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都快快起来!”刘鸿渐前行两步把当先的老汉扶起。
村庄北头四个庄户抬着一扇门板走过来,门板上躺着昨日被席梦恩打的遍体鳞伤的许百顺。
听闻朝廷派了大官来处置席梦恩,许百顺不顾身有重伤,执拗的要过来看看,结果还是来晚了,只是看到昏迷的席梦恩被拖了下去。
“你就是许百顺?听闻你被那督查皇庄的监丞打伤,不在家养伤,怎的跑到这儿来?”刘鸿渐问道。
“大人,老汉听家人说那席狗官被大人正法,是以想亲眼来看看……”贼人终于伏法,许百顺面带喜色如实告知。
“呵呵,你来晚了,那厮已被本官打折了双腿,送由锦衣卫处置了。”
“三尺之上有青天,大人惩奸除恶,老汉代汤山庄一百二十七户庄户谢过大人了!”许百顺右手撑起身子挣扎着想下跪。
“莫要乱动了,还是好生养伤吧,家中吃食可还够度过这个冬季?”刘鸿渐关切的问道。
“我家中尚可,倒是其他庄户……不瞒大人,庄里所有的庄户家中余粮皆不多,不过掺和些草根树皮,倒也饿不死。
只不过干不得重活,那席梦恩让俺们去翻地,大伙儿实在是干不动啊……”
“百姓们的生活竟然困苦如斯了吗?”刘鸿渐喃喃的道。
“年年难过年年过,岁岁难熬岁岁熬,等过了冬天庄稼有了收成就好了。”许百顺倒是看的开,好似在安慰刘鸿渐般。
刘鸿渐又跟许百顺聊了几句,大致了解了庄户们的情况后,踱步到广场中央示意庄户们安静下来。
“乡亲们,我是大明安国候刘鸿渐,蒙皇上器重,就在昨日,皇上把包括顺天府、北直隶的所有皇庄皆交由本候打理。
本候向诸位保证,惩处所有欺辱过庄户们的酷吏,席梦恩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乡亲们,我知道诸位日子过的都很苦,本候闻之也是难过之极。
大明现在外有强虏虎视眈眈,窥视我大明疆土,内有流贼逆匪唯恐天下不乱,再加上天灾频频……”
刘鸿渐说到此停顿了一下。
“大明也很困难,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与诸位更应该万众一心共度时艰,有句话不是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给大明三年时间,我向诸位保证,三年后不说锦衣玉食,起码让诸位在冬天也能吃饱饭,如果我没有做到,大伙儿尽可到安国候府找我刘鸿渐质问。”
刘鸿渐目光炯炯的看着底下个个面色蜡黄的庄户,这是他的保证,只要番薯和土豆能够推广起来,三年时间,他有把握做到。
“大人一举除掉为害庄子五年的席梦恩,就凭这一点,就证明侯爷是向着我们老百姓的,我许百顺在此谢过侯爷。
你们这些狗崽子还愣着干啥,还不快谢过侯爷!”
许百顺撑起身子扭头对身后的年轻庄户们吼道。
“谢过侯爷!”诸多庄户们重又跪下。
刘鸿渐一脸黑线,任他说的再信誓旦旦、描绘的明天再绚烂多彩,奈何这些百姓根本不相信他,若不是许百顺当先应承了他,这还真是就冷场了。
也难怪这些庄户们对刘鸿渐的保证无动于衷,冬天也能吃饱饭?怕是猪都能上树了吧!
祖祖辈辈以来,庄户们最大的渴求,便是让家里的孩子能在冬日里吃上个饱饭,自己可以饿着,但孩子不行啊。
只是这个简单的愿望,却从来没有实现过,岁岁年年只见权贵贪官朱门酒肉臭,家中的米缸却依然空空如也。
哀莫大于心死。
现在你说三年之内让他们冬天也能吃饱饭?鬼才信你!
“本候近日打算在京城西郊,西山大营旁边建造一个营地,需要会砌墙的工人五百名,另外需要有力气的民壮一千五百名。
月银皆是三钱银子,管饭,不知诸位可有意否?”
既然百姓们不相信他的承诺,那就只能做给他们看了。
众人起先只是给许百顺面子,才应声附和了面前的大官儿,但这大官儿接下来的话却让得他们面面相觑起来。
建造营地?管饭?每个月还有三钱银子拿?
三钱银子什么概念,省着点用,基本上可以让一户人家吃饱饭了。
“大人,俺愿意去,在哪儿报名!”一个年轻的庄户从人群中走出来。
虽然不知这位大人说的是真是假,月银不月银的他们不敢希冀,因为那要一个月后才知道,但管饭肯定不会骗人吧。
不然没得饭吃,谁还有力气干活,眼下是休耕时节,如果能吃上公家的饭,家里就少了一个人的开销,家里孩子还能多吃上点米粥。
至于干活?这年月最廉价的,可能便是劳动力了吧,只要给饭吃,他们敢保证,可以干到刘鸿渐破产。
“俺也要去。”
“俺也要报名!”
