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赶车熟练,趁着路好走时,快马加鞭撵行程,不到晌午,就到了田家村,告知村民后,村里主事的的田老三前来迎接,徐昭环命阿福和朱之允将备好的礼品一一拿下,看着整整一车东西被搬下来,田老三脸上笑意浓了许多。
“大小姐,您别这么见外,村里人都叫我三爷爷,您不妨也这么唤我。”
徐昭环从善如流,立刻甜甜笑道:“三爷爷。”
田老三将他们三人往自家里让:“来我家喝点热水吧,这么大冷天,你们赶路不容易。”
走了几步进了一个院子,他冲着里面大喊:“老婆子,赶紧出来招呼着,来客人了!”
一个中年妇人应声从屋里走了出来:“听到了,听到了。”
徐昭环和朱之允看到来人时,俱是一愣。
妇人明显不过三四十岁,虽面上免不了农村妇人的风霜之色,年纪上明显跟田老三差着一代,做他女儿都可。
“这是宥城徐家药铺的大小姐,你快去准备热汤热水,再炒几个拿手好菜来招呼着!快去!”田老三吩咐着自家婆娘。
“咱们刚吃完饭,我得现起炉灶,你让贵客稍等一下吧。”田老三妻子同他商量。
趁着两夫妻说话功夫,朱之允凑上来极小声音说道:“看不出来这田老三还挺有本事,找个能当自己闺女的漂亮媳妇。”
徐昭环曲起胳膊肘,给了他一拐。
朱之允吃痛,闷哼一声。
田老三转过头来热情邀请进屋一坐。
往里走时,徐昭环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口型说着“闭嘴”,眼里警告意味十足。
朱之允被她凶巴巴的神情逗乐了,见他笑,徐昭环举起手来作势要打他,朱之允佯装认错投降,她才放下手。
田老三默认阿福和朱之允都是下人,所以只给徐昭环让了位。
朱之允很自然地想找位置坐,却发现没有,阿福已经自觉地站在徐昭环身后,还冲他使了个眼色。
徐昭环也不管,等着看他作何反应。
朱之允犹豫再三,没有开口,默默地走到阿福旁边,站在徐昭环的后面,像是哼哈二将守着主人。
进村之前朱之允已经同徐昭环讨论过此事,徐昭环并不拦阻他表明朱家少爷的身份,只是提醒:“若是因为你说了是朱家人,被村民们扔石头,可不要连累我。”
朱之允气愤愤地反驳,心中却明白,她说的没错。
朱家压榨药农,早就惹得村民怨声载道,若是真的说他是朱家的大少爷,恐怕村民们都觉得晦气,怕他来村子后,他们年都过不好。
是以,他决定此次低调行事,先熟悉路经和村里人的关系,为日后铺路。
徐昭环问了田老三一些药材长势上的事,两人没说一会儿,阿福就悄悄地拉着朱之允往外走,他不肯,阿福手上暗暗用了力,朱之允险些跟他动起手来。
徐昭环察觉,回身冷冷扫了一眼,阿福当即站定不敢再动。
“阿福,你出去收拾下马车,另外再给马喂点草料和水,忙去吧。”
阿福看了朱之允一眼,露出为难的神情。
徐昭环点点头:“去吧。”
阿福这才出去。
她知道阿福所担心的,无非是不想让朱之允知晓药农的详细事宜,但她不在乎。
田老三继续讲,两人又就着药材的诸多事宜聊着,朱之允听得分外认真。
半个时辰后,田老三妻子近前来,说饭菜准备好了,这就端上来。
村里不似城里富贵人家,还有专门的饭厅,田老三算是村里较为富有的,屋子里好歹有张正儿八经的桌子,妻子将饭菜都端了上来,众人落座,准备吃饭。
田老三妻子为阿福和朱之允单独准备了两个菜,他们两人只得在厨房凑合吃一顿。
阿福并无事,吃得坦然又自在,朱之允就没那么好受了,他哪里受过这种气。
“朱公子,您怎么不吃?”阿福咽下嘴里的菜问他。
朱之允甚至都没伸手去拿筷子。
“我不饿,你吃吧。”
阿福猜到了他为何别扭,偷偷一笑,由得他去呗,自顾吃起来。
村里有人来喊田老三,说俩人为了争井浇地打了起来,田老三忙起身跑了出去。
田老三妻子进来倒水,见徐昭环一人坐着,停下了筷子,上前问道:“姑娘,您还吃吗?”
