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黄权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床上虚弱的妹妹,皱了皱眉,心里叹口气,勉强正色,转对刘璋道:“主公,江东鲁肃来了。”
刘璋面色一拧,黄月英所料果然不错,前次才传来周瑜被贬的消息,现在江东真的来议和了。
“不见。”刘璋头也不回地道。
黄权一愣,以为刘璋是因为黄玥的身体才不见的,凝重道:“主公,如今荆益二州刚受重创,农业商业都需要时间恢复和发展,正需要一个休整时间,与江东言和没有坏处,这不也是军师,前军师的意思吗?”
“是啊,夫君,军国大事为重,不必为我操心,我会好好保养身体,过段时间就好了。”黄玥柔声说道。
刘璋轻轻按下黄玥肩膀,让她安心躺下,站起身来对黄权道:“黄大人,不要上了鲁肃的当,你看看现在什么时间了?天都擦黑了,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说要见我?”
黄权一愕。
刘璋轻出一口气:“鲁肃就是看准我们刚受重创,迫切需要议和,所以才在这个时候来试探,要是我真见他了,我们就会处于被动,明白吗?”
黄权眉头一皱,也明白过来,鲁肃为什么早不抵达成都,晚不抵达成都,偏偏黄昏抵达,这不是一个巧合。
“那主公打算什么时候见他?”
“十天以后吧。”
“十天?可是。”黄权皱眉道:“这样拖着也不是事啊,我们毕竟内部空虚。这是鲁肃看在眼里的,就算拖着。以鲁肃的才智也知道我们需要议和的,属下觉得,今夜召见的确不妥,不如三日内召见吧。”
“你是害怕把鲁肃气走了吗?”刘璋看着黄权,黄权怔怔地看着刘璋,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这些名士,向来心高气傲。要是刘璋憋着几天不见,鲁肃一气之下跑回江东了,对谁都不好。
刘璋看着黄权,突然哈哈大笑,拍着黄权肩膀道:
“公衡,你多虑了,第一。鲁肃不会走,因为鲁肃背着整个江东世族的期盼呢,鲁肃刚刚当上大都督,江东世族好不容易把周瑜挤下去,第一件事就做不成,他鲁肃的威信要不要了?江东世族不害怕主战派反弹吗?而且以江东目前的困局。有什么资格耍大牌?
再说鲁肃看出我们虚实,觉得我们迫切需要议和,这是对一般诸侯的看法,反而是以鲁肃的聪明,恰恰不会这样想。因为我是刘璋,我刘璋的名声是什么?呵呵。相信我,鲁肃绝不敢排除我们不想议和的可能。”
黄权听着刘璋的话,突然恍然大悟,自己的确是思维太保守了,任何人看到荆益的现状,都会认为荆益不想打仗,可是这片土地的领袖是刘璋,情况就完全不一样。
曾经五千兵马战过涪城,四万兵马伐过汉中,十万兵马伐过荆州,不顾荆益空虚北伐过曹操,这样的人,你能断定他不在荆益重创的时候讨伐江东吗?以江东现在的虚弱,川军并不是完全不能拿下。
那可是江东世族的噩梦。
刘璋现在一意孤行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以鲁肃的聪明,不可能不考虑的这一点。
“传令荆州。”刘璋负手道:“卫温的军队继续攻击巴丘,巴陵,和柴桑,也可以去湖口转一圈,现在我们与江东的状态还是敌对,能抢什么就抢什么,我倒要看看,谁更沉得住气。”
第二日,刘璋在大殿外,广集人群,包括文武百官,平叛有功将士,开明士绅,在抓捕世族中功勋甚大或者很典型的百姓,以及西城匠人房和作坊的领事主管,开始大封平叛功臣。
升张任为车骑将军,拜乡侯,封魏延为卫将军,拜乡侯,法正任命为军师,拜乡侯,樊梨香任荆州牧,拜乡侯。
