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数十支暗箭从对面的房顶上朝他们激射而来,寒芒快若闪电,而他们四人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冷箭之下,无路可退,无处可躲!
“子荨,趴下!”
朝夕一声厉喝,坠儿当即上前将子荨扑倒在地,抱着她朝走廊的栏杆之下一滚,这才躲开了两支擦着她们而过的利箭,而显然,这一次敌人的主要目标是朝夕和商玦,数十支冷箭朝他们袭来之时箭矢带起的劲风甚至卷起了地上的雪沫——
朝夕眼上覆着丝带,却丝毫不影响她的耳力,腕间一抹寒光乍现,身影一闪就要急退,身子还未动,腰间的手臂却好似已经察觉到她的意念似得一把将她抱紧了,朝夕眉头一皱,却觉周遭一股子极其令人骇然的内力忽的乍起,一瞬间,连风都仿佛静止了!
朝夕一把拉下眼上覆着的丝带,面前出现的一幕几乎叫她叹为观止!
那数十支箭头泛着冷光的弓弩短箭夹杂着极强的劲力,本该势不可挡的钉在围栏上墙上他们的身体上,可此时此刻,那数十支冷箭跟风一样静止了……
不过短短的一瞬,所有的力道都被化去,那数十支冷箭在距离二人还有两步之遥的地方一滞,继而撞上了一堵无形高墙似得叮叮叮掉落在地,朝夕眼底有些震惊的看商玦一眼,商玦却面无表情的对着冷箭来的方向冷眼一撇,十多丈外的屋顶上,刚刚消失的寒芒再度一闪而出,朝夕一把握住商玦的手臂,沉声道,“走——”
一旁的坠儿刚拉着面色煞白的子荨站了起来,商玦心知朝夕是想保住这二人,当即揽着她脚下一动,朝夕眯着眸子,便再次见识到了商玦幻影一般的轻功,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离开原地十多丈,对面房顶上出现一阵响动,下一瞬,冷箭接踵而至!
这么大的动静,淮阴侯府的侍卫却未曾被惊动,显见的来人早就做好了准备,朝夕和商玦对视一眼,都朝对面的廊檐下移动,因是有冷箭盯着,十多丈的距离也变的遥远,商玦揽着朝夕,广袖飘飞衣带狂舞,脚尖一点便将她带到了半空,他本欲带着她走,却不想对面忽然箭雨如蝗,商玦眯眸,手腕上内力一涌,一把将朝夕往对面廊檐下送去!
到了那里,自然就到了对面弓箭手的盲点!
商玦计划的精准,他卷起袖袍化出气刃挡住几只冷箭,抬手便将朝夕一推,朝夕身形一跃往前急速略去,朝夕的速度并不慢,可敌人显然发现了商玦的意图,箭头一转便对准了朝夕,商玦身边箭雨未停,待发现屋顶的变故已有些来不及,他奋力朝朝夕赶去,心中却并不十分担心,这一点变故朝夕自己自然能应对……
眼看着箭雨就要落下,朝夕的动作却没有商玦想象之中的快!
怎么回事?!
心头“咯噔”一下,商玦扬手一挥化出一道气刃挡掉距离朝夕最近的冷箭,整个人以迅雷之势向朝夕扑了过去,一把将朝夕揽入怀中,几个旋身将她带到了廊檐之下,看着朝夕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商玦眉头一皱,“你刚才在想什么?!”
商玦只以为朝夕是走神了才会发生意外。
朝夕听着这话却有些疑惑,“什么我在想什么?”
商玦眸色一沉,“若非在想别的怎么连那两箭都避不开……”
商玦说着,朝夕却漠漠的皱了眉,商玦看着她这模样只觉得有异,不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这么一握,他的面色微微一变,唇角一沉,“你的内力呢?”
在楠叶山时商玦就发现了朝夕的不对劲,后来回来之后他并未深想,到了此时却是第二次发现了朝夕内力上的不妥,这让他一阵心惊肉跳,当初为她运功驱寒之时他曾探过她的丹田,那可是连他都探不到底的内力,可现如今他见到的这一层稀薄内力,却只是和普通的练武之人相差无几,难怪她避不开刚才那两箭……
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玦面色沉重,朝夕却是一派平静,“我的内功修为并不高,你何必诧异。”
商玦的眉头还是未松开,可房顶上的杀手显然不打算给他们这么多时间思考,对面坠儿带着子荨站了起来,不知看到了什么,子荨大喊一声,“殿下——”
劲风迫人,朝夕一转身便看到一支冷箭朝着商玦而来,商玦挡在她身前背对着那冷箭,她几乎想都没想便将商玦一把拉了开,二人齐齐后退,朝夕抓着商玦的胳膊腰身往后一仰,那只冷箭从二人中间穿过,“叮”的一声钉在了墙上!