徐昭环摇摇头:“我吃饱了,多谢三奶奶。”
因众人都随着田老三的辈分喊她三奶奶,徐昭环便也这么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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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老三妻子上前坐下,为她添了茶,见徐昭环模样和气,便问道:“请问姑娘贵姓?方才外子说得急,我没记住,还请姑娘见谅。”
徐昭环听她言辞同乡野村妇很是不同,不由得向她看去。
“我姓徐,宥城徐家药铺的大女儿。”
“哦,徐大小姐。”
徐昭环客气道:“我是晚辈,三奶奶唤我昭环就行,不必这么生疏,田家村多年为我们家供药材,咱们不是外人。”
田老三妻子笑了下:“我年轻时候曾在宥城待过,那是个好地方啊,四季繁华,人来人往,生意兴盛,尤其几家点心铺做的桂花糕,好吃极了,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了。”
她的神情似是有些迷茫,陷入到了回忆中。
徐昭环放低了声音,轻声问道:“您是宥城人,咱们就算是老乡了,怪道我方才一见您就觉得您气质和谈吐都跟田家村里旁人不一样。”
田老三妻子点了下头:“我很小就被卖到宥城做丫鬟,不过我命好,老爷没苛待过我,反倒是教我识了一些字,学了点小曲子,吟诗抚琴,也懂些皮毛。”
徐昭环见她虽人到中年,却身形苗条,并不似平常生产过的村妇,膀大腰粗,脸上有常年日晒的黝黑,手上也非常粗糙,都是经常做活的痕迹,很难想象,她口中的以前是那般逍遥的日子。
且闻她言,又是个有故事的人。
虽心中略微感慨,话却不能戳人心窝,徐昭环思忖一番,赞道:“识文断字已是难得,三奶奶果真与众不同。”
田老三妻子似是有些高兴,但她已不是年少懵懂的时候,旁人一句好话就哄得头晕,知道徐昭环的话带了三分客气。
但她素来心高气傲,总觉得山村埋没了她的一身才华和相貌,为自己感到不平,今日见徐昭环年纪轻轻,身份金贵,不免有些嫉妒。
“徐姑娘过奖了,我不过就是寻常村民一个,每日忙的不是做饭就是伺候外子和孩子,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她没有亲切地唤她名字,也没有见外地称呼她为徐大小姐,而是这种选择了徐姑娘这个不出错的称呼,倒是挺有主意。
徐昭环笑了笑,举起茶杯:“今日相识就是缘分,晚辈初来乍到,需多多仰仗三爷爷和三奶奶,今日这顿饭,美味可口,昭环在此谢过三奶奶,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田老三妻子被她这一尊,心里痛快了些许,有些矫情地推辞着,不肯举杯,徐昭环也不言语,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双手没有落下,照旧举着茶杯。
田老三妻子这才端起茶杯,仰头喝下。
徐昭环弯了弯唇角,将茶一饮而尽。
“说起来,咱们也确实有缘分,论起姓氏,咱们还是本家呢!”田老三妻子放下茶杯后,明显对她亲近了许多,闲话起家常。
“是吗?三奶奶也姓徐?”
“是,我本命唤做徐彩儿,嫁过来后随着老三的辈分,大家开始叫我田家嫂子,这几年岁数大了,就叫我三奶奶了,说来可笑,我不过三十七,竟当起了全村老少的奶奶了!”徐彩儿说完摇头苦笑几声。
徐昭环顺势夸赞:“那也是三爷爷能干,大家尊敬他,所以才心甘情愿认您这么年轻的奶奶,我看三爷爷不似一般粗人,待您很是客气,这就太难得了,多少男人从来不拿妻子当回事,单凭这点,三奶奶您就是有福之人。”
徐彩儿脸上略略浮现起骄傲的神色:“老三待我,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