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只愣了一瞬,继而双眸微眯,转身一把将商玦推了开。
她看也不看商玦一眼,抬步便走。
这一次商玦再未抓着她,他只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片刻,这才跟了上去,二人之间隔着一尺的距离,朝夕一手提着裙摆走的很急,神色冷凝不知在想什么,商玦在后从容跟着,只怕她不小心摔倒,过了这一处无人水榭前面便上了主道,眼看着下人们来回,商玦这才上前一步将她手腕握了住,隔着一层丝料,朝夕的手腕好似被铁箍挟了住。
她不再挣扎,却也不看商玦,一路无状回了踏雪院,刚走进院内便挣开商玦的手入了内室,商玦苦笑一下,脚步顿了顿跟了上去,扶澜靠在门廊柱子上眨眨眼,对着后面回来的子荨疑惑道,“他们这是怎么了?不是去赴宴了吗?”
子荨眉头轻轻皱着,“看公主的样子,似乎是和殿下有什么不愉快了呢。”
扶澜眉头一挑,“出什么事了吗?”
子荨思忖一瞬摇头,“没有呀,一直好好地,就在路上停了一下,奴婢跟的远,也不知公主和殿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后来公主殿下就一个人先走了几步,而后殿下才追上去的。”
扶澜“啧”一声,“今天见了什么人?”
子荨皱眉想想,“就是入府的那些客人,连话都没说一句,哦,若是说说话的话,就只有和卫国的那个公主和公子说过话,还有离国的那个无礼公子。”
扶澜眼底生出笑意,“你说说那离国公子如何无礼了?”
子荨皱眉,眼底弥漫着两分不喜,“那公子说话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尊重人似得,对那对宋国姐妹更过分,不过那宋国姐妹为难过公主,奴婢看着还有些解气呢!”
子荨说着弯了弯唇,忽然想到什么似得眼前一亮道,“公主的眼睛是不是能看见了……”
扶澜转身朝正屋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的有些兴味。
朝夕进了屋子,径直转过屏风月门到了内室,听见身后跟来了脚步声,她眉头微皱去了窗边的棋盘上,棋盘还是早前未变过的棋盘,黑白子胶着,白子被黑子围着,黑子杀机暗藏,白子无力反抗,大局已定,再有十多手白子便会惨败。
朝夕站在棋盘边上沉思一瞬,从棋盒中拿出一粒棋子放在了棋盘之上。
隐藏的杀机乍现,眨眼间白子被吞掉了一小片。
商玦走至朝夕身后,语气温柔仿佛忘记了适才朝夕的怒意,“离国暂且不论,鲁国的杨信乃是鲁国第一大权臣,亦是鲁王最为信任之人,若是能争取到他,鲁国便会向着蜀国,这一次是绝好机会,至于宋国,必定是向着齐国的。”
商玦乃是一副说正事的口气,朝夕听的蹙了眉。
微微一顿,商玦继续道,“杨信不近女色不爱钱财,忠心为鲁,不过,他也并非无懈可击,他膝下只有一女,眼下……”
朝夕唇角抿的紧紧的,“时辰已晚,我要沐浴歇下了。”
说完转身便走,不听商玦的话,径直朝浴房而去。
商玦站在原地苦笑一下,只得走到外室去,白月一直守在外室,见他出来立刻奔了上去,商玦摸摸白月的脑袋,朝子荨道,“公主要沐浴歇下了,进去侍候吧。”
子荨看着白月和商玦亲热的样子弯了弯唇,忙朝着浴房而去。
进了浴房朝夕却站在那浴桶之前发怔,子荨想着适才二人或有不快便小心谨慎了些,先试了试浴桶的水温,又拿过了香膏等物,却见朝夕还是不曾动,她不由低声开口道,“公主,您怎么了?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朝夕这才回神,面色有些沉凝的点了点头。
子荨又定定看了看朝夕的眸子,“公主,您的眼睛……”
朝夕抬眸看了她一眼,“基本痊愈了。”
子荨当即大喜,然而看着朝夕沉郁的面容却无论如何欢闹不起来,见朝夕入了浴桶也未发一言,子荨便有些担忧,搜肠刮肚的想找些好玩的事情说,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一样,当即唇角微弯道,“公主,听云柘说白月乃是燕国昆仑雪山上的极品雪虎,是万兽之王呢,可是您看他见了世子的模样却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每次看到他那般依恋世子的模样奴婢都要怀疑云柘的话,更好的是,白月对您也是十分服帖。”
