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迎着姬宫湦的面射了过来,他的面上金灿灿的一片,这光晕打过他的身体在他的背后留下了一个长长的影子。姬宫湦逆着光,看不清赢开这边的情况,他手中牵着马没来由的觉得十分紧张,他孤身一人,在这城门外、旷野中显得格外孤寂,他朝着赢开走来,一步一步、甚是缓慢,“秦伯不必多礼,寡人来秦国只为了一件事情!”
“犬戎一事?”赢开起身问道,许久不见,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好像是瘦了不少,面容额显得十分憔悴,再经过长途跋涉,此刻浑身上下满是疲态,“百里将军已经率军前往迎战了,不日必定传来捷报,还请大王放心。至于百里将军压境申国一事,此战他一折返,微臣必定责罚!”
“此事寡人根本不关心!”姬宫湦用十分平静的口吻说着,就像是说一件柴米油盐家常琐事的态度,“寡人早就调集了大周的兵马,文朔领兵,在秦国外候着,一旦秦国无力攻打犬戎,我大周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他说罢面色连变都没变,可是赢开的心中却猛地一抽,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事还好他抉择果断、也还好伯服的一番善言,若非如此,他要是犹豫不决,迟迟不出兵也不和谈,此事后果难料。被周王如此摆了一道,赢开的面上却不得不喜笑颜开的点着头,应着是,然后问一句,“大王不远千里从镐京城来我秦都,只怕应该不是欣赏我秦国民风的吧?”
姬宫湦走在前面的步子忽然顿了下来,驻足在原地扭过头看着赢开,这眼神就像是一柄凌厉的刀子,直直的戳入了赢开的心中,“秦伯当真不知寡人来此的目的?寡人若是没有差人前来秦国打探消息,也不敢贸贸然的一人一骑跨越千里吧?”
“请大王恕罪!”赢开立刻又跪了下去向姬宫湦请罪。
“在你秦国的地界内,你总是向寡人行如此大礼,只怕是不合适!”姬宫湦冷冰冰的说道,这话叫赢开请罪也不是、不请罪也不是,一时之间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姬宫湦伸手扶住了赢开,手上带了些力气将他给架了起来,“他们知道寡人今日来此吗?”
赢开不敢看姬宫湦的眼睛,将脸扭到了一旁,支支吾吾的准备说话的时候,姬宫湦便将赢开的手放开了,“寡人知道了!他们就……”他的话问了一半,觉得这话说起来有些不合适,他本想问的是他们就不来城门迎接自己,可是想想当日伯服是逃出宫的,他们若是想要见他,当日又何必逃,这话再嘴里酝酿了良久,才问了一句,“他们还没有打算原谅寡人?”
“微臣不知褒后心中所想,可是太子殿下与微臣出征之时,褒后曾叮嘱太子殿下,此番一定要平安归来,与她同返镐京,褒后心中只怕是从未怪罪过大王的!”赢开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姬宫湦的面色却微微一变,“什么出征?”
“这……”赢开顿了顿,面有难色。
“说!”姬宫湦加大了自己的嗓音,吼了一声,“与犬戎的这一战,伯服也参与了?”
“是!”赢开艰难的点了点头,自己脱口而出说那番话的时候,可没有想到姬宫湦会因为这句话而如此的震怒,可是现在话一出口再想收回来又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原原本本的解释道,“百里将军将原本压在申国边境的大军撤回需要些时间,可是与犬戎的这一场仗,微臣却不敢耽误,准备出发奇袭犬戎的部队,叫他们在我秦国的地界内不敢再贸然行动,太子殿下听闻此事,担心微臣此战不胜,便同微臣一起前往边疆抗战,为百里成赢得了时间,也为这场战争取了先机!”
姬宫湦的眉头一皱。
“太子殿下所以会痛微臣一并前往,必是担心此战若是我秦国不能迎战,犬戎铁蹄长驱直入,只怕是会对我大周造成不利!”赢开立刻解释道,其实不用他解释,姬宫湦也能猜测得到伯服前往边疆与犬戎作战的愿意,以及褒姒会放伯服去的理由。他们二人从来就不是邀功的人,伯服会去、褒姒会同意,无非就是他们二人担心赢开独自前往作战,会与犬戎达成什么协定,眼下莫说是达成协议了,犬戎这口气只怕是咽不下去的,堂堂犬戎名将满也速也两个都还没到弱冠之年的孩子在战场上戏耍了一番,这仇这戎主不可能不报。
姬宫湦对赢开微微的点了点头,“他二人今日不肯来见寡人,说了些什么?”
