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站起身点亮了寝宫之中的烛火,橙色的火光跃动迅速的充斥着整间屋子,暖暖的色调却暖不了人心,褒姒孤单的身影在这个夜色之中显得越发凄凉,她转过身去面朝着墙壁,不想让廿七看见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泪水顺着面颊滴落在了枕上,滑下又落在被褥之上,浅色的被褥很快就晕染开来一片深色水渍。
她整个人蜷缩在一处,腹中的阵痛叫她浑身战栗,抽泣叫这个战栗越发的严重,廿七站在床边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感受得到蔓延了整间屋子的情绪,是一种难以诉说的心痛,或许她希望此时此刻在自己身边陪伴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位高高在上、让人永远也无法解读的姬宫湦。
“娘娘,廿七去请大王吧?”廿七轻声的说道,褒姒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你去睡吧,不用陪在我身边了。”
“还是让我留下来吧,我不安心。”廿七说道。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褒姒的声音很小,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廿七在此时此刻发现自己词穷了,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褒姒才好,只能是背对着她点了点头,“廿七下去了。”她说罢吹灭了烛火,走到门口,蹑手蹑脚的离开。
褒姒躺在床上哭出了声,腹中再痛比不了心口的那番疼,她的手紧紧的攥住了床单,脑海中满是关于过去的回忆,从初见姬宫湦的那一晚,到他动手推她让她扭伤了脚踝的那一晚;从他身受重伤被她照顾的那一晚,到他负气而走在华辰殿对郑夫人百般讨好的那一晚;从他一个巴掌扇在自己面上的那一晚,到不肯宽衣解带在身边陪伴她的那些时日……她如此的想得到他的一颗心,就像是着了魔那般。
他就在身边,就在不远处的华辰殿,对她来说,他却仿若在天边,远到她如何伸手都摸不到他,她哭了,很想止住这哭泣,很想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孤单情事,可是不行,脑海中充斥着儿女情长、男欢女爱,她发现她自己不过是最最普通的一个女人,渴望的也不过是最最普通的一位夫君。
现在,这一切随着褒姒踏入宫门,都化为泡影,在这个时刻,她还必须要坚强,只能倒下去很短的时间,然后就要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从此以后,姬宫湦再也不必为她怀孕一事而担心了,她勉强自己笑了笑,不要总是哭丧着一张脸。
可是这对她来说太难了,这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母亲失去孩子。
过了几日,褒姒身上的伤口已经渐渐开始恢复了,入宫时间不长,她却饱受创伤,几次几乎丢了性命又坚强的活了下来。情绪也慢慢的恢复了正常,不再沉溺于失去孩子的莫大痛苦之中,毕竟不曾相处,亦无感情。
“娘娘,”廿七将从膳房之中取来的早膳放在了褒姒面前的桌案上,唤回了她的神思,她收起自己漫无边际的思绪,拿起放在食盒之上的筷子,将早膳一点点的送入口中,“显德殿可是传来了消息?”
“还没有,这一二日,秀秀一步都不敢离开郑夫人身边,生怕是忽然要生了,身边没个人。”廿七回话道。
褒姒招了招手,示意廿七坐下来说话,“不是说马上就到时间了吗?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知道,”廿七摇了摇头,“按说也该生了,但是郑夫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她说罢又招了招手,“娘娘就不要想这些了,该来的时候总是要来的,宫里的医官说的倒也未必是准的,也不知秦伯伤重不愈如今怎么样了,老不死的东西,还挺能活的!”
“少说这些!”褒姒呵斥道。
“赵上卿托我带句话,他这两日忙的抽不开身,不然早就前来探望娘娘了。”廿七替赵叔带解释道这几日没有出现的原因,“上卿大人说,郑夫人的事情有着落了,叫娘娘不用担心了。”
“哦?秦夫人肯放人了?”褒姒问道,有些惊讶。
“哪儿能啊,秦夫人还天天闹事儿呢,看着这状况,这老头反正离死不远了,只要耐心等等就是了。赵大人说是郑夫人有惯用的郎中,这一二日的请进了宫里,随时奉命的。”
“郑夫人?”褒姒摇了摇头,“郑夫人哪里知道这些事情,舅舅真是连说个谎话都不会,”她说罢摇了摇头,知道这大概是姬宫湦安排的,然后又看着廿七,“这几天你多去显德殿走动走动,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去帮衬一番。”
“也要郑夫人肯记得你的好才是!”廿七翻了个白眼,“你为她……”她话说了一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呸呸”了两句,不想提起褒姒的伤心之事,“我从太宰宫还探听到了点别的消息,原来琼台殿的香早就换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褒姒看着廿七问道。
“从狩猎场回来就换了,”廿七说道,“已经换成龙涎香了,娘娘闻不出啦?”
