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的时候,莫奕臣正在陪夏心悠、莫薇薇在外面吃饭,他放下手中精致的银质刀叉,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高大的身子往后靠了靠,拿起手机,是莫馨儿的来电。他有点儿厌烦,眉心微蹙,但仍是忍耐着接通了,“有什么事?”
“你现在人在哪里?”莫馨儿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不像是之前歇斯底里的那种疯狂,而是很脆弱,语调里带着浓浓的哭腔,好像刚才大哭了一场。
哽咽的问话叫莫奕臣冷硬的心软了一点,他收敛住冷气,淡淡地道:“我在外面,什么事?”
电话里一阵沉默,就在莫奕臣不耐烦想要挂断时,莫馨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哭的如此激动,叫莫奕臣瞬间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他捏了捏眉心,站起身子,准备走到一旁再接着询问时,电话里的莫馨儿凄厉悲痛地道:“奕臣……爷爷出事了……刚才我说了一点气话,爷爷一时激动就、就……”
“就怎么了?!”莫奕臣还站在座位上,莫馨儿的话如雷击中他一般,他倏地沉下声,厉声喝问。
莫馨儿可能是被吓住,几秒钟才止住哭声道:“爷爷晕倒了,佣人们把爷爷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是突发脑溢血……”
莫奕臣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动着,他说了一句“我马上回去。”便挂断电话,拿起椅子上的西服外套,径直朝外走。
他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怔忡的一大一小,扶额道:“别吃了,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爷爷在急症室。”
……
医院。
老爷子身体一向很坚朗,但是毕竟年纪大了,没人监督的话又好贪杯,喝点白酒,高血压、高血脂……这些根本就避免不了。
急症室里的手术一直持续了好几个小时,莫薇薇哭闹着要等,可是小家伙才刚刚过晚上十二点,就趴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睡着了。
天气凉,莫奕臣怕她感冒,就叫夏心悠把莫薇薇抱到了一家空病房里先休息,等爷爷出来了,他再过来叫她们。
夏心悠和莫薇薇两个人都躺在一张床上,他撑开双臂,俯视着她们,双眸里泛着血丝,眼眶都微微湿润,像是有水花在闪烁。这种亲人可能离去的感觉太浓烈,浓烈的让他瞬间回忆起当年他父亲在医院去世时的场景。那时候,他还很小,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在病床上瘦的骨瘦嶙峋,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憔悴苍白的不成样子……从知道父亲得了胃癌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父亲迟早有一天会死的。
这种压抑恐怖的感觉,充斥着他的整个童年。以至于真的接到了医院的死讯,他竟然僵直的像一块木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那感觉……太难受、太痛苦,他永生永世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我平时睡得多,现在一点都不困。”夏心悠睁开眼盯着他,看见他黑眸里的猩红,也很难受,她抱住了他,道:“要不你躺着睡一会儿吧,我去急症室门口守着。真的,我一点都不困,我精神的很,躺着也睡不着的。”
“你眼睛都睁不开了,乖,睡吧,我等会叫你。”莫奕臣亲了亲她的眉心,替她掖好被子,转身准备离开。
夏心悠抓住了他的手腕,摇了摇头道:“可我想陪着你……我不想呆在这里。”
“听话。”莫奕臣将她柔软的手掌反握在手心里,嘴角勾起一抹很浅地笑,道:“姐姐也在外面,你们见了面,又会吵了。所以,乖乖地听我的话,在这里好好睡觉,顺便帮我照顾一下,薇薇,好吗?”
