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洛凝奇道:“怎么?你师傅走了?”
刘天河点头叹道:“我那时也是惊诧万分,自己怎会无缘无故的上了崖顶?师傅留下这张字条,显然是已经仙踪远去了。但我仍不死心,又从上面向下张望,却见那崖壁间凸出的石台也不见了,这才醒悟二十年之期已到,师傅终于还是与我分别了。”
刘天河说到这里,眼中又开始泪光点点,二十年来朝夕相处的授业恩师忽然没了踪影,那种心情显然不是局外人所能理解的。
他抬袖拭了拭泪水,继续说:“我知道此生再难与师傅相见,不由得悲从中来,在崖上放声大哭了一场,这才叩头而去,寻思着是不是应该先去看望父母双亲。”
“但随即又想,隔了二十年不见,自己从少年变成中年,样貌已然大变,父母是否还能与我相认?即便认出了,以他们老实巴交的性格,定会让我恪守祖训,留在山中做个乡民,那师傅辛苦传授我的本领又有何用,二十年的时光岂不是也就此白费了?”
“思虑再三之后,我决定狠下心来,暂且不去寻父母,先到山外去看一看,若能遇到心系天下的贤德之人,成就些功业之后再回来,二老定然也就不会再加以阻止了。”
“但天不遂人愿,很快我便遇上了这伙山贼中的几个小喽罗,他们见我身上连半文钱财都没有,正要加害,却被那大当家的范统赶来阻止了,他见我一身读书人打扮,像是有些机谋的,便请我上山坐把交椅。我不懂武功,怕真的触怒于他,白白送了性命,只好答应下来。”
“上山之后,那范统和他浑家倒也十分热络,丝毫不拿我当外人。我心想自己空有师傅所授的本领,但既无经验又无本钱,这样出山怕是什么也做不成,况且还有师傅走时还留字让我‘遇剑而出’,不能不尊。而这伙山贼虽是乌合之众,但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正好让我试练一番。”
“自此之后,我帮他们筑垒设防,操练人马,立订军规,也算有点成效,期间还打退了两次其他山寨的袭扰,那范统对我更加言听计从。我见他人虽好色了些,但本性倒也率真,后来便跟他结拜为异性兄弟。只是手下喽罗中难免有些不肖之徒,小可也只能徒呼奈何。”
顾洛凝点了点头,经他这么一说,上山时所见的那些堪称专业的防御工事就解释的通了,当下又问道:“那你师傅所说的‘遇剑而出’又是什么意思?”
刘天河指了指她手里的宝剑说:“原先我也一直不甚了然,但今日见到这剑身上的刻字后,便霍然开朗了。”
“……哦,我明白了,你之所以想见澜……嗯,想见晋王,就是因为看到剑身的名号,而他就是想要找的心系天下的贤德之人。”
“正是,小可二十年来刻苦学艺,为了便是有朝一日得遇明主,建功立业。晋王殿下威震西北,乃大周栋梁,小可愿誓死追随,纵然肝脑涂地,也
在所不辞!还请姑娘代为引见。”
顾洛凝问:“你被师傅带去崖洞时,只怕晋王才刚出生不久,此后二十年都没出来过,怎么知道他威震西北的事情?”
刘天河微微一笑道:“正所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师傅除了教我本事外,还时常与我讲解天下大势和各种风闻,晋王殿下的威名我自然是知道的。”
顾洛凝听到这里,已经确信对方完全是真心实意的想投入澜修麾下,于是说:“好吧,晋王殿下英雄侠义,礼贤下士,只要你有真才实学,他也一定会重用你的。”
这几句话半吹半捧,连顾洛凝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就顺口帮那个男人打起了广告,俏脸上不由得一红。
刘天河却恍若未见,连忙抱拳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这个……小可观姑娘姿容绝世,仪态气度更是不凡,定然身份尊贵,不知与晋王殿下如何称呼?”
顾洛凝一听这话,顿时更尴尬了。是啊,自己现在跟澜修属于什么关系?
如果按照前世的标准,他们两个或许可以算作恋人未满,可是搁在这个时代,他们的关系就是……没关系!
当然,也不能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堂堂夏国公主跟在周国王爷身边,这种事情别指望能解释清楚了。
算了,算了,胡诌一个吧,什么身份比较合适呢?