剑羽狠颤,朝夕想到适才的惊险眼底现出两分狠色,将寒蝉一握,她正打算闪身而出,目光却不经意从那冷箭的剑羽上一扫而过,这一看,她的表情顿时变了一变!
迈出去的脚步稍有迟疑,而房顶之上骤然传来了打斗声,仔细一听,却是战九城和云柘回来了,朝夕眯眸,顿时明白商玦适才是虚晃一枪引蛇出洞。
商玦抬手抚了抚她的发,“没事了。”
朝夕自然没被吓到,却不想商玦竟然是这般语气,她稍稍往后一退,还未开口,“啪”的一声闷响,一个一身黑衣的人被扔到了庭院之中,两个花盆被砸得稀烂,那人躺在地上熬闷哼了两声,他手中拿着一只极为精巧的弓弩,还要在动,忽然从天而降一只脚,狠狠的踩在了黑衣男子拿弓弩的手臂上,“咔嚓”一声响,那人又是一声闷哼!
“殿下,此人似是首领!”
屋顶上的打斗声渐小,显然是有人逃了,没多时,屋顶上又扔下来一人,还和早前那人那般摔在了花圃之中,云柘从屋顶跃下来,直接把剑搁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他看了看两人手中拿着的弓弩,皱眉,“主子,是神机弩。”
神机弩,又名夺命弩,是比洛氏百年前的成名作天元弩更为厉害的存在,神机弩制作工序繁复,小小的一个弓弩堪比三尺长弓,且能连发数十箭,因为制作耗时耗力,此物并不适合军队普遍装备,可装备一个弓箭营却还是可行的,然而江湖之上流传此弩的制法颇多,却没有人能真正制出来,倒是近年来有些见不得光的暗杀用了此物。
商玦的目光扫向适才钉在墙上的那支箭,而后又上前两步看着园中的那二人,轻声的问,“是谁派你们来的?夺命弩,追命箭,可惜,你们的任务似乎失败了。”
那二人皆蒙着脸,听到了商玦的话却是抿唇不答。
战九城眯了眯眸子,就在那伤处上再狠命一踩,地上的人猛地一颤,却还是只发出了一声闷哼,商玦看出了二人的硬性,一笑,“不说也无碍,你们处置了吧。”
说着就来揽住朝夕,似乎打算带她回去。
园子里战九城松了踩着那人的脚,“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大刀,他随手挽了个刀花,右手抬起,对着那人的脖颈就是一刀……
“慢着!”
一片静谧之间,却是朝夕忽然出了声,战九城的刀在距离那人脖颈两寸之地停了住,那人紧闭着眸子身子紧绷,在听到朝夕的话时才松了口气似得暗劲一松。
战九城和云柘都疑惑的看过来,商玦也不解的看着朝夕。
朝夕抿了抿唇,“放他们走吧。”
商玦定定的看着朝夕,一双眸子晦暗难明,就在朝夕以为商玦不会同意的时候,商玦忽然唇角微弯,“放了。”
这两字落下,云柘和战九城对视一眼利落的将刀剑收了起来,地上的二人愣了愣才起身,对视一眼一瘸一拐的走出几步,微微一顿,二人回头看着朝夕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朝夕仍然看着商玦,眼底闪着幽光,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察觉到那两人的动静,她目光一偏看向那二人,沉声道,“这件事我会找你们的主子,你们走吧。”
那二人再不犹豫,走出几步又跃上了房顶,没多时便不见了人影,园子里战九城和云柘对视一眼,显然有些意外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局面,二人又看着朝夕,实在想象不出刚才两一伙人和朝夕有什么关系,听这话,那幕后之人和朝夕熟识?