“我又不懂香,”褒姒说道,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她想要孩子这点姬宫湦是知道的,可是也知道在这宫里生一个孩子有多危险,尽管如此,他是不是还是打算尽力去保护她?这么想着总归是能让自己好受一些,“华辰殿情况如何了?”
“娘娘还是放心不下!”廿七笑了笑,有点得意。
褒姒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华辰殿出了点大事儿,赵大人说,你若不问我便不答,只等着娘娘开口问了。”廿七说道,面上的颜色紧了紧,“听说是郑启之的军队在东夷受到了重创,具体的事情也不清楚,只是来人说郑将军目中无人,听不得别人的劝谏,孤军深入追一路东夷败兵,最后才发现是中了埋伏,被东夷斩杀、身首异处。如今大王正为这事儿烦着呢!朝中百官、诸侯联名,说一定要追究郑国的责任,只怕是……”她说着摇了摇头,“郑夫人这孩子生的不会顺利了!”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褒姒猛地站起身紧张的看着廿七,郑启之是姬宫湦至关重要的一步棋,连他都折损在沙场了,姬宫湦还如何是好?
“便是天大的事情,娘娘又能做些什么?”廿七抬眼看着褒姒问道,“赵大人不让说是不想娘娘在这个时候担心,他们男人的事情他们男人总是有办法解决的。”她面上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其实谁也都知道便是所有人都置身事外,廿七怎么可能无所谓?她是郑伯友尚未过门的女子,已经算得上是郑国人了。
“大王可说了些什么?”褒姒又坐了下来,愁容满面。
廿七摇了摇头,“大王把人都挡在华辰殿外,谁也进不去。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大王何时能够出来呢!总不能逃避一辈子。”
“秦夫人呢?”褒姒问道。
“秦夫人?”廿七想了想,摇摇头,“最近在秦府来往的紧,可能秦伯也快不行了。”
“多事之秋啊!”褒姒说道。
“可不是吗?”廿七点了点头,“正好大家都没有事情做,只好给别人添点麻烦了!”
“娘娘,娘娘……”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褒姒与廿七的对话,两人交换了一下神色,立刻站起身来,廿七说道,“我去给娘娘拿件披风!”
褒姒点了点头。
说话的人是显德殿内的悉女,此番急匆匆跑来只怕是郑夫人即将分娩了,果不其然,这位悉女跑到褒姒面前连基本的礼数都想不起来了,立刻开口说道,“娘娘,夫人羊水破了,只怕是要生了。”
“通知了赵大人吗?”褒姒问道。
“秀秀姐姐已经差了人去通知了,要我无论如何也要请娘娘去一趟显德殿中。”悉女回话道,褒姒点了点头,从走过来的廿七手中接过了披风披在身上快步跟随着前面的悉女走出了琼台殿中,匆匆忙忙的身影传入了后宫中所有女人的眼中,人人都在门口踱步观望,只等着从显德殿传来消息了。
尚未走到显德殿就已经听到了从殿中传来的声嘶力竭的哭喊,产婆不断的告诉郑夫人要用力,刚刚羊水破了,此刻就已经要准备接生了。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褒姒摇了摇头,踏步走上了显德殿中,“舅舅?”
“郎中已经候着了,万一有个状况也好及时的处理。”赵叔带看着褒姒说道,褒姒点了点头,目光坚定,“郑夫人呢?”
“在寝宫之中接生呢!”赵叔带说道。
“我去看看,”褒姒说道,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了。
郑夫人侧过脸看见是褒姒进门,立刻伸出了手示意褒姒抓住自己,褒姒赶紧将自己的手递上去。
郑夫人看着褒姒,艰难的问道,“大王呢?”
“大王……”褒姒看着郑夫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道,“大王只怕是来不了了,齐国和东夷的战争出了点状况,主帅死了,只怕是……”她顿了顿,长叹了口气,“大王要处理这件事情。”
郑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