顾洛凝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不免心中烦躁,随口说道:“本姑娘在王爷身边打零工,混口饭吃。”
“啊……”刘天河瞪着眼睛,望着她的目光一片呆萌。
“啊什么?想让本姑娘帮你引见,还不快点放我下山,打听那么多干嘛?”
“啊,这个……是小可孟浪了。”刘天河也尴尬的笑了笑:“小可今晚正有此打算,请姑娘这便跟我走吧。”
“这就走?虽说你那结拜大哥是个‘饭桶’,可是还有他老婆和半山处那几道城关呢,就算咱们顺利逃走了,回头有人通风报信,他们岂不是又会来找麻烦?”
“姑娘不用担心,小可早已留好了书信,大哥和嫂嫂也是重情重义之人,看在小可面子上,也会再来为难,姑娘尽管放心好了。”
顾洛凝这才稍稍放心,紧接着又说:“慢着,还有一件事,你们抓的另外那个姑娘在什么地方?要走必须带她一起走,否则就算到了晋王殿下那里,我不光不帮忙,还要说你坏话。”
“……”
刘天河想了想之后,苦笑道:“小可依了姑娘倒也无妨,只不过……只不过那位小姐脾气甚大,这几天更是吵闹得厉害,若到时惊动了众人,咱们再想下山又要多费一番周折。”
顾洛凝道:“这个不用担心,你只管带路,剩下的事情交给本姑娘就行了。”
刘天河点点头,当下也不再多言,将包着龙血三七的包裹小心的背在肩上,又将父母的
药锄插在腰间,整个人瞬间就透出了几分浓郁的乡土气息。
他转身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探出头去朝外面望了望,然后朝顾洛凝点了下头,示意没有异常,可以行动。
顾洛凝也不再迟疑,拿好澜修的宝剑便跟他走了出去。
今晚或许是阴天,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盖,完全看不到一点影子。山风习习,吹在身上顿时觉得凉飕飕的。
刘天河抬手朝院子对面西边角落处的房间指了指,轻声说那姑娘就被锁在里面。
顾洛凝举目望去,只见那房间的窗口仍透着昏黄的灯光,想来里面的人还没有睡。
废话,被一伙蟊贼抢上山来,其下场可想而知,即便能保住性命,也难保住女儿躯体清白,这种事摊在这个时代的姑娘身上,的确比死还可怕。
顾洛凝不由得想起自己在送亲途中被马匪劫去的事情,后来被耻辱的退婚也是这个原因,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儿,自己早已成为被锁在崇国深宫中的王妃,不会被“父皇”送去到玉真观出家,不会发生以后的事情,更不会遇上澜修。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应该感谢当初那伙马匪“仗义出手”,人的际遇就是这样,有时候看似惨不忍闻的祸事,却无意中开启了另一段更加精彩的人生。
尽管现在那姑娘受了些惊吓,但却没有真的遭遇不幸,看来这群山贼的确如刘天河所说,并不算太坏。
顾洛凝发现,自己忽然对“贼、匪”之类的人群产生了莫名的好感,这种严重违背前世职业原则的想法,让她狠狠地蛋疼了一把。
本姑娘可是肩膀上扛着两颗“花”的特勤队警督哎,两颗“花”!节操和底限还要不要了?
她叹了口气,收起心中的胡思乱想,打着手势让刘天河跟着自己沿院墙慢慢绕过去。
大约小半柱香的工夫,两人便绕到那间屋子前。
顾洛凝让刘天河呆在原地,自己则走到窗户下,稍稍回退几步,接着助跑一跃,就“砰”的破窗而入,落进房间后就地一滚,卸去前冲的力道,耳畔同时听到一声娇细的惊呼。
她站起身来,只见这房间与先前自己所呆的那间格局相同,只是稍稍小了一圈,对面的土炕上正有个身穿红衣的少女缩在墙角处瑟瑟发抖,脸上满是惊惧之色,但眉目俏丽,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年纪。
顾洛凝暗道原来是个小妹妹,下山之后得赶快帮她找到家人,只希望这段日子的遭遇千万不要给她留下心理阴影才好。
她当下便用前世做警队里危机谈判的方法,先做了让对方保持安静的手势,脸上露出足以令人信任的微笑,柔声道:“这位姑娘,不用害怕,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正当她准备开始进一步劝说对方的时候,那红衣少女却忽然娇躯一颤,身子凑向前来,瞪着俏目,一脸惊讶的叫道:“三皇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