子荨和坠儿还站在对面,一时间也呆了。
朝夕和商玦对视良久,却没等到商玦问什么,商玦的眼神自始至终十分平静,仿佛今夜这一场他早已料到,又仿佛他并不在乎她和这幕后之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分外包容,倒显得她太过小气,半晌,朝夕浅吸口气忽然看向这处封闭庭院的出口方向——
“你看够了吗?!”
商玦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倒是云柘四人有些讶异的将目光看向了出口方向,朝夕话音落下,只见那月洞门处一抹身影一闪而出,竟然是一身华贵紫衣的君冽!
细长的眉眼微眯,君冽面上不见风流笑意,竟是蒙着一层阴霾,他大大方方的走到朝夕身边来,看都未看商玦一眼,朝夕目光一抬,转身朝踏雪院的方向走去。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朝夕往前走,商玦面色淡淡的跟了上去,君冽眉头一挑,也跟了上。
战九城和云柘对视一眼,带着坠儿和子荨远远缀着。
这一下路上再没出现任何变故,倒是有下人看到君冽和朝夕二人一路稍作留意,不过眼下这个情势,任何人拜访任何人或者结交任何人都是正常,朝夕并未打算遮掩。
回到踏雪院,一进院门朝夕便直径去了书房的方向,商玦默不作声跟着,朝夕竟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君冽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待三人进了房门朝夕才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冷冷的看着君冽,冷笑一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君冽抚了抚自己华贵的锦袍,话却是对着商玦说的,“世子殿下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商玦闻言一笑,先是走上前去将朝夕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他将那斗篷拿在手中,转身看着君冽道,“孤先走一步,莫说的太晚,她还要喝药。”
君冽挑眉,商玦却真真的拿着朝夕的斗篷走了出去。
门扉合上,室内只剩下了朝夕和君冽二人,君冽放出神识感受了一番,发现门外竟然真的没留一人,他心中暗自惊诧,回过头来正对上朝夕的眼眸,君冽神色一暗的低下头去,语声闷闷的有些紧绷,“我……认罚就是了……”
朝夕牙关紧咬,死死的看了君冽一会儿,转身走到了桌案之后,她眯眸落座,语声冷硬的看着君冽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各处的眼线皆在此,你竟敢这样荒唐?!”
君冽豁然抬头,“我不过是想试试他是什么心?!”
朝夕唇角牵起,笑意趋冷的靠进了身后的椅背之中,“哦?你有你的道理,那么你告诉我,你都试出了什么?”
说至此君冽眸色一沉,“商玦很看重你。”
朝夕下颌微抬,“这不好吗?”
君冽定定的看着朝夕,“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些别的。”
朝夕眯眸,只觉君冽说的不会是好话,可她还是樱唇轻启,“说!”
君冽放在身侧的拳头一攥,“我还发现,你也很看重他。”
朝夕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分毫,冷哼一声,“我如何行事,你也敢插手?!”
君冽默了默,“你可知道在做什么?他不是别的人,他是商玦。”
朝夕挑眉,“那又如何?”
君冽眉宇之间生出两分烦躁,一转身在原地踱步起来,“这个人,且不说他这样年轻就掌管了燕国,你且看他如何对待赵国和晋国的,哪怕他口中说的好听,可那狼子野心却是瞒不住有心之人,这样一个人,哪里能平白无故成为你的助力。”
朝夕抿唇,“你错了,我从未将他当做平白无故的助力,他和我不过是各取所需。”
君冽挑眉,似乎有些不信她的话,随即又问,“你和他,真的要大婚?!”
这个问题朝夕本就不愿多想,此刻被君冽问出来,她眼底更是生出了两分冷意,抿唇半晌才转过了目光,“君冽,你越界了,这不是你该管的。”
君冽哼一声,“我越界事小,你和他越界可就事大了!”
朝夕眉头一皱,“你——”
见朝夕真要发怒,君冽忙抬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我不再说了,你如何决定,我定然都听你的,可是说起大婚这件事,哪怕是我举双手赞成,也总有人不会赞成……”
朝夕眼底幽芒一闪,随即冷笑一下,“可笑,我若要做什么,你们的赞成和不赞成很重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的前任怎么走的你忘记了?”