说起白月,朝夕的眉头送了一分,却仍然闭着眸子靠在桶沿之上不发一言。
子荨见状更为忧心了,朝外面的方向看了一眼,一时不懂商玦那样温柔又宠爱朝夕的人怎么还会惹了朝夕生气,室内虽然温暖如春,气氛却冷冰冰的,子荨扯了扯唇角,有些干巴巴的笑道,“也不知道,殿下是用什么方法收服白月的。”
收服的过程朝夕知道,可她现在却不想开口。
今天晚上实在是太混乱了……
外室的暖阁之中,扶澜看着神色比平日更温润的商玦哼笑了一声,“朝夕都生气了你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好心境,说,你到底是怎么惹恼了人家了?”
商玦唇角微弯,足以显示他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扶澜眉头微扬,眯眸一阵,“听说今日里只见了那么几个人而已,猜来猜去也不该是宋国公主,那离国公子就算有些礼数不周,朝夕这样的性子也不会因为这些旁枝末节而生气,想来想去呢,我只想到了卫国那两位与你相熟的。”
商玦抬眸看他一眼,眼底的微光并无否定的意思。
扶澜豁然坐直了身子,“真是因为卫国那两个?不可能是卫垣,难道是因为卫诗?”
扶澜满面的不敢置信,随即又皱眉道,“卫国和燕国交好天下皆知,难道你今天和卫诗有什么接触被她看见了?不然怎么会……”
商玦站在窗边,闻言转身看向了窗外苍茫的夜。
“她已经开始信任孤,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
扶澜一愕,“还只是信任?那她今日这是为何……”
商玦弯唇,笑意无奈却又十分愉悦,“她看中的不管是人还是物,都会绝对占有不允许别人觊觎,卫国和燕国常年交好,燕国的后宫多有卫国美人,何况燕国若有两个盟国,没有相冲突的时候便好,若是有,燕国势必会有偏颇,如此便是影响了她的利益。”
扶澜“啧啧”两下也站到他身后来,“如此说来你挂彩也是挂的值得!”
商玦眯眸,语气有些苦涩,“她并非是捂不热的人,只是她现在发现了自己的异常,又无法掌控,这才有些着急了,她恐怕还不明白她为何会开始信孤。”
扶澜眼底微亮,“不愧是最了解她的人!”
商玦面上棱角柔和,目光悠长,仿佛在回想什么,扶澜看着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忽然提起了淮阴侯府这两日发现的事,“这里接连着死了三个人,除了那韵儿是死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另外两个人都死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秀娘之死我问了云柘,那样的手法只可能是绝顶高手绝世好剑,再加上密室杀人,来人也要精通奇门遁甲才行。”
“另外那个王胜,他那徒弟口口声声的说是鬼,我却是不信的,侯府的守卫森严,凶手一定是下了迷药之类的东西,而后才在善律堂将人杀了,并且,秀娘死的血腥残忍,王胜的死法却好比行刑,且秀娘死的时候用的是剑,且凶手故意炫耀那把剑的锋利一般将人斩断,凶手一定是善于使剑之人,而到了王胜这里,手法却温和的多,因此这两个案子并不一定就出自同一人之手,不过相同之处却又是一样,他们都能躲开府中守卫,又能不留下任何痕迹,这样干净利落的杀人方式,我只想到了一个地方。”
扶澜话语一断,商玦弯唇,“墨阁。”
扶澜点头,上前一步站在了商玦身边,“不错,墨阁的暗部专行刺杀之事,其内的杀手大都是被诸国通缉过又排的上名号的人物,后来消声觅迹了而已,只有这些人下手才能如此果断且叫人抓不住马脚,听闻墨阁两年前有过一次变动,那墨阁暗部的首领墨凤换了人,新上任的这位改了以往整个墨阁不插手政治的作风,对于给高价的都会列入考虑。”
说着说着又是一皱眉,“可是谁会出钱让墨阁杀两个淮阴侯府的下人呢?”
