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置于险境(万更)

“晋国三公子到——”

礼官一声高喝,看出去的众人同时一愣。

晋国?!正在和赵国交战的晋国?!

神思还来不及回转,一身深色玄衣的高大男子就进入了众人视野,来人身形高俊,这样冷的天气里,竟然只是一袭单薄玄衣加身,他周身气势冷硬,且带着一股子地狱幽冥般的狠刹之气,襟口银色狼纹繁复,奢华贵胄至极,他的脸生的清俊,却因为表情太过冷硬而显得有些生人勿近,那一双淡色的眼眸,更仿佛盛着千年寒冰似得叫人不寒而栗。

灵堂内外皆是如雪缟素,来人的一袭玄衣显得突兀而醒目,缟素本就冷寒,他那身玄衣却更叫人心中发凉,晋国三公子,鼎鼎大名的晋国三公子,少时来蜀国为质如今是晋国最有希望册立为世子的晋国三公子,这里没有人见过他,却没有人不晓得他的名字!

姬无垢!

他就是公子无垢!

缟素铺就的主道上,姬无垢步履缓慢而沉稳的走了过来,寒风撩起他玄黑的衣摆,他的视线在灵堂之内缓缓扫过,忽然在某处一停,仅是一瞬他便不着痕迹的看向正门处,一身素衣满脸疲累哀痛的洛舜华正不可置信的迎了出来。

“三公子怎么会此时……”

洛舜华迎至门外,姬无垢也停下了步子,他对着洛舜华一抱拳,而后看了一眼停在灵堂的棺椁,语气沉稳道,“侯爷节哀。”

洛舜华上下打量了姬无垢一瞬,神色略有几分激动,晋国和赵国正在打仗,他绝没有想到姬无垢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晋国身处五大侯国之列,何况姬无垢还是如今晋国最如日中天的人物,他能来淮阴侯府自然是为淮阴侯府壮了声威。

“三公子此来是为了……”

洛舜华定定看着姬无垢,姬无垢神色冷峻道,“本是为了贵府试剑大会而来,却不想半途听到了世子过世的噩耗,现如今却不知试剑大会是否……”

洛舜华赶忙摇头,“三公子放心,试剑大会不变。”

姬无垢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要叨扰了。”

洛舜华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洛某人这就叫人去安排……”

姬无垢微微颔首,又往灵堂看了一眼,“还是先祭拜过世子吧。”

洛舜华自然忙不迭的应了,姬无垢进的灵堂,接过一旁侍奴递过来的香对着那棺椁拜了一拜成了礼,姬无垢的名头虽然大,可和在场众人并无熟识的,且又是在灵堂这样的地方,他行了礼便走了出来,恰逢淮阴侯府的侍奴等着,便谁也没看的随那侍奴离开了灵堂。

这片刻之间的一来一去莫说洛舜华尚未反应过来,便是其他的公主公子们都愣了住,晋国和赵国的对战乃是这位三公子主导,眼下三公子走了,战事怎么办?!

公子无垢既然能成为晋国最有希望成为世子的那人,自然有自己的手段和韬略,可现如今他却为了一个试剑大会而不顾国之重战?!

在场皆是诸国位高权重之人,晋国位列五大侯国一举一动都影响颇深,姬无垢人虽然走了,可在场的每个人都在因为他的到来而思绪转动。

包括朝夕在内。

商玦拉着朝夕的手微微发紧,神色却十分从容沉稳,整个静默的人群因为姬无垢的离开渐渐起了低声的议论,商玦转身十分自然的替朝夕拢了拢她耳畔的乱发,语声温和道,“好了,来也来过了,咱们走吧。”

商玦的语气平静的叫人心安,朝夕的眉头却微微的皱了起来。

她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动,商玦又将他的披风紧了紧,“晋国和赵国本就打算休战,这位三公子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意外,你在想什么?”

商玦的语气自然,朝夕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你早就知道他会来?”

商玦双眸微眯,“他?”

