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比之上一次打砸还要彻底,几乎已经没有能下脚的地方了。
李清止收拾了几口人的衣服细软,包了放在地上,她就坐在上面抹着眼泪。
朝宁一进屋,小姑娘立即就哭了起来:“姑姑!”
她过去将受惊的侄女拥在怀里,屋里一片狼藉,她收藏的许多药材都散落在一旁,李厚一脚踢开摔碎的个陶罐:“幸好宝儿不在,不然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事,看了户贴又一顿搜查,不知道找个什么东西!”
林十三紧随其后,摸了摸他的光头:“你看,听我的早住进郡王府,就没这回事了。”
朝宁的目光从散乱的干药材上面轻轻扫过:“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李厚开始挪动桌椅:“现在我们怎么办?”
十三按住了他的肩膀:“别收拾了,这么乱等收拾好也亮天了,跟我去郡王府吧。”
朝宁放开李清止,也回身扶起了桌子来。
李厚也拿不定主意,抿唇看着她:“姑姑……”
林十三跟了过来:“走吧,我来背清止。”
李朝宁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只拽住了他的胳膊:“我为什么要去郡王府?我去郡王府干什么?若不是信陵君,说不定我还没有这些祸事,我靠谁能靠一辈子了?她们这明摆着是一个想要我性命,一个想要我的东西,可当真是视人命如草木,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十三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头:“顾修应当不知,先与我回去,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抚着胸口,里面的半截玉如意,仿佛有了温度一样扫着她的心。
朝宁摇头:“我不,我现在拖家带口就去东宫跪着,早晚求得机会面圣说道说道!”
李清止也在地上哭着:“可不是!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亏得宝儿没在家,要是在家还不得给人都抓走了!”
她越说越是哭得大声,林十三要背她,可她说什么也不去。
几个人正在屋里争执,忽听邻居家的狗汪汪叫了起来,外面又是一阵骚乱,李朝宁回头,从窗口能看见院子里进了许多人,她身一动,当即被林十三拽住了。
他挡在她的身前,先一步走了出去。
朝宁连忙跟上,推开房门,院子里果然多了许多人。
火把照亮了整个小院,侍卫队侧立两旁,只见一人缓步走进。
顾修负手而行,他的身上还披着一件眼熟的斗篷,李朝宁向前一步,站在十三后面不解地看着他。
他一招手,身后又有人冲进屋里搬了个椅子出来,男人撩袍坐下,侍卫队齐齐吼了声着,自他身后颤巍巍跟进来一个身穿官府的男人。此人浑身圆滚滚的,连滚带爬跪了他的面前。
顾修的目光穿过林十三的肩头,就落在朝宁的脸上:“宵禁还未施行,青天老爷倒是先体察民情来了,看看都哪些人干了什么好事,打着谁的旗号,一个个都给本王查清楚了,本往就在这等着,今夜查不明,唯你是问!”
这样的场景真是似曾相识,林十三抱臂以对,抿住了唇。
他看着顾修,只冷笑一声:“你动作倒是快。”
李朝宁在他身后拽了下他的袖子:“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这假和尚回头和她说了什么,女人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二人站在一处,略显亲密。
顾修靠在椅背上,伸手拽过斗篷的帽兜,这就戴上了,秋风才刚吹过,这便遮住了他的眼。
一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宝儿一骨碌爬了起来,她伸手揉着眼睛,抬眼看着陌生的帐顶,一时间有点迷糊。片刻之后,她才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小姑娘站起来跳了跳,又舒展双臂做了几个动作,发现自己力气还在,顿时无畏起来。她自己穿了衣裙,披着长发这就下了床。
翠环在外间听见她的动静连忙进来给人按住了,她撩起宝儿额前的碎发,摸了摸:“小祖宗你怎么起来了?”
宝儿脸色还有些发白,乖乖让她试着体温:“我没事,我好了。”
翠环也不敢放她走,只牵住了她的手:“好什么好,再睡会罢!”
宝儿坚决摇头,她也没有办法,只得推了孩子过去梳头。
早上还有点凉,穿戴整齐又吃过早饭了,宝儿便一刻也坐不住,跑了外面去找林十三。
他就住在原来老太太的院子里,仔细问好了地方,宝儿蹬蹬蹬就跑了去。
郡王府里一共也没几个人,偌大的院子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她小腿跑得也快,到底给翠环远远甩在了后面。可惜进了菜园子,却没瞧见半个人影,平日这个时候林十三已经在园子里浇水了。
她站定,对着园子里喊了一声:“十三叔!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她,小姑娘鼓起两腮,又喊了一声:“十三叔!”
还是没有人回应,林十三每日天亮必起,打坐念经练武浇菜园子,几乎都在这个院子里,没有听见任何的动静,应当不在。她之前来过这里,老太太这才没多久,本来也是不害怕的,但是经过昨日那么一吓,难免胡思乱想。老太太这个院子的青砖路本来就被藤蔓蔓延缠得严严实实了,宝儿左右看了看,捂紧了胸口喃喃自语:“没有人我可走了啊!”