君冽面色微变,当即抿紧了唇角不再说话。
朝夕转过眼去不再多做纠缠,只神色沉定的看着窗外的夜色,一瞬之后她才道,“你安排的人表现的很好,洛舜华从前虽然贪得无厌却还有些脑子,一般人或许会被他发觉。”微微一顿,朝夕又补一句,“不过近两年他越发不长进了。”
君冽神色一肃,“人是我亲自选的,自然不错。”随即他眉头又是一皱,“对了,今日发现死的人是孙巍之后洛舜华很是生气,他说他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不过到底丢了什么还不知道,我会让他查的。”
朝夕先是皱眉,随即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君冽面生犹疑,又问,“商玦为何一点惊讶也无,你难道对他摊牌了?”
这一点莫说是君冽,便是朝夕都觉疑惑,她抿唇片刻,摇了摇头,“我和他,还不到那个地步,我从未说过,可他……”
朝夕眯眸,“可他似乎早就知道。”
君冽皱眉,“绝不可能!他怎会知道?!”
朝夕垂眸,有些怔忪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可我肯定他不会全无所知,他对我的了解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面对这样一个人,你只能庆幸我们和他是同一边的。”说着无奈一笑,“若是对立,我们几乎没有胜算。”
君冽唇角几动,犹豫道,“那你如何解释今日这一幕。”
朝夕转眸看着他,“你还敢说?”
君冽面色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我只是觉得,你们之间太过亲密,哪怕我知道你们只是在演戏,可从前也不曾见你……所以才……”
朝夕皱眉,眼不见心不烦的转过了眸子。
“你可以滚了!”
君冽站在原地片刻,看着朝夕愣愣的侧脸郁闷的抓了抓头发,而后又闷声道,“你放心,痕迹我会处理,不会有人知道今天晚上……”
朝夕不耐,“快滚!”
君冽盯看了朝夕一瞬,转身走了。
门扉“吱呀”一声打开又合上,过了一会儿朝夕才站起身朝正屋去,子荨和坠儿站在门前,云柘也守在门外,子荨和云柘看着她目光有些奇怪,朝夕心中叹了口气也不多说,推开门朝内室走去,甫一入内室便看到商玦着一件白色的中衣躺在床边。
商玦手中拿着一本书,头发上还带着水汽,听到动静他抬眸看过来,眸光还是温柔且平静的,在这个才经历了一番生死时刻的深夜,朝夕觉得那目光比平常任何时候都叫人难以逃离,朝夕在门口站了一瞬才走进去,商玦的目光便黏在了她身上。
他没有透露出任何疑问,却又给人一种倘若你什么都不说你便是对不起他的感觉,朝夕在衣橱取衣服的手有些滞缓,终于还是道,“君冽是自己人,可以信任。”
商玦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淡淡的“嗯”了一声。
朝夕转过身便见商玦又看起书来,她皱了皱眉,利落的转身到了浴房。
他果然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可他到底知道多少呢?!
没有人回答朝夕的问题,她更不可能去问商玦,在浴桶之中思虑半晌也没有答案,朝夕只好出了浴房,本以为还得面对商玦,却不想商玦竟然已放下书册似乎睡着了,朝夕心中微微一松,熄了灯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
直到她躺下商玦也未动。
朝夕轻轻呼出口气,闭上眸子没多久便陷入了睡梦中。
翌日醒来,手边的位置竟然已经空了,朝夕醒了一会子神下地穿衣,刚穿好衣裳子荨便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公主,殿下在等您用早膳呐!”
一边说着一边侍候朝夕去洗漱,朝夕看着子荨,只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子荨见朝夕老是看她不由得“嘿嘿”一笑,“公主,殿下今日一早起身便拉着扶澜公子和唐先生在讨论您呐,具体说什么奴婢也没听清,不过肯定是为了公主好就是了。”
朝夕眉头微扬,讨论她?讨论她做什么?
朝夕心中怀着两分疑虑,等她出去的时候却发现扶澜和唐术已经不见了,饭桌上摆了早膳,只有商玦坐在那里等她,白月窝在朝夕脚边,听到她出来的声响一下子蹦起向她跑来,朝夕唇角微弯,低头摸了摸她才落座,一坐下便疑惑的看着商玦。
难道没有什么话对她说?
商玦却似没看到她的目光一般,为她布菜盛粥和往常并没什么区别,朝夕皱了皱眉,有些忍不住的问道,“刚才唐术和扶澜来了?有什么事吗?”
商玦手一顿,看了她一眼道,“为了你。”
朝夕不解至极,“什么意思?”