这个字似乎让商玦不满,他一把捉住朝夕的手腕,带着她远离灵堂外的人群,待走出几步才缓声开了口,“孤是不是早就知道并不重要。”

朝夕唇角紧抿,半晌未曾说话。

少有人能对朝夕造成影响,而这位姬无垢的忽然出现显然让她上了心,商玦掌心温热,捉着她手腕的力道却在加大,朝夕浅吸口气,没了继续和商玦周旋的耐心,“你早就知道了,你不仅知道他会来,还知道更多。”

商玦唇角微弯,语声却并不带笑意,“晋国三公子的出现让你措手不及了吗?”

朝夕挑眉,“没有人能让我措手不及!”

商玦眯眼看了朝夕一眼,“那便好。”

话音还未落,商玦的脚步忽然一顿,朝夕跟着他停下,虽然她看不见,可她六识机敏,她知道,二十步之外有人在等着,朝夕皱了皱眉,“先回踏雪院。”

远处的玄衣人本该回去自己的住处,可他却偏偏等在了他们的去路之上。

那一身玄衣冷肃至极,在这铺天盖地的雪白之间分外刺目,商玦惊鸿轻羽般的目光淡扫过去,恰好对上那千年寒潭一般的眸,四目相对,对方眼底似有机锋闪过,商玦淡淡弯唇,转头看了朝夕一眼,脚步一转带着她上了另一条路。

淮阴侯府占地极大,府内道路更是四通八达,换个小道回踏雪院一点都不难,转了方向,可那一束冷冰冰的目光却还留在朝夕和商玦的身上。

商玦将朝夕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口气平淡的道,“他很执着。”

朝夕皱眉未语,商玦又接着道,“执着是好事情,可执着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只会让自己的结局悲哀惨淡,看起来目前他还未意识到这一点。”

朝夕面色沉凝,一路上再未说一句话!

待进了踏雪院朝夕身上沉凝的气势才淡了两分,白月低低呼哧着扑上来,绕着朝夕转圈儿,朝夕被子荨扶着进了内院,一边走一边听子荨笑嘻嘻的道,“公主啊,那个四少爷太好笑了,一早上什么话都不说,只一个劲儿的问殿下去了哪里,奴婢看他谁都不理只听殿下的话呢,还有,他吃的好多,他吃的那么多竟然还那么瘦……”

子荨想的简单,朝夕眉头微微一皱,“他并非每顿都可以吃很多。”

子荨一愣,很快便明白过来,她仿佛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一时叹息起来,“说起来也是淮阴侯府的四少爷,怎么过的还不如奴婢呢,听说他昨日又是因为偷吃的才去的流风阁。”

朝夕想也不想就知道洛玉锵在流风阁是去干什么。

她默了默终是问道,“早上可有人来带他走?”

子荨连忙点头,“有呢有呢,是侯府管家来的……”

朝夕眉头一皱,暂时未曾说话,商玦从后面跟上来,吩咐子荨道,“暂时让他留在踏雪院,无论是谁来,就说是孤的意思。”

子荨忙不迭应声,朝夕脱开她的手径直进了内室。

商玦看着朝夕的背影消失,脚步一时顿了住,子荨看着朝夕进去,又看了看站在原地的商玦一时有些疑惑,“殿下,公主怎么了?您怎么不进去呢?”

商玦还未说话,背后忽然响起一道笑音,“他那么大度的人,这时候进去做什么?”

子荨回头便见扶澜懒洋洋的抱怀站在门口,她没听懂扶澜的话,也知道必定是出了什么状况,当即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商玦转身看了扶澜一眼,径直去了暖阁。

扶澜笑嘻嘻的从后面跟上来,随便找了个敞椅窝着,而后便斜睨着商玦道,“姬无垢来了?他今日来,看起来是十日之前就启程了,十日之前赵国和晋国还在打仗,他倒是敢舍得下啊,这一位的命格也不简单,你可要小心了。”

商玦兀自给自己斟一杯茶,仿佛没听到扶澜的话。

扶澜“啧啧”一声,“你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他在蜀国为质,后来又……现如今晋国在他手中,虽然比不得燕国,可凭着往日的情分和小鹿的心思,他可不好对付。”

商玦听了这话还是巍然不动,扶澜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你倒是沉得住气……对了,我听到了那流言,在流风阁杀了洛灵修的当真是凤朝暮?”