刘鸿渐瞬间被诸多庄户围了起来,幸亏有牛壮和李百达护持,不然刘鸿渐身上的名贵绸缎非得被热情的庄户撕扯成布条。
陈明遇见状忙命人支了一张桌子,铺上宣纸,开始着手报名事宜,为了让大部分庄户能参与其中,刘鸿渐规定每户人家最多只能出一名壮劳力。
刘鸿渐指定许百顺为汤山庄新一任庄头,负责汤山庄的耕种事宜。
他只是负责把控大的方向,像选择良种、种什么农作物,而何时种、怎么种,还是这些世代耕田为生的老庄户最明白。
事必躬亲者未必是好官,敢于放手的也未必是庸臣,关键看人!
只要你慧眼如炬、知人善任,就算你天天睡大头觉不务正业,要办的事也会事半功倍,如鱼得水。
前者的典型便是当今的崇祯大帝,而后者,做一个甩手掌柜,一直是刘鸿渐的信条。
否则,穿越过来净给别人打工了,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给陈明遇留下一个小旗的士兵,刘鸿渐带着余下的众人押解着八九个官校向京城开拨。
归属崇祯大帝的皇庄有三百余处,像席梦恩这样欺辱乡里的庄头究竟有多少,刘鸿渐也不得而知。
但刘鸿渐相信,锦衣卫老梁头会帮他搞定皇庄里的一切牛鬼蛇神。
而下达招工命令、以及选择各庄户新任庄头,阎应元更是得心应手。
似乎很久没有去锦衣卫衙门坐坐了,海外事宜得尽早的布置下去,也是时候给他们开个会了。
锦衣卫衙门位于内城承天门以外,长安街以南,毗邻右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和通政使司。
刘鸿渐带着自己的亲卫以及押解的官校,走过长安街时,恰巧路过英烈碑的所在地。
英烈碑是刘鸿渐专门奏请崇祯,把原定于太庙之侧的选址,挪到了东长安街边,以作万民祭奠。
除了碑文还未定,英烈碑的建造已经基本完工,英烈碑整体由花岗岩雕刻而成,高约四丈,宽九尺,厚五尺,居于长安街边,端的是十分扎眼。
嗯,看来抽空得去找皇上定一下碑文了,这碑文一定要高端大气上档次,关键是还要让每个百姓都能理解,文言文就算了吧,刘鸿渐心想。
接近年关,各部皆是忙于统筹今年的账目、各地的公文,锦衣卫衙门也是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刘鸿渐当先步入衙门主厅,锦衣卫同知梁阳以及诸多锦衣卫高层赶忙起身见礼,刘鸿渐摆手阻止。
“老梁,召集锦衣卫千户以上在京官员,本官要开会!”
刘鸿渐坐于锦衣卫指挥使的专属锦座之上,平日里这个座位都是空着的。
“是,大人,不知衙门外那些押解来的官校是从何处而来?”
梁阳命令一个百户去传指挥使的命令,然后又问起了外面从汤山庄押解来的八九个官校。
刘鸿渐大致给梁阳说了一下皇庄那边的事情,以及让他帮忙去其余各皇庄调查镇守太监的不法行为。
要求他不论是谁,也不论是不是有后台,只要有贪墨、欺压庄户、不作为三者其一的,皆抓捕回诏狱。
推广土豆、番薯关乎国计民生,是大明接下来一年的大事,出不得半分差池。
刘鸿渐才不管这些牛鬼蛇神的后台是谁,他的后台是皇上,你的后台再硬,还能硬的过皇上吗?
梁阳倒是马上拱手应诺,若说要查处某个京官,倒还需要一番周折,但想查那些皇庄的庄头简直不能太容易。
只需要派人去各庄里多询问些庄户,这些庄户世代耕田,庄头是不是欺压过他们,是不是贪墨他们最清楚。
如果所有庄户都说庄头不是个好东西,想来几乎也八九不离十了,唯一麻烦的就是皇庄众多,需要不少人手而已。
找庄头的接任者也是如此,刘鸿渐决定直接从各皇庄中挑选有威望者接任。
朝廷派来的人要么久居庙堂之上而不知民间疾苦,要么就是像席梦恩之辈的奸诈之人,下来只是为了捞好处。
倒不如直接让庄户们推举省事,由庄户做庄头,不仅省去不少人手,只需不时的派人去视察一番,还能省下一份薪俸,而庄户们也乐得由自己人领导自己。
不多时,锦衣卫下辖的十个千户所千户官,以及南北两个镇抚使,佥事、同知共十几个人都来到了锦衣卫衙门。
众人给刘鸿渐行礼之后皆都坐下等候指挥使大人的指示。
“今日召集诸位同僚,是想议一议明年咱们锦衣卫的发展方向!”刘鸿渐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道。
“我虽不常来咱们锦衣卫衙门,但身为锦衣卫的指挥使也从未敢懈怠。”
说到此不少千户皆是表情奇怪,是啊,指挥使大人确实不经常来,半年内好像就来过一次吧,至于是不是真的没有懈怠。
那谁知道啊!