商玦略作思忖,神情平常的问,“你的内功从何修习来的?”
朝夕扬眉,“问这个做什么?”
商玦心知朝夕的戒备心有多重,想了想干脆的叹了口气,见她皱眉盯着自己,下意识抬手抚了抚她的后颈,“也没什么,只是往后你不得再一个人。”
朝夕的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郁郁的盯了他一瞬没说话。
子荨沏了新茶进来便见屋子里二人沉默不语的吃饭,她眼珠子一转不由道,“殿下,公主,听说洛二小姐已经醒了,昨天那么凶险,今日已经给救回来了。”
子荨不喜欢洛灵珺,语气也不见得多好。
朝夕倒是不意外,淡声道,“她落水时间不长,自然救的回来。”
子荨便是一叹,“这个侯府实在是太可怕了,湖里竟然能捞出死人骨头……”
朝夕听的一笑,摇了摇头未曾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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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灵珺醒来的时候已经时近中午,因为前一夜府医对症下了重药,倒是让她整个人好了一大截,待用了些粥,面色稍稍见了些血色,说话的声音也有力许多,只是嗓子还是哑的不行,朱氏守了大半夜,睡了一会儿又起来守着,此刻看上去憔悴万分,洛灵珺素来有孝心,见此也不由得微红了眼眶,“母亲,女儿好了,您快去歇着去。”
朱氏抓着洛灵珺的手长长的叹了口气,“珺儿,这一劫好歹是过了,也幸而有这次才让你想通了,你放心,为娘一定不会让你平白吃亏的。”
洛灵珺点点头,想到宋解意眼底又露出两分恨意,忽然眸光一闪,她想到了昨日昏睡之前朱氏说的那句话,当即面色便是一白,知女莫若母,见她这表情朱氏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朱氏握紧了她的手,“珺儿,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洛灵珺回过神来,摇头,“怎会,只是……”
朱氏笃定的看着她,“没有什么只是,为娘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为娘怎么会害你,珺儿,你一时年轻犯了错,这个错若是被人抓住可怎么得了,想要往高处走,便要让自己没有任何把柄,为娘都是为了你好,你放心,这件事为娘去办。”
洛灵珺呼吸一骤,“母亲——”
朱氏叹口气,语气又强硬起来,“你父亲已经在为你打算了,昨日还专门说已经为你寻到了好去处,无论如何,你这边一定不能出岔子才行,珺儿?”
洛灵珺眼底闪过两分迷茫和犹豫,在朱氏的盯视之下却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她点了点头,而后便把眸子闭了上,朱氏看的满意,抬手轻抚她的发顶,“好珺儿,你好好听话就好了,你的厄运去了,好运马上就要来了,为娘一定让你有个好归宿!”
洛灵珺想到自己以后会有将别人踩在脚底的荣华富贵心中才好受了些,朱氏守到了下午实在受不住了回了自己的梅园,洛灵珺这里便只剩下她和自己的贴身侍婢,那侍婢在朱氏说话时听到了一些,待朱氏一走便忍不住道,“小姐,莫侍卫对侯爷有恩,对您也有恩,眼下这般,何不如让莫侍卫自己离开侯府呢?何必……”
洛灵珺先定定看了那侍婢一眼,见她眼底并无旖旎之色方才攥了攥拳头,她眼底也闪过两分挣扎,可不多时那挣扎便散了开去,她摇了摇头,“不可以,还是……还是按母亲说的做。”说着她神色一冷,“你最好不要坏事,母亲做事可从来不留情面。”
这侍婢听着身子一抖,自然没有忘记早前梅园死了个七个奴隶的事。
主仆二人各有所思,没多久却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热闹的吵闹声,洛灵珺眉头一皱,那侍婢连忙道,“小姐等着,奴婢出去看看。”
这侍婢说着便疾奔而出,没多久那吵闹声竟然到了她的院子里,洛灵珺的眉头越皱越紧,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那侍婢返回,十七八岁的姑娘面上带着一层喜色,进屋便惊喜的道,“小姐小姐,咱们府中有喜事啦!大大地喜事!”
洛灵珺皱眉,昨夜的生死一刻还在她脑海之中,府中又接连生了这么多的变故,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喜事,“什么事让你大呼小叫的?!”