商玦的手一顿,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扶澜眼底一亮,“怎么?你是怎么想的?”

商玦眯眸一瞬,而后摇了摇头,“孤以为不是,可除了凤朝暮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扶澜摸了摸下巴,“这样子……说来也是奇怪,当年凤朝暮消失的时候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做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他既然能悄无声息的杀了洛灵修想必十分厉害,既然如此,为何就不能现身来见小鹿呢?”

这也是商玦的疑问,偏生他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扶澜见商玦也因此困惑忽然眼底一亮,“我有个法子……”

商玦挑眉看着扶澜,扶澜便摸着下巴道,“我倒是知道一种秘法能卜算出一个人的生死来,凤朝暮消失这么多年外面什么传言都有,咱们先肯定他到底是生是死才对……”

商玦眸色一深,“她肯定凤朝暮尚在人世。”

扶澜轻吸一口气,“咱们瞒着她不就好了?”

商玦摇头,“不必,孤不会骗她。”

扶澜满是痛心的扶额,片刻耸耸肩作罢,“好好好,你这么说也好,反正那法子十分复杂困难,我能不能做到还两说,话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有三日就是试剑大会了,我记得刚到这里的时候你帮小鹿做了一件事,我总感觉她在酝酿什么。”

商玦眯眸,“孤知道。”

扶澜一愕,“那你可知道她要如何行事?”

商玦没说话,可扶澜却是一看既明,他有些凝重的道,“你别以为那送聘礼的队伍出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凭小鹿的性子现在和你拆伙都有可能,何况现在晋国三公子来了!”

商玦平静的抿着茶,那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有万千机谋暗涌,他骨节分明的五指轻捻着白瓷茶盏,连喝茶的动作都赏心悦目的让人想要拜服。

扶澜受不住他这般深沉莫测,正要再说几句,外头忽然响起一阵说话声,他好奇的走出去,正看到子荨从外面走进来,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

子荨表情古怪的道,“淮阴侯夫人去洛世子的葬礼闹了。”

扶澜眉头一挑,“怎么回事?”

子荨左右看了看,想到是在自己院子里才低声道,“说是淮阴侯夫人疯了……”

扶澜眼底闪过恍然,唇角微动倒是不曾说什么,子荨微微一叹有些后怕的道,“说起来这个淮阴侯府也真是奇怪,前前后后死人,现在女主人又……”

扶澜闻言对子荨一笑,往暖阁看了一眼,又往内室看了一眼,而后便用十分安抚的口气道,“你莫怕,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

梅园本是淮阴侯府的主母院,可自从二小姐洛灵珺被送去镐京之后此处就变成了府中最为冷清之地,淮阴侯夫人因病将养,可连许多下人都知道朱氏是被禁足了,洛灵修的事一出,梅园更是被严加看守,再没了往日的尊荣富贵。

洛灵修提前一日下葬,半个侯府都被缟素铺满,唯独梅园周边并无任何异样,朱氏受了在流风阁的刺激之后连服了两日的汤药,本来一直是沉睡养身的,却不知为何忽然在这日早晨清醒了过来,她盯着帐顶繁复花纹面色平静的不像个活人。

良久之后,她忽然开口喊了一声,“珺儿?珺儿你在哪里?”

这声音吸引了门外的守门婆子,二人对视一眼走进屋子,竟然看到朱氏神态静然的坐了起来,看到二人进屋,她面上也不再有敌视和冷笑,只是漠漠道,“侍候我梳洗。”

这二人除去要看着朱氏之外也要负责侍候朱氏,看着朱氏忽然如此沉定二人都是一愣。

朱氏见此眉头一皱,“还愣着干什么?”

二人连忙回神上得前来,朱氏仿佛回到了半月前的样子,衣着首饰都要要求的十分精细,她只让二人为自己着衣上妆,别的却是不多说,那婆子二人见此心中忐忑,对视一眼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索性朱氏没什么疯狂举动,二人便只得顺着她的意思。

“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朱氏忽然开口,两个婆子被吓得一跳,二人侧耳去听,却什么也没听到。

“夫人,没什么声音啊,您怕是听错了。”

婆子一脸迷茫,朱氏却有些不赞同。

她又定神片刻,而后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听着哪里在奏丧乐呢?”

