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的时候,徐昭环照旧在药铺忙了一天,傍晚回到家,刚下马车,面前窜出一人,吓得阿福唰地一声扬起手中马鞭,却听来者说道:“是我,朱之允。”
阿福定睛一瞧,见是他才松了手劲,没好气道:“朱公子,劳烦您下次出现的时候别这么突然,小的真怕误伤您。”
朱之允瞥他一眼,不屑道:“就你那两下子,还伤不到我。”
阿福一听就来了气,徐昭环伸手按了下他的肩头,撑着这股劲,下了车,阿福没敢再言语,徐昭环下令:“你先回吧,告诉父亲我还有事,晚些回家。”
阿福颇为担心地看了朱之允一眼,还是听命地进了门。
门前就只剩他们两人,朱之允看着阿福一步一回头不放心的样子,自嘲笑笑:“同我在一处,我能吃了你不成?”
徐昭环素来不在这种口舌之争上费劲,压根没理会,只问他:“你特地来我家门口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朱之允张了张口,又将话咽了回去,犹豫再三,什么也没说出来。
徐昭环等了少间,见他还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直白说道:“朱之允,我累了一天了,现在浑身酸疼,又冷又饿,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改日再说如何?”
朱之允木楞地站着,也不言语,徐昭环哪里惯他的脾气,回身就要走。
朱之允快她一步上前,伸臂虚拦着:“别走,我有话要说。”
徐昭环拧眉,不耐烦地等着。
朱之允几欲鼓起勇气来,却还是张不开口,见徐昭环脸上越发没耐性,忽而说道:“要不我请你吃饭吧,我知道一个地方,烤羊肉是一绝,还有羊汤,很是美味。”
徐昭环被他说的话勾起了食欲,肚子饿得瘪瘪的,吞了下口水,还是没答应。
朱之允又忙保证道:“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徐昭环问:“你就这么跟我光明正大出去吃饭,不怕被人说闲话了?”
朱之允被她问得有些懵:“我何时怕别人说过闲话?”
徐昭环指了下停在一旁的马车:“不怕被人看见你出入都坐马车,朱家大公子一贯不是喜欢骑着高头大马纵横街市吗?”
朱之允欲言又止,徐昭环见他这般,摆摆手不愿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快走吧,我饿得不行了。”
徐昭环跳上马车,朱之允坐在外面,驾着车往城东驶去。
马车不快不慢,一路上徐昭环留意着外面,看他到底带自己去哪里,捏紧了荷包里的银针,心里盘算着,若是待会儿朱之允意图不善,她就一针扎晕他,这一次,她可不会轻易饶了他。
朱之允将马车停在一处不显眼的酒家门前,徐昭环推开门跟着跳下来,这个地方她从未来过,很是陌生,但里面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一看生意就极好。
“进去吧。”朱之允走在前面领路,徐昭环跟着他进去,老板热情上前招呼,听两人的对话,朱之允果真是这里常客。
“朱公子,可还是老样子?”老板满脸笑意问道。
“可以,另外再加两碗羊汤。”朱之允说道。
楼下已经满满都是人,位子全满,老板将他们让到楼上,一间偏远处的房间,朱之允解释道:“现在这个时间哪个房间都有人,就剩这么一间了。”
徐昭环无所谓道:“我不讲究这个,山间村头也啃过干粮,这里怎么了?我瞧着挺好的。”
是了,朱之允说完就觉得没必要,那时候她啃着干巴巴的饼就着井水往下咽,现在又怎会介意房间的好赖呢?
很快小二就将烤好的羊排端上来,一壶酒,后来又上了两大碗羊汤,一盘子油饼。
徐昭环招呼了一声,就端起羊汤咕咚喝了小半碗,热汤下肚,周身才暖和一些,屋子里燃着炭,她的面色好了一些,多了几分红润。
朱之允为她倒上一杯酒,双手恭敬地端过去,徐昭环见他行这般正礼,很是意外,身形未动,眼珠转了转瞅他一眼,而后坐直腰杆,摆出一副戒备的架势,开门见山:“说罢,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朱之允抬眉:“我无事劳烦你啊!”
徐昭环从荷包里掏出一锭碎银拍在桌子上:“这顿饭我请了吧,不然,我怕吃了不消化。”
朱之允望着她,徐昭环与之对视,竟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一种类似难堪的神情,她大感意外,问:“你到底有何事,不说出来这段饭我如何吃得下?”
朱之允盯着手里的酒杯,转瞬神色恢复如常,起身走了过去,将碎银子拿起,拉起荷包,塞回里面,过程中,他非常小心,并没有触碰到徐昭环的身体任何地方。
回到自己位子上,端起酒杯,高举起,真诚说道:“夏天时候,我脑筋不清楚犯了混,冲撞了你,感谢徐大小姐不计前嫌,没有揭发我,还给了我机会,让我体会行医不易,民生疾苦,若不是你,我恐怕会被周围人的恭维毁掉,变得狂妄自大,唯我独尊,感谢你,让我重新变回了一个好人。我敬你一杯!”
说罢一仰头,将杯中酒尽数喝光,随后再次满上,喝完,如是三次,将酒杯放回桌子上,朱之允又对她拱拱手作揖,随后说道:“这家羊排肉质鲜嫩,可口美味,老板开这家店已经很多年了,手艺信得过。”
徐昭环这下真得拿不准他到底怎么回事了,心里存疑,但见他表面上又一副真诚的模样,也不好多说。
接过他剔好的小块羊排,慢慢啃着吃了起来,一口下去,徐昭环的饥饿全都被勾起,她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连好几块。
自己已经说得如此真切,她还是没端起酒杯喝下一口,朱之允心里有些失望,但见她吃得甚香,又多少有些安慰。
徐昭环啃完排骨,嘴里正腻,咬了两口饼,朱之允指了指羊汤:“就着汤更好吃。”
听从他的建议,徐昭环胃口大开,将整碗羊汤都喝完,朱之允将自己眼前的碗推了过来,示意:“我没动,干净的。”
徐昭环不跟他客气,端起来一口气就喝了一半下去。
吃得饱饱的,徐昭环才有了旁的心思,见朱之允心事重重的样子,吃起东西来食不知味,有些于心不忍。
她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下去,品了品,点头道:“好酒。”
朱之允看向她,不知此番何意,没有做什么反应。
徐昭环将酒杯推过去,抬了抬下巴:“满上呀。”
朱之允重新倒酒,徐昭环端起来冲着他举了举:“干。”
一抹笑意从眼角溜到眉梢,朱之允抿着笑,高举酒杯:“干!”
两人一仰头都空了酒杯。
自此,屋子里像是打破了尴尬的场面,他们边吃边喝,话虽不多,氛围却融洽。
一壶酒很快见底,朱之允唤来小二重新来一壶,外加两个热菜。
徐昭环早就吃饱了,但在这寒冬夜里,围坐炭火盆,手里捧着热汤,杯里盛着热酒,兴致也多了不少,她小抿一口,一点一点喝着酒,对面的朱之允每次都是仰头干掉。
炭火快要燃尽的时候,朱之允喝地已经有些醉了,话多了起来,不住地说东说西。
徐昭环观他神色,提醒道:“你喝多了。”
朱之允脸早就红了,他摇摇头:“醉了好,醉了能忘记一些烦心事。”
徐昭环察觉他的失态,站起身说道:“不早了,咱们都回吧。”
朱之允却发了长久以来第一次脾气:“不许走!我话还没说呢!不许走!”
徐昭环知道跟个醉鬼讲道理是没用的,她冷静站着没动,顺势问他:“你要说什么?说罢,我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