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回了我的菲园…
许是昨夜我的身影看起来过于鬼鬼祟祟,身形偏偏、玉树临风的钺玺便方方正正在我背后一站,用他那么一双令见者唏嘘哀叹其绝世美貌的眼睛盯着我发呆,不由得盯得我瞬间脊背发凉。
如此失态的我,若是被母后知道了,铁定又会同父王絮叨唠叨要将我嫁去炼蛊的。
我如今的日子,便是得过且过,靠着死撑着不说同意的父王,安安稳稳又胆战心惊地躲在菲园炼器,最怕的,就是母后拿钺玺的到来对我“好言相劝”。
钺玺昨夜说,今日日出后要来菲园见我,让我腾出时间等他。
于是此时,我便规规矩矩地坐在琉蕤小亭中四四方方的原石桌旁,啃着可口的苹果,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单看这春光烂漫春意无限,一时觉得本宫这园子风景还真不错。
本宫自六岁那年正式从母后的宫殿移于菲园独居,父王宠爱,为我设立竹林门护,以竹净灵气,又以松林为守护,环绕着花音静水池,而琉蕤亭正建在池水中央,且取名有“葳蕤茂盛,倾世为宠”之意。
那日夙茗匙气通整个袁珐,我的宫殿便随着高悬于琉蕤亭之上的夙茗匙被吸入亭中灵力结界,紫泠宫的封印就此成立。
如今盛春,不得见琉蕤亭夏秋没底之景,翠荷围园之盛,唯有冬春之际的同心陆上花海圆,能陪我一聊心悦。
我坐在琉蕤亭中央,和着风赏着我的繁花,却在不经意间被人轻敲了一下脑袋。
这样动作并这人未到香先至的茉莉香气,便是不守时的人终于赶到了。
我继续赏着美景啃着苹果,埋怨似地说:“玺哥哥你不守时啊!我等你等的都饿了。”
他没回我话,只是静静坐在身后桌旁。
难不成不是钺玺?我狐疑地扭头瞅瞅,确实是他。他习惯性地看着我傻笑,说:
“我就知道我不出声的话你会回头的。”
“…”
他突然深情款款,目光移向远方:“玲儿,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恍惚了一下,即便时光如梭,怎么能不记得,他可是我遇到过最为呆脑袋的人,我自然印象深刻。
可看着他一脸怀念的样子我却也不好意思扰了他的兴致,其实我是更想知道宝盒的事情进展如何。
已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日那时,我才九岁,对紫水晶的掌控还不大熟练,便遵着父王的要求在花音静水池上转化灵气。
本来一切相安无事,却突然冲出一个同我年纪相近的小男孩儿,吓得我身形一转,险些落水。
我扭头一看,那小男孩儿已然绊了柱子落入水里,飘在半空中的我顿时惊了,脑海里捋一捋这一切,然后小心翼翼的向湖水看了看,既然冒着泡,想必他应该还活着,下一秒,一颗头就露了出来…
于是我费了好大劲,才把落汤鸡似的他拉上岸,却被他问道:“你还好吧?”
他掩着面咳嗽了好久,又来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要掉水里了。”
我看他这腿脚不灵便地样子回道:“我?明明落水的是你啊?”