两个婆子面色一白,一时间都盯紧了朱氏。

谁知朱氏只是一片平静的说着这话,不仅如此,连她眼底都有些迷蒙在,仿佛已经忘记洛灵修已经死了,两个婆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只以为朱氏还是混沌的。

不管朱氏到底是否清醒,只有朱氏不闹事她二人便好交差。

梳洗装扮完毕,朱氏道,“传膳吧。”

这话之中带着一股子命令的味道,仿佛曾经的那个当家主母又回来了,这两人对视一眼,准备齐齐退出去,朱氏眉头一皱,“去一个人就可以了。”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见朱氏今日如此平静只好作罢,一人点了点头,独自走了出去,自朱氏神志不清开始梅园就没了别的下人,那婆子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一个看守的,朱氏起身走到妆镜之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牵了牵唇。

她面色惨白,哪怕上了妆都掩盖不住,她久久没有笑过,这一笑不知怎么就叫剩下的婆子心头一跳有些不安,朱氏今日里着了一身朱紫的广袖襦裙,整个人雍容华贵至极,她排开手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身段,语气淡淡的道,“侯爷在哪里?”

婆子眉心一跳,“在,在书房呢……”

朱氏点点头,忽然抬手捻住了自己肩头的一缕墨发,“多日没修剪了,去拿剪刀来。”

那婆子看着朱氏肩头的墨发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可朱氏十分平静的这样说了她只好去拿,在耳房翻出了剪刀来,那婆子十分恭敬的给朱氏递了过来,“夫人。”

朱氏转过身来,见那婆子为了以示恭敬将剪尖朝向了她自己面露满意之色,她微微颔首抬手去拿那剪刀,就在那婆子以为朱氏会拿走那剪刀的时候却见朱氏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狠狠的将剪刀推向了她这边来……

“啊——”

那婆子生的五大三粗,乃是府中养着专门看制女主子的下人,她们不仅力气大,大都还会些普通的武功身法,一般娇生惯养的女主子哪里会是她们的对手,若是在平日里,朱氏一定伤不到那婆子,可到了此时,朱氏这毫无预兆直取性命的猛力一击却是让那婆子怎么都躲不开,锋利的剪刀尖“噗嗤”一声没入婆子的胸口,她只来得及惨叫一声整个前襟就被鲜血染红,蹬蹬瞪后退几步,那婆子满是不可置信的倒在了地上!

朱氏手上也沾了血,她看着那婆子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反应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也没有,抬手在自己的衣裙上擦了擦血沫,她跨过那婆子渐渐冷却的身体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院子里一片寂寥,墙角有初春的新绿冒出,饶是如此,仍然挡不住这处屋阁的衰败之气,朱氏目不斜视的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的缟素,她径直走到门口,站在门口的侍卫见她出来面色一变,抬手便要拦着,“夫人,您身体不好不能出去,还请您回去……”

朱氏神色忽然变的有些阴沉诡异,可她尚未开口,一旁的莫东亭忽然走了出来,他看着那两个侍卫道,“夫人好了,不必拦着了,今日……让夫人去吧。”

莫东亭本就是侍卫头领,那两个侍卫自然听命,阻拦撤去,朱氏几步就出了院子,看着她去的方向,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一瞬,其中一人看着莫东亭道,“头领,夫人既然是去参加世子的葬礼,怎么穿的这副模样,这……”

莫东亭摇了摇头,“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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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乐奏响,整个主院皆是一片哀泣之声,洛灵修尚未大婚,未留下子嗣,连个为他戴孝之人也无,整个灵堂,只有下人哭成一片,洛舜华满是哀颓的站在一旁,神色之间是挡也挡不住的悲痛,宾客们三三两两上来安慰,不管真情假意,表面上总是温暖人心!

不多时王捷走过来,“侯爷,要起棺了!”