李严,王甫,秦宓,张松,许靖,蒋琬,龚治,董和,梁桥等文官,皆加封,并赏金赐银,邓贤,马大忠,马小忠,李恢,秦慈等一众武将皆升职,并赏金赐银。
所有平叛伤残将士,皆发放土地和安家费,愿意归乡的荣归乡里,想留在成都的留在成都,其他有功士兵皆发放赏钱和赏赐土地,由亲人代管,没有亲人的由官府代管。
大功百姓,全部正式授予官位,最大的直接当了县令。
重赏之下,欢声雷动,文武百官封赏在情理之中,百姓提拔也是许诺之事,最意外的是那些将士,原本以为就是积累一点功劳,获得一些赏钱就算老天开恩了。
却没想到还能获得土地赏赐,和在成都周边定居的权利,一些退伍士兵甚至还被赐予了女人,有了土地,赏钱,女人,一个退伍士兵俨然就成了一个小富人。
这对以前当兵就是混口饭吃或迫不得已完全不同,大大鼓舞了军队士气。
匠人房工匠和作坊工人以及西城百姓,凡是参与平叛和扰乱叛军视听的,全部得到赏赐,死者家属领取土地和赏银,追谥官位,活着的工匠兵,有三人被正式授予官位,与牧府官员地位相等,其他皆有赏赐和加俸。
封赏完文武百官,有功将士,普通百姓和工匠,剩下就是那些开明士绅了,这些人,除了巴西曲家,江州费家对平叛真正有功外,尹家和金家临时倒戈,其他人实在没什么功劳,都只是自保。
但是这场叛乱,牵涉世族众多,这些大族能在叛军胜机在握时安稳不动,已经很不错了,何况这些还是商业的第一批先锋军,刘璋决定适当给他们一些好处。
“诸位。”刘璋看着曲溪,尹柏及各族领袖。沉声问道:“你们皆是有功之人,也是我益州栋梁。有什么要求就说出来,本侯必尽量满足。”
寥寥十几个世族领袖和长老对视一眼,曲溪尹柏打头,像商量好的一齐向刘璋跪地道:“吾等请求大人开通西南丝绸之路。”
刘璋和黄权等人都是一愣,都没想到这些人会旧事重提,当初进献罗马盔甲兵器和大象,没有让刘璋动心,这次再次请求。
也难怪。西南丝绸之路的确包涵巨大商机。
曲溪向刘璋拜道:“大人,我等没有别的请求,只请求大人能下令开通西南丝绸之路,南通身毒,西通西域,我等知道牧府财政并不乐观,所以开山通路。修建驿站,我等愿合力出资一半,请大人允许。”
“请大人允许。”众人一齐下拜。
现在扩充土地是不可能了,连刘璋赏赐的土地都没有买卖权,要想有私人土地,必须高出五倍市价的价格通过官府购买。凡是造假者一律严惩。
而且扩大的土地,也未必有佃农去耕种,能够租官府的廉价土地,谁去缴纳双重税负?
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开明世族。只能将家族发扬光大的方向转向商业,就算还有一些陈旧观念的。也挡不住大势所趋,如今在荆益,如果不发展商业,这些世族就只有潦倒了。
是以都希望开通丝绸之路,以凝聚钱财。
刘璋正思索着,法正凑上来,沉声道:“主公,不可答应他们。”
刘璋又何尝不知道开通西南丝绸之路干系甚大,但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如今这些商人没有别的要求,开通丝绸之路是唯一要求,自己也不能一口回绝。
沉吟一会,刘璋道:“诸位,此事容我与各官员磋商,十日之内,必给众位答复,如何?”
“谢大人。”曲溪等人起身。
夜晚,刘璋召集几个核心文武议事,商谈丝绸之路的事情,包括法正在内,众文武几乎一边倒的反对。
“主公。”黄权道:“开通丝绸之路,耗费甚大,如今我荆益空虚,恐怕负担不起啊。”
“抄没世族的粮食金银,都用光了吗?”刘璋问道。
“那倒没有,除了运送江陵的物资,和作坊工匠房恢复运营,恢复成都和各郡秩序,还剩下大半年的花费,可是这也不够开通西南丝绸之路的。”
“如果再加上各郡县,以及荆州的抄没呢?我们前两年在商业上收了不少银钱,马上秋收了,粮食应该也能解决,加起来,应该足够用于开通丝绸之路吧?”