“咳咳——老梁,锦衣卫诸位弟兄本月的薪俸户部都如数发放了吧!”刘鸿渐转移了话题略过尴尬。
“回大人,有了您的招呼,本该年后发放的薪俸,户部已经把银子送过来,昨日都已如数发放给锦衣卫下辖各部。”
这是刘鸿渐给锦衣卫的兄弟们争取的福利,怎么说也是他起家的第一个地方,情报实在是太重要了,不论是国内还是海外,情报绝对是排在第一位。
“嗯,老倪还算够意思!”刘鸿渐摸着下巴审视着诸位下属。
听闻此事,诸多千户也是与有荣焉,是啊,指挥使大人虽然有点懒,但还是想着他们的,没有指挥使大人的护佑,说不定现在他们还在角落里数星星。
“昨日,我向皇上建议,让皇上他老人家重开东厂,不知诸位有何看法?”刘鸿渐突然一句话,放出了大招。
“什么?指挥使大人为何出此下策,那东厂开不得啊!”一个年纪稍长的千户官听闻此话,腾的一声站起来。
他经历过厂卫并存的时代,东厂有监督锦衣卫的职责,在监察职能上一直压着锦衣卫,东厂权势最大的时候,指挥使见了东厂厂督竟然还要下跪行礼。
老千户不知一向聪明的指挥使大人为何如此,急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老千户莫急,本官自有定意,坐下!”鼠目寸光尔,刘鸿渐瞪了老千户一眼。
“本官自掌管了锦衣卫后,何时让锦衣卫吃过苦头?就算重开了东厂,也没人敢在本官的锦衣卫撒野!
再者说,以后锦衣卫与东厂的职责并无冲突,尔等不必担心,只需安心把事办好即可!”
是啊,指挥使大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功勋卓著,甚得皇上器重,啥都吃,就是不吃亏,可这跟重开锦衣卫有毛线关系?
诸多锦衣卫大佬仍是满脸疑问。
“指挥使大人,卑职还是不明白,东缉事厂向来由内臣(宦官)把持,大人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佥事王平是锦衣卫除了梁阳外的三把手,与刘鸿渐也算熟识,说话也不怎么客气。
“鼠目寸光!天天查处些贪官屁事有什么意思?咱锦衣卫以后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那些个监督百官、查处贪墨的屁事以后都交给东厂了。”
刘鸿渐瞪了一眼王平,咋咋呼呼的一点不稳重,看看人家老梁头,老神在在的眯缝着眼,不论他说啥人家都不反驳。
但刘鸿渐一说要把监督百官的权力全部交给东厂,不止王平,除了梁阳,所有官员都炸了毛。
监督百官一直是锦衣卫最大的职能,也是锦衣卫为百官忌惮的主要原因,把这个全部交给东厂,那咱们锦衣卫的一万弟兄,喝西北风啊?
“都禁声,听指挥使大人说!”梁阳见场面混乱,终于是睁开双眼拍了拍桌子。
“诸位可都听说过弗朗机吧!”刘鸿渐清了清嗓子。
“但是诸位可知弗朗机具体在什么位置?弗朗机国力如何?有多少军队?装备如何?与我大明比又如何?”
刘鸿渐抛出一连串的疑问。
诸多锦衣卫官员左右看看,终于是明白了指挥使大人的想法,可这些粗鄙之国,值得他们放弃掉监察百官那么重要的权力吗?
“唉,看你们的表情本官就知道,但本官告诉你们,大明真正的敌人不是建奴、也不是国内的叛军,大明真正的敌人是远在万里之外的西方。
在那里,有驰骋大洋的无敌舰队,他们的战舰战力已经快要碾压我大明,而我大明呢?
海事衙门已经荒废多年了吧!本官听闻现在的船匠,竟然连一百多年前的郑和下西洋时的大宝船都制造不出,真是岂有此理!”
刘鸿渐一脸气愤,但诸多锦衣卫下属仍是不知就里,刘鸿渐更是气的不行。
这些个锦衣卫官员也是深受儒家闭关锁国思想的浸染,看来不放个大招不行了。
“尔等看看这是什么?”刘鸿渐从腰间取出一个球形的物件儿,放在桌子上。
啊?指挥使大人竟然还会变魔术?
不少官员皆是目瞪口呆,毕竟刘鸿渐这一手实在是让他们匪夷所思。
刘鸿渐也是无语,刚才他一着急直接从戒指里取出了东西,全然忘记这是公开场合。
“没错,本官之前曾对魔术有些研究,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不得已刘鸿渐只得略作解释。
“尔等可知这是什么东西吗?”刘鸿渐拿起桌子上的物件,递给身边的梁阳。
梁阳接过后左右看了看,小小的球体上布满小黑字,但竟然有一部分字还不认识,看球体上的图形,看起来像个地图,球体竟然还能拨动。
看了一会梁阳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得摇摇头。
“这是地球仪!”看来要客串一把地理老师了,刘鸿渐敲了敲桌子,示意下属安静。
“地球仪?大人,卑职只听说过浑天仪,浑天仪顾名思义就是测绘日月星辰的,这地球仪是个什么物件?
地球又是个啥东西?能吃吗?”
南镇抚司镇抚使蒋大通是武人出身,说话也比较耿直。
“去去去,不知道就别瞎咧咧!”刘鸿渐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这个大老粗,竟然想吃地球?
