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夏依苏睡不着。
她尽量地不去想那些烦恼的心事,紧紧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数绵羊,数了一只又一只。那些被夏依苏数过的绵羊,生了小绵羊,小绵羊又生了小小的绵羊,她把它们祖宗三代,一只又一只的数了个遍,但她还是睡不着。
“唉”
夏依苏不知道自己叹气叹了多少次了。
春天的夜里不暖。
古代没有空调,但保暖的措施极好。大土豪人家的墙壁,一般砌成空心的“夹墙”,墙下挖有火道,添火的炭口设于屋外的廊檐底下。炭口里烧上木炭火,热力就可顺着夹墙温暖到整个房内。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火炉。
也称为火盆,熏笼。
熏笼制作精美,用料考究之极,有景泰蓝的,铜镀金的。熏笼形式各异,大小不等,大的重到一百多斤,小的只有西瓜般大小。还有专门的手炉脚炉,是用来暖手暖脚。
此时夏依苏的卧室里,有一只高达二尺多的巨大熏炉,下面放置着炭火,香料放在炭火上徐徐发烟,缕空的孔洞里透出袅袅的烟气,整个卧室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丁香和麝香味儿。
恍惚中,夏依苏突然感觉到床口好像站着一个人,穿了一身黑,正在低头,一动也不动地看她。夏依苏猛地睁开眼睛,“嗖”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惊骇,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僵住了。
床口,站着一个挺秀高颀飘逸出尘的身影,不是元峻宇,又是谁?
此时此刻,夏依苏最怕见到的人就是他。
可是,最怕什么,就来什么。只见元峻宇站在床口,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的盯着自己看,夏依苏不是不心惊胆战的。看到夏依苏从床上坐了起来,元峻宇不由分说,一把抓了她,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
此时夏依苏身上只穿着亵衣里面是红色小肚兜,外面是薄如蝉翼的丝衣。夏依苏吓得双手紧紧捂住快要春,光,乍,露的胸,心惊肉跳地问:
“四……四殿下,你……你要干什么?”
元峻宇声音淡淡的:“把衣服穿了。”
夏依苏结结巴巴:“为……为什么?”
元峻宇失去了平日的淡定,有点不耐烦了,眼睛一瞪说:
“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让你穿你就穿当然,你不穿也可以。如果你愿意这样面对我的话!只是我不敢保证,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元峻宇这家伙,不像是开玩笑!夏依苏还怕他真的会乱来,吓得够呛,赶紧抓过了衣服,战战兢兢说:
“你……你转过身子去!不……不要看我穿衣服!”
元峻宇看她,声音讽刺:
“你担心我会吃了你?”
夏依苏喃喃:
“我”
元峻宇还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淡淡的说:
“如果我要对你不轨,还等到现在?再说了,你干干瘦瘦的,身上没多少两肉,该大的不大,该小的又太小了,你的身体对我来说,并不诱人。”他的话,无不充满了火药味。
夏依苏咬了咬嘴唇,当了元峻宇的面,抓过放在床口的衣服,以了很快的速度,一下子的全套武装穿好了:一件桃红撒花袄,外面是石青刻丝灰鼠披风,配着大红洋绉银鼠皮裙。
元峻宇问:“行了没?”
夏依苏说:“行了。”
她的话音刚落,元峻宇就一把抓过她,像提什么东西似的,随后飞身一跃,便飞出窗外。接着,元峻宇又再提着夏依苏,展开轻身功夫,一下子的窜上屋顶。他足底无声,轻飘飘的提着夏依苏,在一排排屋顶上飞快行走。
倏然之间,已到围墙处。
元峻宇又再提着夏依苏,悄无声息地跳下。
一声口哨响起,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瞬间便到了跟前。元峻宇又再抓过夏依苏,一点也不温柔,极粗暴地把她扔到马背上,随即他翻身上马。“驾”的一声,黑马便快速飞奔了起来。
夏依苏窝在元峻宇的怀里,一种股熟悉而温馨的味道,扑面而来。夏依苏微微仰起了头,贪婪地嗅着。此时夏依苏,没有快乐的感觉,有的只是哀伤。这哀伤,排山倒海的将她笼罩,淹没。
夏依苏想,也许,她是最后一次,跟元峻宇这样同骑在一匹马上了吧?也许,今晚以后,她和元峻宇,就变为陌路人了吧?从今以后,两不相干了。
有风,不停不歇迎面吹来,把夏依苏散着的头发,吹得竖了起来,张牙舞爪。那散开了的头发,伴着风,一下一下的鞭笞着她的脸,发不出任何声响。夏依苏觉得她的心,给那一下一下的鞭笞剜了,开了无数个伤口。
这伤口,痛彻心扉。
到了河边,马停了下来。
元峻宇翻身下马,接着又抱了夏依苏下马。不远处有一艘画舫,一盏盏灯笼悬挂在画舫周围,照的画舫如同白昼一般。元峻宇没有马上走过去,只是站在岸边,指了画舫,声音轻飘飘的: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生日的那天凌晨,你和我在这艘画舫上面放孔明灯,我写上有愿望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你写上的愿意,则是: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夏依苏低头,不敢看他。
只觉得空气变得异常的压抑,这压抑令夏依苏紧张,不知所措。她不知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索性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咬着嘴唇,眼睛盯着地面,左脚在地面上画着圆圈,画了一圈,又一圈。
元峻宇的声音,还是轻飘飘的,他叫她:“夏依苏”他不再叫她为“依苏”,而是连名带姓的叫她,硬绑绑的,一点暖度也没有。
夏依苏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小如蚊子,结结巴巴:
“干……干什么?”
元峻宇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到半分怒意,他一字一顿,一字一顿,慢悠悠的说:
“夏依苏,把头抬起来,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