“可是那也不能一点都不剩吧。”黄权有些急了。
什么叫休养生息,除了养民以外,还要慢慢囤积粮草金银,这样几年之后大规模征战才有着落,这样收点用点,几年之后怎么打仗?那不是白休了吗?
王甫道:“主公,除了钱粮,这次平叛,我们荆益人口大副减少,要兴商,首先要兴农,只有百姓们吃饱饭,商业才可以谈起,而如今人口不足,就算加入蛮人和羌氐,依然大片耕地没人耕种,粮食产出不高。
开通西南丝绸之路,丛山峻林,必然耗费大量人力,如果把青年人都弄去开通丝路,那农业必然废弛,恐得不偿失啊。”
法正也道:“黄大人和王大人说的,还不是全部困难,开通丝绸之路,利益甚大,我们现在耗费人力物力,或许几年之后真的可以收回成本,但是,如果我们真的开通丝绸之路,遇到的阻碍远不止如此。”
“还有什么?”刘璋问道。
法正道:“西南丝绸之路,比西北丝绸之路开通要早几百年,既然有商机,为何废止?仅仅因为汉人战乱,商业不兴吗?要知道乱世更加有人铤而走险,谋求富贵。
我大汉孝武帝时,下令重开西南丝绸之路,为何最终不可行?
所有原因,都是因为这三条西南丝绸之路上,有无数蛮人,羌氐及其他异族居住,他们是不愿意开通西南丝绸之路的,我们开路他们会阻挠,商人通行,他们也会阻挠。
当初孝武皇帝为打通这条道路,相继灭掉了西南十几个异族小国,却最终功亏一篑。
孝武时期,我们大汉兵威强盛,也在丝路上折戟沉沙,更何况今日,我们外有强敌,内部空乏,如果当真能开通还好,要是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却最终没有开通,将严重影响我们荆益的发展。”
“是啊,是啊。”众官员皆附和。
刘璋看一眼众官员,“你们的意思就是说,丝绸之路没有开通的可能了?”
“此时开通丝路,确不明智。”黄权拜道,众官员纷纷点头。
“呼~~”刘璋吐出一口浊气,都是一片忠言啊。
可是自己内心是希望开通丝路的,大汉外面,不止有盔甲,利剑,象兵,还有无数的金银,马匹,人口,甚至还包括了各种高产农作物种子,及可以吸收的练兵之法。
历史上欧洲的崛起,就是靠殖民的发达,给欧洲带去源源不断的财富。
虽然刘璋现在还没有殖民的心思,但是汉朝的丝绸,瓷器,蜀锦,茶叶,甚至包括现在蜀中的纸张和各种工艺品,都可以换来必须的军用和民用物资。
奴隶贸易,金银流入,货品贩卖,这些都深深吸引着刘璋。
如今欧亚有四大强国,分别是大汉,罗马,安息和贵霜。
四大帝国,以罗马最为强盛,也最富有,大汉因为战乱,已经衰落,正需要贸易补充。
安息的弓骑兵,罗马的方阵部队,贵霜的象兵,以及他们对汉朝文明产生的奢侈品源源不断的需求。
这实在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现在就是两个问题,第一,真的开通西南丝绸之路,多久能够收回成本。
第二,能不能开通丝绸之路,钱粮问题,尤其是法正说的异族问题,非常棘手,刘璋也想不到解决办法,要是在深山老林和那些异族人耗下去,一百年都开通不了丝路。
一边是开通的巨大诱惑,一边是巨大的艰难,刘璋有些头痛,遣散了众文武,仔细思考着开通丝路会遇到的难题。
第二天一大早,刘璋将张松叫了过来,要查银行的账簿。
刘璋一边翻阅一边问道:“银行现在有多少流动资金?”
张松经过刘璋的“培训”,凭着过目不忘,才思敏捷的优势,已经熟悉一些经济名词,“流动资金”这种词早不在话下。
“几十贯钱吧。”张松答道。
“胡说八道。”刘璋一下子把账簿拍在桌子上,怒道:“你银行协调着那么多作坊,官家作坊商号存钱几乎都在你手上,我又从牧府拨了那么多钱,怎么可能只有几十贯钱?你不会中饱私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