“眼光要放远一点,不要学那些迂腐的老学究般,把大明当做天朝上国,整日里就知道敝帚自珍。
你们看看,这里就是大明。”
刘鸿渐拨弄地球仪,找到了中国的位置,指给下属看。
“大明虽大,也不过是在这球体上占了一小块地方,你们看,在西边,还有诸多的国家,他们也许领土不大,但发展的却贼快。
我要你们做的,便是过了年后,把锦衣卫的监察网铺到西边和南边。”刘鸿渐指了指西欧和南亚。
“礼部应该有专职的通译,老梁,你需要挑选至少一百名精干之人前去礼部进修诸国语言,这个事我会找皇上禀明,不可拖延。
我要你们用最快的速度建立起海外的情报网,收集西方诸国的风土人情、地图、军事等一切对我大明有用的情报。”
开眼看世界,当从现在做起,虽然大明如今还没有条件组建水师,但情报网却必须铺出去。
“再有,凡是出国当差的兄弟,月俸给双倍,都给本官好好干,本官必不会亏待尔等!”
要想马儿跑,就得舍得给草,中国人向来不喜欢漂泊在外,更何况是出国,双倍月俸不为过。
但这多出来的一倍薪俸,户部肯定是不肯出的,看来工厂得加紧动工了,否则用不了一年半载,本官的家底儿就得吃光了。
“卑职遵命!”十几位锦衣卫高层欣然领命。
锦衣卫虽然威风,但刘鸿渐严禁锦衣卫人员贪墨,被查到轻则免职,重则入诏狱。
而新的差事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管他呢!有活儿干,还有双倍月俸拿,剩下的便是把活儿干好了!
又跟梁阳交代了几句关于督查皇庄的事儿,刘鸿渐就匆匆的出了锦衣卫衙门。
看着日头已过了中午,这忙活大半天了,午饭还没个着落,家里想来已经吃过午饭,嗯,去哪儿蹭顿饭吃呢?
刘鸿渐慢悠悠的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按照跟皇上的约定,今天该给太子殿下上课了。
嗯,这顿饭就在宫里解决了!刘鸿渐嘿嘿一笑,打马向皇宫而去。
等赶到了文华殿,太子朱慈烺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了刘鸿渐也是赶紧起身行礼,刘鸿渐自不敢受,只是拱拱手示意太子坐下。
“刘师傅辛苦!”见刘鸿渐坐下也不言语,朱慈烺只好示意刘鸿渐可以开始授课了。
“不瞒殿下,微臣忙活半日还未曾吃饭,劳烦殿下给微臣搞点吃的垫垫肚子吧!”
身为臣子,在这样的场合向自己的学生蹭饭,多少有点不合适,但刘鸿渐不这么想,这给人当老师,皇上也不给发薪水,哪有白干活的道理。
还有一个问题,此番来的仓促,刘鸿渐想了一路,也没想到自己能教太子点啥,这就有点尴尬了。
好在太子为人比较‘忠厚’,听到刘师傅饿了,马上派人传膳。
不多时,几个小菜外加一壶美酒便端了上来。
这折腾了大半天肚子着实有点饿了,刘鸿渐也不客气,当着太子的面吃了起来。
太子安坐桌前也不多言,静静的等着刘师傅吃完。
“殿下认为为君者应当如何治理天下呢?”刘鸿渐边吃边抛出了一个问题。
“刘师傅,本宫认为当以父皇为榜,勤于政务,选贤任能……”
“停——打住,殿下,
以后殿下莫要喊臣刘师傅了,搞的跟臣七老八十了似的不合适。”
“那本宫喊你什么?”
“这个……随便吧,咱俩也错不了几岁,私下里喊我老刘即可!”
“这个好像不妥吧……”朱慈烺有些为难。
“没什么妥不妥的,一个称呼而已,殿下当真以当今皇上为榜样吗?”
“是啊,父皇一生勤于政事、不辞辛劳,为君者不应该是这样吗?”
刘鸿渐无语,当皇帝当到要上吊的地步,还勤快,勤快有什么用!
唉,太子都被教坏了。
“举个栗子。
有这样两个县官,一个呢,清廉奉公,标榜风节,不畏强御,看见你不对,他就死谏,慷慨激昂,即使你要砍他的头,他也要拧着脖子跟你讲大道理。
但是不仅自己穷的叮当响,治下的百姓也是穷的叮当响。
另一个呢,除却处置公务外,私下里与权贵、商人出入酒楼等风月场所,但治下的百姓却能安居乐业,井井有条。
殿下,如若是你,你用哪一个?”
“这……我认为应该用廉洁奉公的人,另外一个结交商贾之人,肯定有贪墨的行为,父皇说过,大明就是被这些贪官折腾到如此地步的。”
朱慈烺想了一下,认真的说。
就知道是这样!刘鸿渐心中对太子的回答有点失望,这简直就是跟崇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如果一个所谓的清官,穷的自己都吃不饱饭了,有何能耐让全县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反观之,就算一个官员有些贪墨的小毛病,但是治理手段很高明,能让百姓有饭吃,用一个现代人的角度看,哪个能用,哪个不能用不是显而易见吗?
平心而论,百姓不怕官员贪墨,就怕官员不干事儿,不仅现在是如此,后世更是如此。
就拿后世的公务员来说,一县之长,工资三千五,算上所有的补贴,四千五百块!