听洛灵珺语气不善,侍婢赶忙神色一正,规规矩矩的道,“小姐!大少爷册封世子的圣旨马上就要到了!侯爷派人请了所有的客人到正院观礼,还派人来请小姐呢,小姐,这可是大大地喜事,侯爷让您一定也要去观礼呢!”
洛灵珺一怔,她虽然不太喜欢这个亲哥哥,可到底是有血缘在的,能得册封她心中也高兴,可是她的父亲侯爷难道忘记了她昨日才落了水吗?哪怕她现在已经好了些,可是让她拖着一副病容去观礼有什么好?!说来说去,这个世道总是以男子为重的!
洛灵珺心中有些不平,一旁的侍婢便小心翼翼的道,“小姐,咱们还是要去看看的好,毕竟是侯爷亲自下的令,若是不去……不然去问问夫人?”
洛灵珺定了定神,响起朱氏所言的洛舜华已经为她找到了好去处,倘若在此时惹得洛舜华不快,那她的“好去处”是不是会受影响呢?!
洛灵珺深吸口气,“算了,不问了,你找件衣服来,更衣吧。”
侍婢高兴的点点头,转身便找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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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王捷到踏雪院的时候有些犯难,洛舜华说一定要把商玦请过去,可是商玦是所有诸侯国王室之中最有身份的人了,对于这种场合人家可不一定会去,怎么样才能把商玦请去呢?王捷皱着眉头敲响了踏雪院的门,他紧张不已,心中默念着待会儿该说些什么,待听到那开门的脚步声的时候顿时站直了神色堆出一脸的笑来!
“吱呀”一声,门被打了开,开门的是云柘,王捷正有礼的一笑要说话,冷不防一个白色的影子猛然从一旁扑了出来,王捷的惊呼声还在喉咙里人已经被白月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白月张开血盆大口“嗷呜”的嚎叫了一声,继而抄起一旁的雪便往王捷身上洒,洒了两下没洒过瘾,它忽然低头一口咬住王捷的衣裳将他往远处拖了几步。
王捷没想到事情会这般,看到白月张开大嘴的那一刻他就被吓得浑身发软,后来白月叼着他往前走,他还没来得及害怕人就已经被扔到了一个雪堆里,他整个人陷进去,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一下白月就死命把雪往他身上夯,瞬间,他整个人被雪埋了起来!
王捷动也不敢动,半晌才听到了一声天外仙音!
“白月,你在做什么?!”
商玦站在门口,看着远处被埋进雪里的大管家有些哭笑不得,一边扶澜闪身而出,手中还拿着一个大雪球,他正要砸白月,忽然也看到了远处的景致,先是一愣,继而扶澜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你个白月,你抓不到我倒是能抓别人了!”
白月“啊呜”的哼哼两声,乖乖地跑到了商玦身边来,云柘已上前去将王捷巴拉了出来,王捷吓得面色煞白站也站不稳,见到商玦连礼都忘了行,倒是商玦,温和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可是侯爷有什么事让你传话?”
王捷猛然醒过身来,连忙道,“殿下,朝廷册封大少爷为世子的圣旨马上就要到府中了,侯爷要请所有的贵客前去观礼,小人正是来请殿下的。”
商玦唇角微弯,“哦?这是好事。”
王捷还未忘记自己的任务,忙道,“那殿下您……”
商玦看了看白月,又看了看狼狈的王捷,笑着点头,“自然会去的,不仅孤去,二公主也会去,我们稍后便到。”
王捷擦了一把汗,连忙谢恩逃一般的退下了。
扶澜站在原地哼一声,“观什么礼啊,不过是个淮阴侯世子也值得大家都去观礼吗?”
商玦失笑,看了眼白月道,“他闯了祸,总不好再回绝了。”
扶澜哼一声,“说的我好像会信你一样!”
商玦不再多说,只进屋去寻朝夕,朝夕听到他的话眉头一扬,“这么快就来了?”