洛舜华面上神色一时更为悲伤,连眼角都红了,周围宾客尚在,他便轻咳一声道,“今日乃是犬子轻丧,多谢诸位至此吊唁,府中出了这等事,实在是……初七的试剑大会本该推迟,可洛氏两百多年心血尽在试剑大会,且诸位都已至此,实在不敢轻慢,这几日府中乱子颇多,若是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洛舜华语声黯哑,那副模样看起来实在叫人十分唏嘘,他正说到动情处,竹园门口却忽然生出一阵嘈乱之声,适才的嘈乱之声是因为晋国三公子,这会儿却是谁?!

洛舜华一愣,下一刻便见衣着华丽的朱氏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洛舜华心中一跳眸色立刻沉了下来,虽然有人提前离去,可这会儿院子里还留着大部分的宾客,朱氏一来瞬间让洛舜华的一颗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朱氏到了院门口已经没有人敢拉着她,眼看着她就要走到灵堂这边来,洛舜华赶忙上前两步挡住朱氏的去路,压低了声音道,“你来做什么?”

朱氏神色平静至死气,却在看到灵堂的棺椁之时面色狠命一变,她眼圈顿红,面上的神色忽然有些狰狞起来,洛舜华一见此便知道她必定又要发疯,尚未开口叫人请她回去便见朱氏狠狠的推了他一把,洛舜华白日里本就喜欢着白衣,至此刻更是一身月白素衫,朱氏这一推,触目惊心的在他身上留下两道血掌印,洛舜华尚未反应过来,朱氏已经惊叫起来,“你说我来这里做什么?!你想关着我一辈子吗?!”

洛舜华被推的后退两步,眉头一竖,“你别在这里发疯!”

朱氏神色一沉,“发疯?!你说我在发疯?!你为了荣华富贵把女儿送去镐京,儿子也是你害死的,你说我发疯?!洛舜华,你枉为人父?!”

朱氏一边说一边往棺椁走去,“不要埋我儿子,不要埋我儿子……”

洛舜华气的脸色发白,忽然发现别人都看着她的衣服,他低头一看,脸色更是白的吓人,头一转,负责看守朱氏的另一个婆子满脸大汗的跑了过来,洛舜华看到她眸色一厉,那婆子却用哭腔道,“侯爷,紫笙被夫人杀死了!”

洛舜华一口气没上来,又蹬蹬的后退两步,转头一看,朱氏已经扑在了棺椁之上,棺盖已经钉死,她却猛力的推着棺盖,口中喃喃的念着洛灵修的名字,表情更是阴鸷无比,周围人现实惊讶那血掌印,再知道了朱氏竟然杀了人,在看到她趴在那棺材上一点都不忌讳只觉得背脊一阵阵的发凉,连看着洛舜华的目光都变的十分诡异。

“来人!夫人受不了打击已经疯了!快把她送回去!”

洛舜华一声低吼,王捷和那婆子都上前去拉朱氏,周围几个侍卫见着也上前去拉,朱氏见有人来反抗的更为严重,王捷在旁劝到,“夫人您节哀顺变吧,世子已经走了,您让他走的安心些吧,二小姐也不愿见您如此……”

王捷不劝便罢,说起洛灵珺朱氏眼底的恨意更甚,她被人拖着往外走,自己却奋力的挣扎着回头叫骂,“珺儿被她父亲卖了!再也回不来了!灵修也是被他害的!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害了人!是他害了人有人来寻仇了!”

“哈哈,试剑大会?!”

“神兵谱早就丢了还办什么试剑大会?!”

刚开始的话众人还将信将疑,可这最后一句却委实叫众人都提起了兴致,洛舜华被朱氏气的浑身发抖,却碍于人多不好发作,王捷很快的将朱氏拉了走,可话已经让大家听到,无论如何都要有个解释,看着众人诡异的眼神,洛舜华只得挺直了背脊道,“真是让大家见笑了,夫人的确舍不得小女去镐京,所以有些怨气,不过这事乃是陛下的意思,我们也做不得主,得知犬子去世,夫人就越发疯癫了,今日她的话大家不必放在心上……”

洛舜华强自解释着,听进去的人却没有多少。

君冽站在人群之中扬了扬眉,“侯爷,那份神兵谱……当真还在洛氏的手中吧?”