这工资基本上与后世江南皮革厂的工人差不多,无非是后者多加会儿班而已。
当个普通的电子厂工人何其容易,可要当上县长,个中辛劳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试想一下,你若是费劲周折熬了数年,当上了这个县长,结果工资却连个房子都买不起,你如何想?
天朝的官自古以来工资就不高,朱重八叫花子出身,恨透了贪官,把官员的工资定的更是低的令人发指。
在刘鸿渐看来,你不能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要么给人高工资,然后加强监察,要么……自己想吧,野火烧不尽,贪官吹又生。
“是用清流还是用循吏,殿下莫要着急答复,需好好思考一下。
我后日再来,走了!”
吃饱喝足,刘鸿渐擦了擦嘴甩着衣袖出了文华殿,只留下朱慈烺一个人发呆。
“清流?循吏?”
何欢呵呵一笑。'教的东西很不错嘛?”
年关将至,对于大部分明人来说,都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有钱的人家都换上了崭新的灯笼,为这个凛冽的冬天增添了喜庆。
可对于匠户胡六来说,过年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家中已经揭不开锅了,两个孩子嗷嗷哭喊着饿,家里的婆娘只能打骂他们不懂事。
胡六叹了口气,扛着木工箱子出了门。
他是个木匠,是朝廷在册的‘世袭’匠户。
明朝的工匠分坐班和轮班制,坐班匠户也就是长期工匠,这类工匠虽然薪俸低微,饱受酷吏欺凌,但至少饿不死。
轮班工匠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不仅轮班期间没有任何薪俸,往返的路费还要自己料理。
胡六就是轮班匠户,只不过他为了节省往返的开销,干脆在城边搭了个草棚子,举家暂居在了这里。
几天前胡六做完了工坊交代的任务,结束了本年的轮班,同时苦日子也开始了。
本来工坊虽然不发放薪俸,但至少能吃个饱饭,监头是他的同乡,每次下工他都能偷偷带回些工坊的残羹剩菜给家里的婆娘和孩子。
现在轮班结束了,‘好日子’也到头了。
胡六扛着木工箱子穿过金帽儿胡同,来到通政司右参议张大人家。
昨日张府的管家找到他,要求他去府上做一套枣木家具,这对于胡六来说当真是雪上加霜。
因为官老爷找他们这些轮班匠户做工,是不付工钱的,这是他们的特权,顶多是管顿饭吃。
本来胡六想着趁着年关还有几天时间,打造些桌子椅子拉到集市上卖,好给家中挣些米粮。
虽然百姓贫苦,不见得有人买,但总有个盼头。
现在看来,怎么让家里的婆娘孩子度过这个寒冬都是问题了。
胡六收起了思绪,敲响了张府的侧门。
门咯吱一声被打开,探出来一个蓄着八字胡、贼眉鼠眼的中年人。
“是你啊,怎的如此晚才来,快滚进来吧!”
“王管家,小的家里离这儿有点距离,所以才来得迟了些,明日小的一定赶早来。”
胡六一边陪着不是,一边跟着王管家走进张府。
后院子里已经来了好几个同行,对胡六的到来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就接着干起了手里的活儿。
“胡六,你的任务是打制一张枣木桌子,四把椅子,六套茶几,皆要刷上红漆,木材都在那边放着,给你三日时间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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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管家说话有点阴阳怪气,两撮胡子也是一翘一翘的。
“王管家,这么多家具三天时间怕是不够啊,至少得五日……”胡六有些为难。
“哟?还敢跟我讨价还价?白天干不完就给我连夜加工,做工一定要精细,不得粗制滥造。
误了大人的事我为你是问!不开眼的狗东西!”
王管家骂骂咧咧的说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胡六叹了口气,只得加快手中的活计。
一直干到过了中午,六七个木匠饿的双眼发花时,张府的下人才送来了今日的饭食。
一桶蒸好的黑窝头,一桶没有任何油水的咸菜汤。
胡六在地上抓了把雪算是清洗了一下手,抓起黑窝头就狠狠的咬了一口,他必须吃的快些,否则有可能吃不饱。
胡六一口气吃了三个黑窝头,又喝了一碗汤,终于是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
可能是张府估算有误,院子里只他们六七个工匠,这一桶黑窝头根本吃不完。
他眼见几个同僚都蹲在一边吃饭,趁人不备又拿了两个窝头,偷偷的塞进怀中。
一边监督的下人不知在聊着些什么,竟没人注意到他。
胡六有点心虚,但家里的孩子已经饿了一天了,两个窝头兴许不够,他扭头偷看了一眼,又快速的把手伸进桶里,这次他抓了三个。
“忒!你这个贱骨头,竟然敢偷馒头!”一个下人不经意间见到了这一幕,马上撩起袖子快步走了过来。
另一个下人见状忙跑去喊王管家,王管家就呆在隔壁,听闻有工匠连吃带偷,不禁大怒,小跑着来到了后院。
“头儿,这个姓胡的偷东西!你看,小的刚从他腰间搜出来五个馒头!”下人手里捧着被胡六体温暖热的黑馒头向着王管家邀功。
“好啊,你这个贼配军,张老爷念你们辛劳给你们饭吃,你这厮自己吃还不够,竟然还敢偷窃,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来人!给我打!”