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原是他误以为我要跳水,出于好心要来救我,可是,谁家孩子落水前还会在水池上飞一圈的?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好心的孩子是炼蛊族王位继承人,本是与当时的玺王也就是他父亲一同来袁珐做客。
然后钺玺身体不适想去处僻静之地散个步,才误打误撞进了菲园,然后,被我救了。
如今的我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茉莉清茶,斜眼偷偷瞄了瞄他。
当年的钺玺,真是出了奇的呆头呆脑,虽说近两年来已经改进了许多,但是总是喜欢回忆当年这桩无可奈何的事。
要知道,若不是因着这件事,我还不至于将我园中婢女侍卫全都撤了出去。
他若不是兄长,我实实在在是不会给他解禁制,让他自由出入的。
他若不是兄长,早被我请出去了。
我笑而不语,比起同他蓦然回首往事,品着今日清远送来的茶水,还是很有趣味的。
钺玺仍在怀念:“我当时的确有点儿迷糊了,没意识到你正在修炼,不过幸好没有危害到你。”
我回首淡淡对他笑了一下,心里有苦无处诉。
“你知道,你母后还有我们圣姑给你我定下了婚约,其实我这次来就是准备向和王提亲,定下我们的婚期。”
我一口苹果卡在喉咙里,险些噎到。这苹果可真耐啃。
可这么个趋势,实在太吓人了,我还真没想过不到十七岁就嫁人的。
我抬头偷偷地瞄了他满怀期待的表情,一阵哀愁。
不过也不早了,毕竟母后十四岁嫁的父王。可我心里很是不安,所以换个话题为好。
“诶?可我听匆玉说你们是偷跑出来的啊!”我叼着苹果,很是漫不经心。
钺玺红了脸,盯着园木桌子半晌没有回话。
我…一时嘴快竟然把重要内线给供了出来,估计下回再想套匆玉的话估计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看钺玺的表情,想来此番前来圣姑大人是不知情的。既然圣姑不知情,那便是钺玺一厢情愿,算不得数。
至于匆玉,改日得好好凑份礼物安抚安抚他。
我装出一副担心国计民生的样子:“而且,玺哥哥,我还没有承继灵巫之位,现在说婚事真的早了些。”
既然是母后定的麻烦事,拿母后头等关心之事当借口最好不过了。
“不打紧,灵巫大人那里好说,我们迟早得在一起。你说对吗?”钺玺一脸“我说的很对”的表情。
我觉得我现在需要一大杯水来撑到没有力气回答这个问题。
据匆玉说,钺玺会在父王今日朝事结束后提此事,我一边给匆玉介绍,我带给他的这一张由轩月堂哥也就是袁珐大将军亲自打造、并刻着锦绣山水的**,一边想着再不去阻止就来不及了。
正要苦闷,父王那只五彩飞幺鸟匆匆忙忙地飞来我的琉蕤小亭,气喘吁吁地将我给它倒的茶水一饮而尽,大着嗓门说父王要我还有颖儿带兵帮助玺王抵抗魔族入侵。
我愣住了…
钺玺不是去找父王说亲了?怎么还说出了个魔族?看来,是真出事了。
颖儿整装待发,于是我们跟钺玺汇合之后,立即赶往炼蛊族。
后来才知道,那天他去找父王,还没来得及说婚事,报信使就急匆匆闯进来,说圣姑连发三条紧急召唤书请他们首领玺王回炼蛊大地。
魔族的袭击太过突然,炼蛊毫无防备,节节败退,已经有几座城池失守,护域四大城门已有两个落入魔族掌控,形式危急…
这么多年,因着始轩之门的封印,魔域的生灵其实很少有能出来的。魔族虽一向与他族不睦,但也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如今竟大军来犯,是闹哪样?难不成,炼蛊有什么至宝?
古书载,炼蛊族地处袁珐东部,与魔域隔汜水河而望,相距较远。炼蛊自古以来便不如袁珐花景馥郁,安定。
当年炼蛊族领地本是一片荒凉,一族无首领的民众原居之地被魔族侵占,被逼无奈,举族倾逃至炼蛊大地。神域将军到来,平息了炼蛊大地祸乱,才让炼蛊一族安定下来…
因东门地势,最易攻不易守,虽西门最近,思量再三,我们还是绕了个大圈子从东门到达炼蛊。
兵分两路,颖儿和钺玺从东门正攻,随后支援北门,而我就带兵去未被占领的南门支援,然后从内往外打通西门。
说来也怪,能在袁珐炼蛊都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将炼蛊逼入此境,魔族恐怕是做了大文章。
据手下士兵汇报,南门领军将领为魔域第三冥卫士骀迫。
一眼望去,那一身魔气横溢的魔兵露着那么一张凶悍的脸,寒光闪烁,有半撇眉毛都陷入眼窝中,整个体型十分高大壮硕,肩上扛一柄垂天斧,一条没有袖管的臂膀画着黑金花纹,似可力拔万金。一身黑金盔甲,似乎是刀枪不入的材料。
不过这体格,跟我用尽心力画出的“美男子”,似乎不相上下。
我的画技,自然…前途无可限量。
既然是魔域第三,恐怕我不会很轻松就斗过他。想到这里,顿了顿,握紧了手中玉笛。
可怎奈何紫水晶再次灵气外散了,不过这次略有些不同。
玉笛之音清冷,阵阵音波弹向魔兵,在他们听来这定是使精神受扰的颓靡之曲,魔兵渐渐力竭而溃,不过,首领的那个骀迫,确实不怎么受影响,看样子得换个招数。
得了紫水晶后,我便能将我全身的灵力全都灌输到一处,发出逆运之音,可此时也最为脆弱。
只是没想到那么个彪形大汉被我一击便临阵脱逃…难不成是被我虚晃一招吓到了,觉得打不过我?