这是明显的疑问,洛舜华擦了擦额头苦笑,“这是自然的。”

君冽唇角微弯,一时没再说什么。

·

朝夕的眼睛敷完了药之后便开始擦琴,天荒年岁已久,全靠精心的养护才保存至今,虽然朝夕每日擦琴已经成了惯例,可今日她擦琴的时间似乎有些久。

商玦走进内室便看到朝夕冷肃的侧脸,她擦琴的手又稳又沉,一下一下,将每一根琴弦都照顾到,任何时候她都会保持冷静模样,一如此刻,她本生的一张明艳精致的脸,一颦一笑都是叫人惊艳,可她偏偏不会别的表情,凭白的让人心中发憷。

商玦脑海之中一道人影一闪,顿时想到了姬无垢,他眸色微沉,缓缓地走到了朝夕身边去,递上一份军报,而后道,“晋国已经撤兵了。”

朝夕扫了一眼,并未接,“我想到了。”

商玦瞬时将那军报放下,而后道,“送聘礼的队伍还有十多天到蜀国。”

朝夕擦琴的手一顿,抿唇未语。

商玦一眼扫向朝夕的脖颈,发现幽鹿玦不见了,他眸光一扫,转身看向床边的高柜,他二话不说径直走过去,将左起第一个抽屉打开,果然幽鹿玦正静静地躺在里面,他拿着幽鹿玦走过来,倾身便给朝夕戴了上,“此物你不要离身。”

他的气息静在咫尺,朝夕身子一僵,而后才道,“此物太过贵重。”

商玦将幽鹿玦为她系好,这才直着身子远离了她两分,“这是孤给你的信物,自然要贵重,孤要聘你为夫人,自然要拿世间最好之物。”

朝夕擦琴的手顿住,默了默才道,“可你我之间不过是逢场作戏。”

商玦弯了弯唇,“孤说过,便是做戏,也要做的十二分像!”

朝夕无话可说,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颈间之物抿紧了唇,片刻之后她站起身来,又小心翼翼的将天荒琴套了起来,做完这些,她倾身去看她的棋盘,这幅棋已经多日未动,每次不过添一二子成新的棋局,到了如今,白子被黑子吃掉大片,虽无回天之力,却还需黑子收了大网方才能定下胜局,朝夕看着黑白的棋盅,不知道此番该添白子还是黑子。

她正在犹豫,子荨神色疑惑的到了内室之外。

“公主,殿下,离国公子来了……”

朝夕眉头一挑看出去,“请他进来。”

子荨一阵犹豫,“他在外院等着的,说是来请您过他的院落一叙。”

这话一路,室内气氛莫名一静。

朝夕眯了眯眸子,目光再度落在了棋盘之上,仍然不知落白子还是黑子。

商玦忽而站起身来,“待走过这一趟,便知道该落什么棋。”

朝夕豁然抬头,万分讶异的看着商玦,商玦温雅一笑,走到一旁去拿了她的斗篷来,一边给她围上一边道,“时辰渐弯,让小九陪你去。”

微微一顿,商玦又道,“早去早回。”

朝夕尚未答应要去,却不想是商玦帮她做了决定,系好斗篷商玦便拉着朝夕往外走,走出内室出了正门,径直朝着院门去,一路上商玦未说一字,表情亦平静,可那步伐却不知怎的叫人觉得沉重,朝夕微微落后他半步,看的尤其明显。

到了院门口,果然看到君冽在外等着,君冽显然没想到商玦会送朝夕出来,在看到两人牵着的手,他的表情更为兴味了,他轻咳一声看着商玦,目光带着几分挑衅,他肯定商玦知道他来的目的。

今日的天色本就阴沉沉的,此刻近了暮时,光线就更为暗沉,商玦并不回应君冽的目光,只停下脚步将朝夕的斗篷帽子给她带了上,这么一来盖住了大半的脸,便是看到她的人也不一定能认出她来,戴好帽子商玦退后一步,温柔道,“去吧。”