商玦眯眸,“或许是那墨凤和这侯府有私仇呢?”
扶澜眉头顿展,“极有可能!墨阁众人大都来自十二诸侯国,或许是淮阴侯府和墨凤或者白鸾有私仇,说起来,墨阁除了阁主神出鬼没不知所踪之外,这两位明部和暗部的首领也分外叫人摸不着头脑,阁主不现身,他们阁中事物都是两位首领打理,这二人也绝不会简单,以我的判断,或许就隐藏在哪一个诸侯国的王室或者权贵宗亲之家。”
商玦听着扶澜细细的分析唇角微沉,片刻才道,“此事与我们无关,旁观便好。”
扶澜若有所思的看了商玦一瞬,一笑,“也不知淮阴侯府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来……”
“他们查不出来。”
“你就这么肯定?”
商玦唇角微沉,“他们没有很多时间来查了。”
扶澜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商玦面色又恢复柔和,转身看了他一眼,“你去歇着吧,她大抵沐浴完了。”
商玦说着就朝内室而去,扶澜看着他故作平静的神色唇角几搐,在后挥了挥拳头恨恨的道,“我就看你这个大尾巴狼能装到几时!”
商玦走到内室门口正碰到子荨出来,子荨忙行的一礼,“殿下,公主歇下了。”
商玦倒是不意外,点点头进了内室。
床帏已经放下,商玦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掀开床帏一看,朝夕着了中衣睡在最里面,锦被端端正正的只盖在她身上,和他这边泾渭分明,商玦眸色暗了暗,站着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自己进了浴房,他刚走,朝夕便睁开了眸子。
没有人会在无人之时还在演戏。
水声作响,朝夕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帐顶又闭上眸子,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朝夕破天荒的比商玦醒得早,她身上的锦被如旧,商玦也是,他和她虽然同床共枕,却从来都不会越轨半分,除却那两个异常的早晨和昨夜。
外头天色已经明澈,朝夕再无睡意,小心的越过商玦下了床。
穿戴洗漱走出内室,却见扶澜蹲在门口逗着白月,白月此时可不像对待商玦和朝夕那样温和,他站着,牙口大张,扶澜只要抬手想要碰他他便发出哼哧哼哧的粗声,仿佛下一刻就要狂吼撕咬,扶澜十分郁闷挫败,听到脚步声才转过头来。
见是朝夕他唇一弯,指着白月道,“这家伙一点情面都不给!”
朝夕面上再看不出昨夜的沉郁来,淡淡的看了白月一眼,白月立刻“嗷呜”一声跑到了她跟前,扶澜看着便又是一撇嘴满脸的郁闷。
朝夕俯身摸白月的脑袋,有些不解的道,“你是殿下最亲近的朋友,白月为何认生?”
扶澜“哼哼”一声,“那怎么能一样,白月如今对你这般他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到了我这里他懒得费心思了,白月自然和我不亲了呗!”
朝夕眉头一挑,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殿下能全然左右白月的喜好吗?”
扶澜唇角微弯的看着白月道,“别看白月体型大,年岁却不大,动物之间的竞争残忍至极,他生来是万兽之王,自小受过不少苦,商玦是第一个救了它又百般照顾它的人,它自然依恋臣服,你可知小雏鸟?小雏鸟睁眼看到谁就会认她为母,这其他动物甚至人都是一样的,这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格外就会让人铭记让人依恋……”
扶澜面带笑意侃侃而谈,朝夕轻抚白月背脊的手却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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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有题外话~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