“他们没说不见大王,只说不出城相迎!”赢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在姬宫湦的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轻易的就能被人看穿一般,心中十分惶恐不安,连演技都显得十分拙劣,“褒后他们正住在我府上,大王请随我来!”
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心中却也是一样的惶恐不安,所以他也懒得和赢开再去计较什么,只是沉默不语的跟在赢开的身侧朝着秦府的方向走了去。此行他从镐京城出发一路前往秦都,连个随行的侍卫都没有带就是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抵达这里,然后被褒姒和伯服一个惊喜,可是这荒凉的狂野越是走下去,他的心就越是觉得寒凉,到底褒姒和伯服是不是曾渴望他的出现,他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是惊喜还是困扰,会不会逼他们重新寻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姬宫湦对自己失去了把握,甚至可以说是失去了对自己仍被褒姒爱着的信心。
行至最后一个驿站的时候,姬宫湦便叫驿站的人前往秦都送信叫赢开出城相迎,为的就是试探伯服和褒姒的心意,若是他们不想见他、不能原谅他,那么就会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叫赢开将自己一行送出城去,如今伯服既没有走也没有来迎,这叫姬宫湦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又提起了一颗心,不知道他的妻儿会不会不肯和他回去镐京城,也不知道若是真的不肯他要做些什么才能换取褒姒和伯服的原谅,他觉得这一次自己错的真的是太离谱了。
曾经向褒姒许诺,此生当他们是家人的那位大王仿佛在日后的权利追逐中渐渐丧失了自我,在一次次的担惊受怕中反而将心爱的女人越推越远,姬宫湦的心中惶恐不已,生怕推开秦府厢房的时候,发现褒姒和伯服的房间早已空空如也了,他的步子越走越艰难,可赢开在这里,又不能在一个诸侯的面前示弱,硬着头皮也要朝着那厢房走去,眼看着厢房近在咫尺,姬宫湦忽然顿住了身子,“你进去通报一声吧?”
“通报?”赢开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姬宫湦点了点头,“通报一声吧,万一……不方便见寡人呢?”
“哦!”赢开点了点头,朝着这院子走来,姬宫湦忽然又唤住了他,“还是别通报了,寡人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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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赢开又点了点头,转过头折了回来,朝着门外走,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姬宫湦走在前面,姬宫湦看了看赢开,深吸了一口气,心“砰砰”直跳,根本就按捺不住自己此刻激动而显得汹涌澎湃的心情,他又改了口,“你还是进去先看看吧?”
“是!”赢开又转过身朝着里屋走。
“还是别了!”姬宫湦再次叫住了他,这种踟蹰和犹豫是其他人在过往的任何时候都不曾见过的,赢开看着姬宫湦建议道,“不如大王先去我的书房,我向您汇报关于边关的战事,再叫伯服前来拜谒大王?而后……再来厢房中探望褒后?”
“不行!”这个建议姬宫湦连一瞬的犹豫都没有,就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既然大王一定要见褒后,进去便能见到了,何必在这里犹豫?大王思念褒后心切,怎知褒后不是同样思念大王呢?”赢开说道,“今日不去城门迎大王,无非是要大王给他们一个台阶而已,您的台阶从镐京城铺到了秦都,难道还差这几步路不成?”
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觉得赢开这话说的似乎也在理,最后一次深深的吸气,走到这院房的门口,抬起手在犹豫是敲门还是推门而入,正思忖着,这大门就忽然被拉开了,里面透出一股明亮的光,姬宫湦的心头一抽,就像是被人捏住了心脏,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盯着面前的女人,看了半晌才发现这是容倩,激动的心情不免啥时间就低落了下去,“容倩?”
“容倩参见大王!”容倩作揖道。
“褒后呢?”姬宫湦咬了咬下唇问道。
“刚才同太子殿下出门去了,我以为是他们回来了,才来看门的!”容倩说道。
“出去了?”姬宫湦的面色一沉,心也随着沉了下去,“什么时候的事情?”
“秦伯走后不久,他们就离开了。”容倩说道,褒姒和伯服早就看透了赢开根本不可能守得住他们知道姬宫湦要来的秘密,必定是将此事和盘托出了,待姬宫湦一路走到这门外的时候,只怕是心里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手的准备了。
“去做什么了?”姬宫湦问道。
“没说!”容倩摇了摇头。
姬宫湦转过头和赢开交换了一个深色,赢开心中暗叫不好,是不是自己提前通风报信给了褒姒和伯服提前逃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