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站在病房外的探视窗口里,望着里面警察一阵一阵和缓或振奋的脸色,心里也渐渐平缓下来。
这算是这几个月里,唯一能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
病房门打开,为首的警官出来,收起文件夹装进公文包里,脸色激动地道:“安小姐,真是谢谢你做通了你父亲的思想工作,他很配合我们的审问。只是,还有一些重要的文件档案,他说藏在家中的保险柜里,你方不方便带我们去取一下?”
文件档案?
筱筱一听,想到那天安晨阳偷偷摸摸打开保险柜时扔出来的那些东西。
当时她被安晨阳的行为气得怒火中烧,都忘了去看看那些文件内容。
“好,我这就带你们去!”筱筱转身欲走,又想到病房里的人,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下。
“安小姐,你父亲太辛苦,睡下了。这边,我们还会有同事负责看守,有情况会第一时间跟你联系。”警察知道她担心什么,周到地安抚。
筱筱点点头,赶紧带着警察离开医院,直奔安家别墅。
从警察口中得知,徐如玉母子昨天就离开了医院,筱筱这会儿忙着搜集证据,替安大伟争取从宽处罚的机会,也没心思去跟那两人作斗争。
却不料,警车停在安家别墅门口,竟又遇到了那辆玛莎拉蒂。
昨天,筱筱说要卖了这辆豪车给安大伟做医药费,后来贺老爷子来找她,发生了后面一系列伤心绝望的事,筱筱就把这一茬忘了,没想到,安晨阳竟然还开着这辆车招摇过市,又回到了安家别墅。
几人下车,进了虚掩的雕花大门,正好遇到徐如玉带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走下客厅前的台阶。
一眼认出那人就是之前遇到过的房屋经纪人,筱筱眸光凌厉,口气凶狠:“徐如玉,你还想着卖房子跑路?”
徐如玉看到筱筱,吓的一惊,又见她身后还跟着警察,更是不得了。
“安筱筱,你来这里做什么!这是我的房子!卖不卖我做主!”徐如玉掌握着房产证,自然理直气壮吼出这话。
筱筱懒得理她,回眸对警察道:“你们上二楼,在尽头的书房里,有你们要找的东西。另外,这栋房子是不是也该查封了?”
不知为何,筱筱不稀罕的东西,她也不想便宜了这狼心狗肺的母子俩。
徐如玉一听,脸色大变,从台阶上三两步扑下来就要打筱筱:“你这个死丫头!你就见不得我们好过!你这是报复!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警察拦住了徐如玉,立刻解释道:“安夫人,这栋别墅虽然在您名下,但目前您并没有权利买卖。以安大伟的罪名即将面临巨额罚金,你们是夫妻,房产是婚后共同财产,为保证法律公平公正的实施,我们需要先对这套房产进行查封,等拍卖出去交完罚金后,您才有权对剩余财产做出支配。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什么?!”徐如玉一听,震惊了,眼神呆滞。
这边警察在跟徐如玉普法,另一边,剩下的警员已经赶紧入了客厅,冲上二楼,去找书房。
可是,等他们到达书房,定睛一看,安晨阳正在水晶烟灰缸里烧什么东西。
警察迅疾反应过来,冲上去将安晨阳就地摁住,赶紧去抢那些已经点燃的文件资料,可惜已经晚了。
筱筱在楼下听到动静,眼神一凛,立刻冲上楼。
看到书房里的一幕,闻着空气中的烟火味道,筱筱顿时明白:“安晨阳,你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专门回来烧这些东西的?”
安晨阳被警察摁着动弹不得,抬起头吊儿郎当地说:“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觉得反正爸爸也不能管理公司了,倒不如把公司也卖给别人,还能拿一笔钱到手。这些东西,肯定都是跟公司运营有关的吧,留着还有什么用啊,被心怀不轨的人看到岂不是泄露了商业机密,就烧了呗……”
一番说辞漏洞百出,筱筱根本不信。
见警察急急忙忙抢出几张文件,筱筱走上前去:“怎么样,有用吗?”
警察翻看了下,“用处不大,不过,比没有证据要强多了。”转而又去保险柜找,可里面剩下的文件才真是有关公司运营的协议或合同。
楼下院子里,徐如玉的叫骂声还没停止,跟警察理论,让房屋经纪人赶紧挂牌销售。警察被缠的没办法,直接打了通电话,很快就有同事过来,带着盖了戳的封条。
徐如玉见大势已去,看见筱筱走下台阶,愤恨的眼神刀子一样凌厉。
筱筱蹙眉,经过徐如玉时,停住脚步:“他醒了,夫妻一场,你不去跟他说说话?”