商玦自顾自拿了她的斗篷,“走吧,总要给主人家面子。”
朝夕竟然也不推拒,因是眼上还敷着药,便由着商玦为她穿好斗篷同去正院,扶澜站在原地有些惊讶的看着二人,等到他们出了门都没有缓过神来。
正院是府中接待有身份客人的地方,院落修的极其宽敞恢弘,朝夕和商玦到的时候里头已经站满了人,除却一些贵族之外,王室也都赫然在列,看到这么多人都给了洛舜华面子,商玦捏了捏朝夕的掌心,朝夕十分默契的弯了弯唇。
洛舜华自己也没想到大家都会来,本就特意换了衣裳的他更为容光焕发,在他身边的洛灵修也是锦衣华服十分精神,往日里总有些畏缩,今日却是一身神气,除却这两父子,昨日才落水的洛灵珺也来了,面上画了精致的妆容,竟也看不出有多虚弱,朱氏华服加身不多言,在这几个主子之后,却还站着三个人。
正在正中的乃是一身白衫的侯府三少爷洛澄心,在他左侧却是个一身灰袍的年轻男子,而在他右侧的,竟然是个八九岁左右的干瘦孩童!
接旨之时需要全家主人一起跪拜,因此白日里从不在正宴露面的洛澄心也被允许出现,洛澄心在侯府负责了些生意,因此这里头很多人都认识他,可他身边的两个人却极少有人认识,那灰袍男子面色奇白,似乎常年不见光线,袍子更是一片素色仿佛僧袍,他手腕上还绕着几圈佛珠,墨发垂肩,目光寂静的落在眼前的地砖上,整个人安静的不像个活人,仿佛早已出离了眼前的热闹,饶是如此,他往那里一站还是挺俊如松竹是一道两眼的存在,这个人,就算大家不认识他的脸,看他站在洛澄心的左侧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淮阴侯府的二少爷——洛清和!
至于那个小孩儿,朝夕和商玦却是见过的,今日他仍然干瘦的可怜,眼神有些戒备的闪躲,华服穿在他身上总有些违和,他不安的站着,似乎害怕有人会冲出来抓他!
侯府的三个庶子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自然吸引了不少打量和探究的目光,直到正门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响亮的鞭炮声众人的目光才移了开。
随着鞭炮声响,两队身着乌衣带着高帽的武卫走了进来,这些武卫各个面无表情,身上的衣服绣着凶兽图案,腰间的挂牌上却是狼纹,两队人马走到门口分两侧而立,接近着门口响起了一阵鸣金之声,一个身着赤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手中执着个黑色卷轴大步而来!
“圣旨到,跪迎接旨——”
门口左侧的侍卫洪钟般的大喝一句,洛舜华忙带着众人跪倒,堂中早就留了出来,其余人都站在两侧看着,那手执卷轴的中年男子径直入了堂中,扫了一眼跪在屋子里的人,誰也不看便打开了手中的卷轴,“帝君有谕,今得淮阴侯上禀,其子洛氏灵修得才兼备贤德勤恭已至双十之龄,孤册封洛氏灵修为淮阴侯府第二十七任世子,特此昭告。”
来人朗声念完,便将卷轴一合笑看着洛舜华几人,洛舜华忙带着家人一起磕头谢恩,洛灵修更是一脸的喜色,“谢陛下,臣领旨……”
话音落定,便已要起身去拿那卷轴,颇有几分着急的样子,却不想那宣旨之人将手中卷轴一收让洛灵修扑了空,洛灵修面色一红,有些不解。
来人笑道,“世子莫急,陛下还有一道口谕。”
洛舜华狠狠的瞪了洛灵修一眼,洛灵修这才退了回来重新跪倒,一时间洛家人和其余不知内情的人都是一阵好奇,这册封世子已经册封了,陛下还要做什么?
赤色官服的男子唇角微弯,目光忽然越过众人落在了苦苦支撑的洛灵珺身上,他神色一定,朗声道,“陛下口谕:闻淮阴侯之女洛氏灵珺贤良淑德兰心蕙质乃蜀女典范,孤欲纳其入孤之王宫,予美人之位,命淮阴侯府一月之内送美人入宫。”
朗朗的话语声落定,室内先是一静,继而马上有私语声响起,洛舜华一脸的喜气笑意,洛灵修皱了皱眉也是一笑,只有朱氏和洛灵珺自己,面色煞白的愣在了当地,那红衣官服的男子朝着傻了的洛灵珺一笑,“洛美人,还不接旨吗?一月之内要入宫,可以从先在开始准备了,免得误了时间,陛下要怪罪的。”
来人言笑晏晏,洛灵珺却是瞬间红了眼眶,她转头定定的看着朱氏和洛舜华,眼底满是绝望的吼道,“母亲,这就是你说的给女儿的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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