“……好吧。”夏心悠无法不答应,当着莫奕臣的面闭上了眼睛,他才把灯关了,离开。她在黑暗里睁开眼,睁得大大的。
……
医院走廊里,莫馨儿红肿着眼,坐在轮椅上,满脸苍白可怜之色。她的身后站着的是陈思家,陈思家从接到电话开始,一直守在这里,也整整有好几个小时了,整个人疲惫不堪到了极点,但她仍然坚持着。
“你可以回去了。”莫奕臣走过去,淡淡地说了一声,眸光飘忽不定。
莫馨儿从一开始就不敢看他,等到这会儿他说话了,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对陈思家说的,还是对她说的,她张开唇瓣道:“奕臣,姐姐我……”
“不必说了,思家,你回去,明天还要上班。至于你……”他清冷的眸光终于落在了坐在轮椅上的莫馨儿身上,眉心微蹙,随即别开眼道:“是走是留,都随便你。”
他现在没有心情去究竟到底是谁的错,也不想去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希望爷爷能平安地从手术室里出来。
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脑溢血……这三个字,听在耳里,都觉得可怕……就算这次能侥幸没事,但是老人的身体机能可能不会像以前那样健朗了。
一想到这里,莫奕臣的俊脸就变得苍白,他薄唇淡淡抿着,一手走廊的白色墙壁上,一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拧成团,手指因为用力,关节处都泛着冷冽的苍白。
莫馨儿看见莫奕臣这样,悄悄地对陈思家使了一个眼神,压低声音道:“今天谢谢你,思家,你先回家休息,明天再过来,我有点话要单独和奕臣说。”
陈思家抬起水眸,凝视着莫奕臣清冷的背影,她心里一痛,咬了咬唇,点头道:“好,姐,你自己也注意身体,不要太担心了,爷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莫馨儿点了点头,她看着陈思家走了出去,才自己推着轮椅,推到莫奕臣身侧,哑着声音道:“奕臣,今天下午,我和爷爷——”
“我叫你别说了!”莫奕臣回眸,眸色里猩红一片,他咬着牙,低沉暗哑地吼了一声,像是一只暴怒的困兽,冷冽冰寒地看着莫馨儿。
他掌心紧紧握住,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般的难受。他什么都不想知道,或者说,就算他知道了,他又能如何?不管是爷爷还是莫馨儿,都是他的亲人,如果可以,他不愿意看见他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莫奕臣俊俏的脸颊上蒙上了一层冷冽地寒霜,他胸腔里燃烧着压抑的怒气,他不想对着莫馨儿发脾气,忍了忍,冷冽地道:“姐,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你的腿……”他眼里闪过伤痛,哑声道:“我前几天联系了美国的一位医学博士,他说现在有一项新的实验,或许可以让你的骨髓神经重新复活,到时,你可能还有机会站起来。”
这是他几个晚上不睡觉,亲自跟那名医学博士通话的结果。
“你、你说什么?”莫馨儿睁大了眼,眸子里泪光闪闪,她几乎要紧张地抓住莫奕臣的手臂追问下去,可是,他嘴角自嘲的勾了勾,讽刺地道:“实验?是不是现在技术还没有成熟,尚在研究之中?奕臣,我三十岁了,你觉得我还可以等多久?五年还是十年?等到我人老珠黄了,我还要这两腿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五年的光阴能代表什么?”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双手捂住脸,悲痛欲绝地哭诉道:“奕臣……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那个女人就对你那么重要?你知道的,我一看见她,一看见她就……”
——就会想起自己所受的那些折磨,痛不欲生!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弟媳,无法让自己和害自己残废的仇人成为亲人!她恨啊!
“姐,我再说一遍,你的腿,是意外车祸,并不是她造成的,她也不是故意要害你的!”莫奕臣忍耐着沉声道。
莫馨儿的固执和执拗,让他也通不可言,他道:“我还不够考虑你的感受么?为了考虑到你的心情,我让悠悠搬了出去,不许她回老宅。这些,还不够吗?姐,难道你非要我也废了她的一条腿,你才肯罢休吗?”
莫馨儿停下了哭声,她泪眼朦胧地凝视着莫奕臣,听完他的话,咬牙切齿地道:“好!如果她的腿也废掉了,那我就罢休!就算她偿还给我的!”
莫奕臣震惊地盯着莫馨儿,他看了好一会儿,眸子里闪过滔天的怒气,他咬着牙,一字一字的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真是疯了!”
……
凌晨两点左右,急症室的门终于打开了。莫老爷子福大命大,手术过后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是人还在昏迷之中。医生说,老爷子应该会在24小时之内清醒,让家人们可以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再过来,顺便带一点换洗的衣服,因为老爷子可能要住一段时间的院了。
“我不走,我就守在这里,直到爷爷醒过来为止。”莫馨儿红着眼睛道。
“不行,你必须回家,我送你。”莫奕臣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强硬地命令。莫馨儿在这里,第一她自己身体受不了,第二,如果爷爷醒过来,看见姐姐,说不定会导致情绪再次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