我匆匆赶到,在西门内部与外部的匆玉里应外合。
我深觉欣慰,多年不见,匆玉真的是出息了不少,竟然来单挑西门守卫魔兵,似乎还逼来了魔域第二冥卫士,回去定要与他好好切磋一番。
对于魔域第二冥卫士,我还是有那么点儿印象的,听说她是个玩琵琶的高手,她对她的那把水琵琶,造诣之深可谓无人能及。
相传她那水琵琶是玄冥王大败水魔族后用水魔族至宝水灵株为她苦练两百年而成的魔器,因而邹伶能轻易调用水魔族的力量。
一阵乐曲忽地乱我心智,我在西门内备受干扰,这便是邹伶的琵琶音了。
我循着声音一路打过去,就看到一身着蓝黑相间长裙的女子,头发盘绕脖后,绕到肩上。
这便是邹伶了。可跟她对战的这人,是谁?
我的笛音好像给那人提供了不少支持,他竟然还有空瞅我几眼,对视那么一瞬间,却觉得似乎从哪儿见过。在我帮助下,那人竟然一招就重伤了邹伶,还说了一句:
“你的琵琶声真没有这笛音好听啊!”
我愣了下,这是在夸我?
见那人剑指邹伶,我也觉察到匆玉还有另外一个白衣女子已经极力打退了过半魔兵,这才准备飞身落下。
不巧的是,刚一靠近那个人,紫水晶就开始大幅度灵气散失,我便飞不稳了,正准备以玉馗翎收服紫水晶灵气,更不巧的是,我被偷袭了…
好像是被魔域的援兵伤了,一瞬间灵气大幅外泄,我便只剩下微弱的意识了,从半空中掉落的姿势估计很难看,本来伤的就重,要是再摔个好歹…
意料之外的被谁抱了才没有摔到地上,是匆玉?幸好幸好,他肯定会冒死相救。
不过,这么一身蓝绿色的衣着,还配了一柄,这是,神域之剑!难道不是匆玉?
“喂,我伤的,有点儿重,带我去炼蛊城。”我扯这最后的力气喊了一声。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只是觉得被温暖的抱着,本来这会儿治愈能力差,却有一股异常强大的灵气在护着我自我恢复。
后来回忆起来,由衷佩服自己,第一次见那家伙竟然就敢把重伤的自己交给他,真是勇气可嘉。
迷迷糊糊醒来,却觉得手被握着,我觉得有那么一点儿不自在,本宫可是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还没有看清楚,就这般亲昵,成何体统。
待视野清晰了,原来是玺哥哥坐在旁边,还有,握着我的手。可那股救我的灵气觉得不像是钺玺的啊。
“颖儿呢?”我问。
钺玺答:“她还在在北门守着。”
我不大乐意。
强扭着身体坐起来,扭头不想看他。
他就这样把妹妹丢在那儿,实在不好,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赔得起吗?
见我默不作声,他好像也明白了,叹了口气说:
“傻丫头,你知道你被谁伤了吗?那可是月天城,魔域第一冥卫士,如果不是一函及时救下了你,我真的没法向你父王母后交代。”
我傻了傻,传说中冷酷无情的月天城,竟然这样背后偷袭。
听说他是一个做事不择手段的家伙,是不是偷袭恐怕无关紧要,对于那种人达到目的就好。
我今日真是幸运,一连同魔族三大冥卫士交手,受的伤也值了。
问题的关键是,钺玺刚刚说,我被谁从月天城手里救了出来的?
我抬眼看了看旁边一堆人,一眼就瞄到了与救我的人同样的蓝绿色。
钺玺转过身,说是要赶去北门,让他们好好照顾我。我心想,这样才好嘛。
不过,等等,他还没给我解释这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