朝夕抬眸看了商玦一眼,他目光脉脉,仿佛带着温度,一下就叫人心安非常,朝夕轻轻颔首,转身朝站在一旁神色兴味的君冽走去。

君冽挑眉一笑,对着商玦挥了挥手,“世子回见。”

朝夕和君冽并排而出,战九城护卫一般的跟在后面,三人不多时就消失在了壁影之后,商玦站在原地看着她三人出去,一转身就看到白月也站在它身后,他弯身拍了拍白月的脑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真是疯了……”

路人的人并不多,洛灵修今日出殡,府中下人都汇聚到了竹园,朝夕和君冽走的也不快,一个气定神闲,一个笑意莫测,末了,到底是君冽当先憋不住了。

“你打算怎么办?”

朝夕神色定定,“什么怎么办?”

君冽挑眉,“当初的计划根本就不是这样,你……”

朝夕抬了抬下颌,“过程如何并不重要,结果是我要的就可以了!”

君冽撇撇嘴,“可你把自己也卖了。”

朝夕未接这话,只忽然加快了步伐,君冽马上跟着,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战九城,战九城虽然像个随从一般的跟在二人身后,可那通身的气势却怎么都挡不住,年纪轻轻就能成为烈火骑大统领的人再怎么掩饰自己的身份都会被有心人看出来。

君冽撇了撇嘴,“生怕你不回去了一样。”

朝夕充耳不闻,目光一抬已能看到君冽在淮阴侯府的落脚之地,凭君冽的手段,这院落周围自然安全,朝夕左右一扫,神色淡漠的走了进去。

君冽在后面跟着,提醒道,“人在正厅。”

朝夕便径直走去正厅,刚走到庭院中间,那一抹玄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隔着大半个花圃和一个回廊,姬无垢站在窗前,目光定定的落在朝夕身上。

朝夕看着姬无垢,话却是对君冽说的。

她道,“别忘记,他已经不是我们的人。”

君冽脚步一滞,有些诧异的看着朝夕进了厅门,君冽“啧”了一声跟上去,双手抱怀的站在厅门入口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姬无垢。

朝夕进门的瞬间姬无垢转过了身来,那一抹淡色的眼瞳仿佛盛着冰雪,又似九霄浩空的一抹云白,若非里头冷意太盛,光是这一双眸子就能叫人心折,见过姬无垢的大多数人可分为两类,一类迷醉,一类畏怕,而显然,朝夕不在这两类之中。

“我以为你不会来。”

朝夕开口,语声冷肃的不像故人会面。

姬无垢目光沉沉的看了她片刻,见她双眸黑亮有神方才抬步,径直走到她身前才驻了足,浅吸口气,他语声沉沉的道,“你不觉得,这一次你玩过火了吗?”

朝夕听着这话还没什么表情,君冽站在门口却低笑了一下,仿佛他早就料到姬无垢会如此,姬无垢听见这声低笑抬眸看过去,目光趋冷,君冽却不怕,他甚至耸了耸肩,“现在你可没有权利管我……”

姬无垢并不打算和君冽计较,只是收回目光静静看着朝夕。

朝夕皱眉,“你什么时候有资格过问我的事?”

朝夕的语气算不得好,姬无垢却半点不在意,他牙关紧咬,语声紧绷道,“燕国送聘礼的队伍已经出发了,还过几日便会至蜀地,你难道真的打算与他大婚?”随即他目光一低看到了朝夕颈间的幽鹿玦,他又是皱眉,“就因为一块幽鹿玦?”

朝夕眉头皱的更紧,“你确定你是在认真和我说话?”

朝夕当然不会因为一块玉石就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姬无垢面色一滞,继而道,“赵国彼时已经内乱,再加上和燕国征战,你只需要再等一月便可逼的赵国放你走,你为何要承了他的情?一座城池换你一人,商玦哪里来的好心?!”

朝夕眯眸,“倘若今日你只为了此事见我,那我应该可以回去了。”

“你若真的打算与他成婚,又为何将他置于险境?!”见朝夕说完话转身便走,姬无垢不由后追上一步,他语气冷酷道,“淮阴侯府会万劫不复,燕国也将命不久矣……”

------题外话------

没写到糖~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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