王管家一脚把胡六踹翻在地,示意下人动手。
“王管家,小的家中尚有妻小,她们都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求王管家饶恕,小的再也不敢了……”
胡六从地上爬起来,跪在王管家面前讨饶。
“哼!我张府又不是开善堂的,你家人吃不饱饭与我张府何干?少在这跟我装蒜,偷东西就是偷东西,给我打!”
两个下人得了王管家的命令,对着胡六就是一番拳打脚踢,院子里顿时传来胡六的哀嚎。
殴打足足持续了半刻钟,直到两个下人脚都踢疼了方才停手,王管家骂骂咧咧的让下人拖拉着胡六把他扔出了张府。
胡六躺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痛苦的佝偻着身体,鲜血从嘴角和鼻子里涌出,混杂着街道上脏乱的雪,他的眼神中充满着痛苦和绝望。
在雪地上趴了许久,身体终于是恢复了知觉,胡六慢慢的爬起来,拾起散落一地的木工工具,佝偻着疼痛的腰向着前方无望的走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狗,来生,就算做了狗,也比当个匠户强吧!
胡六走过豆腐巷,看到崇文门门外围着不少人,就踱步走了过去。
“户部代征布告:
承皇上旨意,安国候欲征用工匠以作调遣,凡户部在册之轮班匠户,皆可前往西山,万岁山千户所驻地旁报到。
凡通过考核者,皆可留在此地供安国候差遣,同时可免去朝廷的轮班。
另安国候交代,所有通过考核的工匠,皆有月银,最低者以二两为限,望诸位乡里相互转告!”
就算是工部工坊里那些长期坐班的匠户,月银也才一两,还要几经酷吏克扣,这个安国候是何许人也吗,竟然敢放言二两月银招募工匠,还是最低。
不少人一议论纷纷,对着布告评头论足,只有胡六面露喜色。
这是好消息,不管这个安国候定的月银是真是假,二两他不敢奢望,哪怕一个月给他五钱银子,也能让他烧高香了。
胡六决定赶紧回家,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的婆娘,夕阳下胡六佝偻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向着家中奔去,生活又有了希望。
胡六只是一个缩影,同样的一幕幕在北直隶、顺天府上演,几乎所有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匠户们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们成群结队的向西山、向万岁山千户所进发,为了生活,为了活下去。
紧赶慢赶的,安国候府终于在两日前,迎来了刘鸿渐与杨雪的婚礼。
虽然没有大肆操办,也没有宴请太多客人,但皇上也是给足了面子。
不仅派使臣送来了贺礼,还加封了杨雪为诰命夫人。
刘鸿渐荣升侯爵后,孙秀秀自然成了候夫人,现在就连纳的二夫人都成了诰命,足见皇上对刘鸿渐的宠信。
刘鸿渐身为太子的老师,朱慈烺自然也是派去了下人恭贺,小小的婚礼倒是显得格外的隆重。
历经坎坷,杨雪终于如愿嫁给了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喜不自禁之下婚礼当天就流下了泪水。
然而还不到两日,刘鸿渐与杨雪的蜜月就被不速之客打断。
冯敦厚火急火燎的从西山赶来,说是万岁山千户所来了不少北直隶、顺天府的匠户以及各皇庄的庄户,场面有些失控。
不得已刘鸿渐只好从温柔乡中爬起来,跟着冯敦厚赶往了西山。
西山,万岁山千户所。
千户所士兵在得了五日的假期后,都已如期返回,他们在外厮杀半年,都赢得了不少赏银。
家中的父老有了这些赏银,都能过上个好年,饮水思源,少年们对千户所的认同感空前提高,对刘鸿渐的愈加的钦佩和崇拜。
这几日来,不断的有从北直隶、顺天府各地前来应召的匠人,以及从各处皇庄征集的民壮。
虽然刘鸿渐明令民壮只从皇庄中征集,而匠人也只收轮班的匠户,但不少不再这个范围的匠人也想来碰碰运气。
人数越聚越多,到了今日竟然多达数千人。
饶是千户所大部士兵都出来维持秩序,仍是有些捉襟见肘,没办法,少年们平日里受刘鸿渐影响,对这些苦哈哈的百姓不忍恶言训斥。
“侯爷来了,都静一静,静一静!”陈明遇站在高处,眼见刘鸿渐和冯敦厚从远处打马而来,忙紧急维持起秩序。
大营前的民壮以及匠户闻言,大多也止住了议论。
“老陈,这怎么回事?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刘鸿渐皱了皱眉。
“侯爷,下官谨遵侯爷命令,只在诸多皇庄里挑选了五百个会砌墙的庄户,以及一千五百个民壮。
但如此多的人得了差事,消息就很难封锁,周围的百姓听闻这里招工,都跑了来碰运气,那些匠人也是如此。
唉侯爷,百姓们苦啊,还有那些匠户,大多都衣衫褴褛,吃了上顿没下顿。”
说到此,陈明遇眼圈泛红,有不少百姓前日都已经来此等候征用,由于天气寒冷,外加干粮不足,今日一大早竟然冻死饿死了好几个。
刘鸿渐听了陈明遇的陈述,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此次招工除了要建造一个大型的综合研究所外,还要搭建几处地窖,等过段时日南方征集的土豆番薯运来,以作育种、育秧用。
按照原来的计划,五百名砌墙工人,外加一千五百民壮,已经足矣。
而第一期的工程,刘鸿渐也没打算征用太多匠人,毕竟研究所没有建造好,招那么多人也无用武之地。
可眼下大营前的普通百姓至少得有三千人,匠户也来了差不多近千人。
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的看着高台上的安国候刘鸿渐,他们之中有人知道万岁山千户所,更有人知道是面前的年轻人力挽狂澜,赶走了强盗般的农民军。
他们希冀着这位安国候能给他们个差事,哪怕是苦力活儿,只要能活下去,能有口饭吃,他们都乐意。
见刘鸿渐站在台前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不知从何处起,一排排的百姓波浪般跪倒在地。
他们也知道侯爷就是再阔气、再怜悯他们,也不可能把他们全部征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默不作声,只是跪在雪地里等候侯爷的指示。
冷风呼呼的刮着,营地前却是变得格外安静,两千千户所士兵守在四周,只留有寒风吹动战袍的呼啦声。
罢了罢了,不就是多了两千人吗?