徐如玉“呸”一句,“夫妻一场?呵,要不是我当年生的是儿子,他会跟我夫妻一场?这些年,他在外面养了多少狐狸精,当我傻得?死了才好!”
警察摇摇头,莫可奈何。
筱筱面色淡漠,闻言也没再多说一个字,随同警察一起离开。
徐如玉母子被强行带出来,尽管不停反抗,可别墅还是被贴了封条。
车子刚启动,一名警员接到电话,而后转头看向筱筱,脸色严肃,“安小姐,你父亲的情况再度恶化,正在抢救中。”
筱筱脸色怔住,脑子里陡然一嗡。
负责开车的警员没等筱筱开口,赶紧加快车速朝医院赶去。
筱筱风风火火奔到手术室外时,医护人员正开门出来。
看着医生摇头叹息,一脸颓丧,筱筱腿肚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安大伟的家属呢?来没来?”护士扬声喊道,筱筱连忙又振作起来,赶紧快步上前,“医生,我爸爸他……”
“对不起,安小姐,我们尽力了。”医生看到筱筱,歉意地说,末了又点了下手术室方向,“呼吸机还没撤掉,你爸爸说想见你。”
筱筱一听,脸色从又一凛,“他还没……”
以为医生说尽力了,安大伟就已经死了,原来他还撑着一口气。
人之将死,生前再多的罪名也都烟消云散了,何况他在死之前已经反省悔过了。
筱筱抹一把眼泪,狠狠吐息几口气平复下来,努力强撑着清醒,赶紧奔进手术室。
手术台上,安大伟安安静静地躺着,急促短快的呼吸越来越难,原本他身上那么多救命的管线,这时候全都撤了。
还在清理手术室的工作人员看到筱筱进来,默不作声地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筱筱僵了一秒,继而冲进来扑倒在地,眼泪还是没忍住,“爸……我来了,你要说什么……你要说什么——”
大概没想到临死之前还有人为他痛哭,安大伟明显激动起来,艰难地抬着手,嘴巴蠕动。
筱筱一把抓住他的手,涕泪横流,可到底是真有那么不舍得安大伟的离世,还是这些天她心里诸多压抑全都借由着这件事发泄,她自己也说不清。
就觉得悲伤,就是想哭,眼泪止不住,恨不能哭到天昏地暗。
安大伟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止住了哭声直起腰,她把耳朵靠过去,哽咽抽搐,艰难地问:“爸,你说什么,我听着……”
安大伟眼皮已经僵住,捏着筱筱的手慢慢无力,嘴巴好几次动弹,才吐出几个字:“对……对不起……”
眼泪糊住了视线,筱筱狠狠抹脸,不住地摇头。
没关系,没关系了……都到了这一步,终究是父女,还有什么好计较。
安大伟舌头哆嗦着,可已经不能发出音节,筱筱以为他还要说什么道歉的话,连忙振作起来,安慰道:“我不怪你,都不怪你了……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你就活下来,努力活下来,你要补偿我的,知不知道!”
“我……我不是,你……”嘴巴还在动,他用尽全身仅余的力道,还要说话,可舌头终究不受控制了,身体整个抖动起来。
“爸!!”筱筱看着他突然僵住,嘴巴半张,眼眸半阖,心弦提到嗓子眼里,猝然一声痛哭。
心电图上化成一条僵白的直线,筱筱看着死不瞑目的安大伟,发了疯似的,狠狠摇晃:“安大伟!你醒醒,醒醒!你这个混蛋!你不配做父亲!不配!”
这些年从未把她女儿好好疼爱过,从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如今终于幡然醒悟,却只留下对不起三个字吗?
要是真正悔改,那就活着,再难也要活着,把这些年亏欠的全都补上!
筱筱哭倒在地,整个人像被抽空,软软缩成一团,连呼吸都没了力气。
*
此时,贺御君站在小洋楼卧室的露台上,果露在外的精装胸膛上有横七竖八的指印,那是昨晚他们抵死缠绵留下的。
手机扣在耳边,冷肃的俊脸面无表情,他听着那端院方传来的消息。
“贺少,抱歉,我们尽力了。安大伟抢救无效,死亡。”
男人扣着手机的大掌攥紧,深瞳凝着远处的湖光水色,面上依然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静默了几秒,他淡淡启唇:“那个丫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