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时, 老虎头次跟着自家老爹上茶馆听说书,回去便缠着爹爹给刻了个小木刀,倒不是很精致的东西, 却极好的满足了她十岁的心愿, 自打来了京城, 见着公子见着皇上, 见着她在泰安县见不着的许多大人物, 想着没找着大侠,但有了许多珍贵的人,却没想到现在不仅没带回什么, 反倒将木刀给弄丢了,连带着胸腔里的某些东西, 一起落到别处去了。
浑浑噩噩在大街上晃悠, 腹中咕咕直叫, 突然鼻翼飘来一阵香味儿。
“哎呦,姑娘, 你可慢点走,我这大锅汤水可是很烫人的,要不要来碗馄炖尝尝?”
抬头,见一老人家,面相慈和, 原来是个馄炖摊。
馄炖……
她记得, 初来京城吃的第一口饭就是馄炖, 然后就进了相府遇见了公子……
摸摸身上口袋, 老虎眼巴巴瞅着那口热腾腾的大锅, 睫毛颤了几颤。
“我没有钱。”
老头一愣,瞅瞅眼前小丫头颓丧的模样, 呵呵笑开道:
“姑娘是外地人吧,这番模样莫不是吃了什么苦头?”
老虎瘪瘪嘴,突然有些委屈。
“我……我来找人……”
老头见她扭捏半晌,也体贴的没有多问,只看着她笑道:
“这天儿也不早了,我也快收摊儿了,就不收你银钱了,赶紧吃完找个暖和的地儿避避风,这夜里可冷着呢。”
老虎抬头瞅着老头,感激的点点头道了声谢。
夜色愈浓,老虎双手捧着碗吸溜着汤水,突然一滴水掉进碗里溅起点滴在脸颊上,伸出袖子擦脸,却越擦水越多,如此反复半晌,才发现这是泪。
老虎瞅着脏污的袖子上那一片浸湿的水痕愣了片刻,忽而像是被什么扯开了闸口,就这么不自禁的放声哭起来。
“哎呦,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烫着了?”
老头被这架势一惊,赶忙过来问。
“不…不…老…老伯…我…忍不…不住…我难…难受……”
老虎抬眼,嘴里边哭边磕巴字儿,两行泪在小脸儿上洗刷出两道白印儿,小模样可怜又滑稽,倒把老头看得哭笑不得。
“丫头?”
老虎扭头,看见街对面胡子拉碴背着药箱的梁问,这委屈简直不得了了,简直跟洪水卸闸一般,嗷嗷一嗓子就出来了。
“呜哇…梁…梁大人……”
梁问一愣,忙走过来问。
“这是怎了丫头,怎么这副模样?是不是没钱付账给扣这儿了?”说着冷脸瞪着旁边无辜老头。
老头忙撇清关系。
“不是不是,我这碗是请这姑娘吃的,可不关我的事儿,她吃着吃着就哭起来了,老头子我这还没找着北呢。”
梁问瞅了瞅老虎。
“哦,那就甭管她,现在的孩子都这德行,心思难捉摸的很,给我也来碗馄炖,我这打相府出来还没吃饭呢。”
本来哭的正兴,一听着相府两字儿,老虎立即停了声,抽搭着抹了抹眼泪儿,揉眼问道:
“你……你去了相府?”
梁问碰了碰筷子,瞅了眼她笑道:
“怎么不哭了?”
老虎撅嘴,满脸的难堪,这还是她头次闹出这么大的哭响呢,太损女侠风范。
梁问也不点破她的小性子,搅了搅汤水道:
“是不是去过相府了?”
“嗯。”低头。
“看见相府里的女子了?”
“嗯。”攥衣角。
“不高兴了?”
老虎这回不愿意搭话了,扭过头闹别扭。
“小丫头片子就会使小性子,老夫还担心这辈子就见不着你了,若不是郝二公子告诉我你无事,我这颗心还七上八下的,,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感情问题我这老头子可搞不懂,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女子患有顽疾,我刚就是给她把脉瞧病去了,你那公子的心思如今我也看不大明白,你这丫头喜欢谁不好,非喜欢个城府深的跟个无底洞似的人精。”
“我才没有喜欢他!”
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老虎猛地一窜三尺高。
“咳咳,臭丫头,我这老命可经不起你这般吓,坐好了!”
梁问眼珠滚了几滚,抚须笑得高深莫测:
“小丫头片子,你既然搭上他,估计以后的路不会太平畅,这孩子命理非凡,总会有飞龙入云的一天,你若是不能成长,怕是总有一天会跌伤,我倒是有点儿理解他这般做法了,你这般退缩可不行啊丫头。”
老虎眨眨眼,似是在理解他这些话的意思,半晌敛下眼皮道:
“我不想见他,我想回家。”
梁问放下筷子,淡然道:
“老夫不会阻拦你,不过你可想明白了,凡事决定后便莫要后悔,有些事情也许不想你想象中那么糟糕,老夫还有一堆案子没处理,不能陪你聊了,这是一点儿银钱,先去对面客栈住一晚,明日要走要留你自做决定。”
老虎瞅着桌子上的钱袋,抬头瞅了瞅不远处灯火闪动的街巷,不远那头的拐角处,就是丞相府。
丞相府内……
“公子。”
卫安看着自家主子,不禁叹气,近日来公子脸上鲜少见笑容,见人莫不是少了丝生气,似乎又回到当初那个冷漠淡定的相府二公子,大家闭口不提老虎,只因不明白公子如今所为到底是何种心思,莫不是真的被那女子迷了心神?