大不了第一期和第二期的工程一块开工。
综合研究所、地窖是第一期,也是最紧俏的,第二期还需要建造一处纺织工坊、一处玻璃工坊。
前两者都是要花银子的,而后两者则是为了赚银子的。
现在大明的制作工艺还仅仅只能烧出琉璃,虽然西方已经有玻璃产出,但不论是清晰度、还是质量都很差劲。
虽然他非化工专业,但烧制玻璃又不是什么高精尖,更何况那本轻工业基础里也有提到,比葫芦画瓢,刘鸿渐相信,当他的玻璃生产出来,一定会引起轰动。
再者就是纺织工坊,有了‘伯爵纺纱机’,纺纱速度快了十倍不止,这都是商机。
建了工坊,就要招募工人,为了方便工人下工后居住,少不得还要在西山建造房屋。
再者刘鸿渐也早有意把千户所诸位兄弟的家人接过来,安排在一起,一来方便照料,探望亲人不用长途跋涉回家,二来纺织工坊建成,这些妇女也能有个差事。
这样一算,竟然要建造这么多工程,得花不少银子呢,刘鸿渐暗暗的想。
虽然皇上有言在先,研究所和地窖的费用可直接报于户部,但刘鸿渐没打算把这些产业并入朝廷。
一来,工坊一旦成了公家的,就像后世的那些个GuoQi般,贪污腐败横行,一个泱泱大企,机构冗余之下竟然能亏空至需要ZF大肆补贴,全然变了味道。
二来,银子是朝廷出的,难免在人员任免上要考虑诸多,不能得心应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除却顺便解决这些困苦百姓的吃饭问题外,这些工坊将来可是赚钱的聚宝盆啊。
还有那准备建造的研究所,以后研制新式火炮、枪械、弹药,都需要刘鸿渐手中的图纸,这些都是机密,必须牢牢的把握在自己手中。
他的侯府中,有从山西回来,薅皇上羊毛私藏的一百二十万两,外加崇祯封赏给他的四十万两,共计一百六十万两。
雇佣匠人、民壮、工人需要花钱,一应器械、砖瓦、木材等也需要花钱,还有粮食,都需要花钱,他的家底儿虽然丰厚。
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等没银子了,大不了找人入伙,只不过控股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想明白的这些,刘鸿渐终于是有了定意。
他清了清嗓子,上前示意百姓们起身。
所有百姓都紧张的看着刘鸿渐,他们知道,就算侯爷不收他们,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侯爷不是开善堂的,明明不需要那么多人,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浪费许多银子?
但所有人都希冀着、渴求着,毕竟这个冬季太难熬了。
营地前安静的有些凝滞,刘鸿渐深吸了一口气。
“民壮在原来基础上加征一千人,算上会砌墙的共计征三千人,工匠扩征到五百人!”
“侯爷英明!”
“谢侯爷恩典!”
霎时间,凝重的气氛被打破,四周皆传来民壮和匠户们的欢呼声。
加征一千余人,意味着这里大部分人都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季了。
“别嚷嚷了,拿出你们的户籍文书,都排好队,排好队!民壮到左边,匠户到右边。”
营地前早已排好几排文案,负责户籍查验和匠户考核的,分别是刘鸿渐从户部和工部借调过来的几个主事。
而一应器械、砖瓦、粮食则直接找户部购买,刘鸿渐是拿着银票去的,把户部尚书倪元璐乐的不行,直夸刘鸿渐体恤朝廷。
人员征集一直持续到黄昏,共征集民壮三千人,铁匠、木匠、石匠、刀匠、铸匠等五百余。
这三千五百人暂时安顿在千户所旁边,搭建帐篷居住。
当天晚上,刘鸿渐便公布了这些人的薪俸待遇。
三千民壮皆月银五钱,五钱便是半两,省着点用基本能满足一户人家度日,况且做工期间是管饭的,所有的民壮都很开心。
而匠人的待遇刘鸿渐并没有定死,毕竟工种不同、能力也不同,定成死的不利于提高匠人的积极性。
自古以来匠人不受重用,唯有两宋期间朝廷鼓励发明创造,在那时中华大地曾涌现出一大批的能工巧匠,胶泥活字印刷术、冶金术、航海术、土木工程皆在两宋期间得到飞速发展。
而到了明朝,匠人的地位每况愈下,生活也是惨不忍睹。
在刘鸿渐看来,一个民族要崛起,单单靠圣人教化是完全扯犊子的,教育是根基,但明朝的教育呢?