说着转身就要跑,就在这个时候,青砖路的尽头,房门忽然自己开了。
宝儿站定,转过身来。
日头一出,清晨的凉意似乎散去了不少,她仰着脸向前一步:“谁?”
谁也不是谁,只远远地能看见房门开着,屋里光线很暗,什么也看不真切,林十三必然不在,他可从来不会这样逗弄她。宝儿眸色漆黑,大喝一声:“什么人在那装神弄鬼!”
她倒是一脸正气,逗得屋里人笑出声来。
喜童趴着门口也笑得不行了:“傻宝,你可逗死我了!”
说着,他将顾莲池推了出来。
他们可来了好一会儿了,顾莲池双手放在腿上,也是强忍笑意:“怎么?你也知道害怕?”
宝儿当即否认,挺胸道:“我没害怕!”
她的脸上还有病色未去,顾莲池从蔓藤下出来,一眼瞥见她苍白的脸,抿住了唇。
到了她面前,喜童挤眉弄眼地对她笑:“宝儿,我们小主子要去常远山,你去也不去?”
很显然,他是知道了她们的渊源,才故意这么说的。
宝儿不喜欢拿她打趣的人,当即转身:“你们爱去哪去哪,我不去,我去找十三叔,我要回家。”
她抬腿就走,顾莲池在她后面叫她:“站住!”
宝儿充耳不闻,只管跑了起来,急得他身一动,差点摔下去。
喜童眼看着小短腿跑得真快,赶紧去追,也幸好她正撞见来寻她的翠环,俩人差点撞到一起,后来追过来的喜童才到身后,这少年弓着腰,双手按在膝上,跑得气喘吁吁的:“宝姑娘,宝小姐,是喜童错了好不好?您大人有大人量别恼我了,我们小主子有话跟你说,快跟我回去吧!”
宝儿不想理他:“我找我十三叔去!”
喜童再不敢逗她,只摆着手:“十三爷昨晚上压根就没回来,我们王爷也没回,真的!不信你问问翠环姐姐。”
翠环点头:“是没回来,我也才知道。”
顾莲池自己推着轮椅,慢慢在青砖石上面露了面,宝儿回头,犹豫了一下,喜童赶紧牵着她的手,给她拉走了。给人送了小主子面前,少年直弯腰告罪:“小主子也别气了,都是我不该逗她,你们两个人就饶了我吧!”
说着在后面戳了下宝儿。
宝儿向来是有话直说的:“你叫我干什么,我不想和你玩。”
顾莲池皱眉:“为什么?”
她不高兴地看着他:“你们还故意吓唬我,其实我都有点害怕了。”
顾莲池飞快开口:“以后不这样了。”
宝儿从来心软,当即就不在意了:“你叫我干什么?”
他看了眼喜童,坐直了身体:“我是真的要去常家,你要不要去?”
她以为他故意捉弄她,当然皱眉:“我说了我不去!”
顾莲池扬着脸,淡然地叫喜童推着他走:“好吧,你不愿去就不去,那可是真可惜了,见不着沈江沅了。”
宝儿怔住:“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喜童已经推着顾莲池往出走了:“沈小公子马上要跟随沈老爷去江南了,昨个就是来告别的,现在去常家的话还能见着他,一会就走了。”
宝儿摸向腰间的锦袋,那里放着金匕首。
本来十三叔答应了她,起早就带她去沈家,还给沈江沅的。此时却是犹豫起来,她看着顾莲池,张口也没说出话来。
喜童回头:“真不去吗?亏得我们公子一大早叫人去打听的……”
话未说完,顾莲池已然皱眉:“闭嘴!”
喜童不敢再说下去,只回头看着她。
宝儿也是犹豫,她做事向来是一根筋,想起来什么做什么,此时脑袋一热蹬蹬蹬跑了过来,站在顾莲池的面前了,可却又抿住了唇看他,只脸色更不好看了。
顾莲池脸色不耐:“怎么?去还是不去?”
她低头,从腰间的锦袋里拿出了金匕首来,递到了他的面前:“莲池哥哥,好哥哥,能不能帮我把这个还给他?”
小姑娘娇憨的脸上,是十分的恳切。
她是很认真地求他帮忙,他抬眸看着她,却没有接。
他忽然想起了那天昏昏沉沉间睁开眼,看见她通红的眼睛,喜童说常家不干人事,去抢孩子了。
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宝儿并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渴望进那大宅院。
她甚至是厌恶的,也对他们有着未知的恐慌,就像刚才那个空屋子,她可以坦然面对,问是什么人装神弄鬼,但是并不会走过去。他一伸手就将金匕首拿了手里,这就对她扯了扯唇。
宝儿对他笑:“谢谢!”
顾莲池却是举起了金匕首来:“一会儿你见了沈江沅,你自己跟他说。”
她顿时瞪眼:“你!”
他抓过她的手,啪地将匕首拍在她的手心里:“你只管跟我去,看哪个还敢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