郝铭一身淡衫站在窗前,眉骨冷峭的似是一株雪松,然而他眼里的情绪没人能看懂。
“如何?”
“果然如公子所说,南疆青堂会有些异动,流鹰按公子的吩咐撤走了大部分暗部,正往京城赶来……”
话音未落,边听窗外一声清脆悦耳的鸟鸣,一道金光在半空打了个旋儿落在窗沿,卫安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来在那儿见过,等它落下,这才看清竟然是个浑身金羽的巴掌大小鸟,正好不欢喜的看着公子蹦跶。
郝铭看着灵雀,面色柔了柔开口道:
“你见到她了?”
卫安稀奇,跟只鸟说话,公子,你没事吧?
还未等他惊奇够,便见窗外闪过个人影儿。
搞半天是跟人说话。
那人影纤瘦却曼妙,倒挂在房檐,面蒙黑巾眉眼细长直勾勾盯着郝铭身后的卫安。
卫安:“……”尼玛,公子你咋不告诉我这妖女来了!
然那人影只看了他半瞬,即刻收敛了目光向郝铭道:
“她在悦来客栈下榻,那贼窝我安插了人,正跟着他们赶往南方西丽城,这雀儿果然神奇,相隔千里只凭着一把木刀就能辨别行踪,我算是开了眼界了,对了,我在那儿发现了这个。”
说着递给他一只布袋,里面似有活物耸动。
郝铭翻开一看,竟是只老鼠,细看背上似有异样,郝铭将老鼠一转,老鼠后背上的毛坑坑洼洼,似是被什么东西刮了毛,竟刮了“公子”二字。
“这样的老鼠共有十一个,她想放信儿出去,却没能成功。”
郝铭手紧了紧,淡淡道:
“多谢。”
“不客气,只要公子以后……对某些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便好。”
说着目光一转……
卫安只觉额上冷汗四溢,只能将希望托付在公子身上,但是……
公子竟然点头了!!!
为什么?!!
脑子里突然显现奉城那一幕慕自踩粪坑的场景,老虎姑娘……
完了,自掘坟墓也……
食指扣在腰间的木刀上,想起那个小人儿,此刻一定猫在被窝里狠狠咒骂他呢,但是若你不能明白我的用意,老虎,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劳烦姑娘,另有一件事,还请你帮忙。”
那人影细眉一挑,正要开口,却听郝铭淡淡道:
“此事办妥,此后我双耳不问窗外事。”
卫安双眼暴睁:请不要拿属下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悦来客栈……
老虎思考了一夜,想起她爹曾说过一句话,好男儿志在四方,是不能被任何困难所打倒的!
她作为堂堂未来一女侠,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怎能放在心上?
她要勇闯相府,质问郝二混蛋,拿回她的吉祥宝刀牵走叛徒杀手,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天涯四处为家,重新走上寻找大侠的路途!
不!大侠她不找了!娘说过,天下乌鸦一般黑,女人要自立自强拥有自己的事业,找不到真正的大侠,她就自己当大侠!
所以,当管家开门的当空……
“郝二混蛋,你粗来!”
“老老老……老虎?!”
老虎岔大步子,双手叉在腰间,仰面气势恢宏而霸气。
“你粗不粗来!你不粗来我就……我进去!”
管家:“……”
“老虎,这段日子你跑那儿去了?你无故旷工一个月,我这可要扣你工钱了啊。”
老虎小手一摆,颇为不耐烦道:
“扣吧扣吧,反正我也没领过工钱,还有,以后请尊称我为虎女侠!”
管家一愣,看着她头上乱翘的毛茬儿,乐的腮帮子直抖。
“咋地了,小丫头片子出去一趟咋变成这副模样,在外头被狗咬了?”
“你才被狗咬你才被狗咬,闪开,我要进去,谁都甭拦我,谁拦我我骂谁!”
不等管家反应,老虎就一鼓作气冲进了门。
管家站稳身子,突然想起什么来……
这丫头刚才叫什么来着?郝二混蛋?亲娘哎……
“快拦住她!千万别惊动了夫人!”
老虎回头鄙视的瞅了管家一眼,小人,派千军万马来挡一个小女孩!
(后娘:千军万马?后娘我都给你放了多少水,你自己腿短跑不快还怨情节设定?)
眼看着就要跑到后院门了,突听一阵狗吠声起。
“汪汪汪!”
老虎看着眼前一坨白毛球,人已经被扑在了地上。
管家:吁……我这把可怜的老骨头……
老虎两手抵着某狗涎水泛滥的下巴,双目圆瞪,好不严厉。
“叛徒!”
“姑娘……你没事吧?”
老虎一抬头,便看见了那张清伦绝美的女子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