科举制度之下,程朱理学大行于世,文人士绅天天之乎者也,侃侃而论,真正埋头搞发明、搞创造、搞科技的反而连饭都吃不饱。
官僚、士绅、封建思想对工匠的歧视、压迫和欺凌,导致明中叶以来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在畸形中发展,就是这个意思。
经过慎重考虑,刘鸿渐暂时把匠人分级。
一级匠人,包括铁匠、木匠、裁缝匠、石匠等在内约三百人,月银二两。
二级匠人,包括铸匠、土木匠等在内约五十人,月银四两。
三级匠人,包括琉璃匠、刀匠在内约三十人,月银八两,琉璃匠主要是考虑到以后玻璃的研发。
三级以上便是匠师,匠师暂时只把船木匠纳入,月银十六两,他们的主要职责便是研制新式战船,甚至战舰。
但目前前来应召的匠户中,竟然一个都没有,大明禁海政策的实行,直接把几代船匠的传承拦腰斩断。
匠师以上是大匠师,包括枪、炮、**的研发,月银五十两。
再往上便是负责各工程整体督造的档头,由于没有合适的人选,三大档头暂时由阎应元、陈明遇、冯敦厚这三个后勤能手负责。
三大档头皆直接向刘鸿渐负责,而我们的安国候刘鸿渐呢?负责出银子!
每个级别由所属匠人推举出三个领班,开会时领班到场,负责收集和反馈所属匠人的诸多意见和建议。
为了鼓励发明创造,提高匠人们的积极性,有贡献的匠人将享受特殊待遇。
比如木匠方敬梓因为发明了纺纱机,以一级匠人的身份领大匠师薪俸,另外还有奖金两千两纹银。
所有匠人安心在此处干满五年,没有重大过失的情况下,可以脱籍。
这也是刘鸿渐的终极杀手锏,匠人本身就算脱了籍,大多数人也只能靠本身的手艺过活,况且若论待遇刘鸿渐有信心留住这些人。
脱籍对这些匠人的最大诱惑力,在于后代子孙可以自由的选择职业,或科举、或经商、或干老本行,自己做匠人苦了一辈子,没有人希望这苦难还留给自己的孩子。
当然,有赏必有罚,消极怠工者吃板子、罚月银;偷奸耍滑者吃板子、罚月银……
所有的惩罚中最严重者莫过于泄密,与其说是因为刘鸿渐对工坊的重视,倒不如说是对先进发明、图纸的重视。
所有匠人,不论是谁,不论曾经有何功劳,一旦泄密者,割掉舌头,下半生将在锦衣卫的诏狱中度过。
性福来的太突然,所有通过考核的匠人,听完刘鸿渐宣读的规定,皆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此以前,士子可以通过科举升官发财,士兵武人可以通过上阵杀敌封侯,唯有匠人没有上升的渠道,只能守着手中的活计忍受欺凌。
刘鸿渐宣读的规定,不说月银丰厚,干满五年还可脱籍,脱了籍家里的孩子便可以……
“侯爷大恩,俺孙大牛必肝脑涂地以作报答!”一个身材敦厚的中年汉子扔下手中的木工箱子下跪拜谢。
“是啊,侯爷真是个大好人,俺家有个闺女待字闺中,俺愿意把闺女送到侯府供侯爷差遣……”
“忒,老张你个二傻子,侯爷稀罕你家的歪瓜裂枣……”
……
“侯爷,咱们这么做会不会遭小人诟病。”阎应元皱了皱眉头。
大量征集匠人,还给出这么优厚的待遇,工部的人如何想?其他坐班的匠人如何想?
以脱籍作为筹码,势必会引起一连串的不良反应,这些侯爷都考虑到了吗?
“哼!士农工商,匠人排在九流之末本就不合理,而世袭的匠户制度更是令人发指。
本候做这些,一来是为了让这些匠人放下顾虑、死心塌地的做事,二来便是要开雇佣制度的先河。
匠户、军户都是积弊,必须慢慢的撬起,至于那些言官,随便他们蹦跶吧!本候不怕!”
刘鸿渐牛逼哄哄的撂下了话,把阎应元噎的无言以对。
“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三人了,优先建造盛放土豆、番薯的地窖以及温棚,此与咱们的研究所一同开工,有任何事可差人去府上找我。”
刘鸿渐面容冷冽,无论是农事还是军事,这摊子事皆关乎大明以后的发展,一件都不能马虎。
谁挡道,谁回家歇菜,没有半点余地,刘鸿渐相信皇上是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是,侯爷!”阎应元再无顾忌,沉声领命。
“棒槌,牵马来,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