祁阳的女子。如今颜蝶陌的出现,打破了原有的格局,如今她听到千穆的声音,一丝内疚泛了上来。
千穆是一个好姑娘,前世和万祁阳感情不深,平平淡淡,祁阳死后,她就守寡,一直到病死,今世不知道她命运会如何了。颜蝶陌失神想了一会儿,一个翻身,趁着夜色,离开了宫殿。
“谁?”心细如尘的千穆听见了纸张的翻动,一下子坐了起来,撩开纱帐一看,原来是南窗开了,见皇后没有被惊醒,她蹑手蹑脚地去关了窗户,回头一看,却看见羽后的书信被吹到了地上。
“颜蝶陌”三个字,映入了她的眼帘。
清晨,朝阳升起,明天就是射击大赛,皇城内外黄旗飘飘,人们互相奔走相告,私设的赌坊开始下注,赌今年的赢家会是谁,邻国爱射击的人士也纷纷慕名而来,整座皇城热闹非凡。
此时,一封书信,从皇宫内传到了北王府。万祁阳打开信一看,这么多年来了,母后还是第一次让他入宫,还指明要带上颜蝶陌。
“万祁阳,带上颜蝶陌前来盛淑殿。臣香之死,尔等还需禀明。”
字眼之间,冰冰冷冷,没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