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暮飏原本只是在一旁淡淡听着,只听了几句就大概明白了这位大伯的来意。现在既然叶夕媱说话了,他也就做个顺水人情。他道:“这样吧,大伯,不介意的话你们一家都搬到大都会酒店里,我来替你们安排一下。”
叶夕媱转过脸朝卓暮飏一笑,又对大伯道:“是啊。你们住在郊区,我们来往也不方便。我还想和小佳姐聚一聚呢。”
大伯大喜过望,道:“大都会酒店啊?那可是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了!算了算了,还是让小佳一家人住吧,我可住不安心。”
卓暮飏笑了笑,道:“有什么不安心的,住久了就习惯了。”
叶夕媱也道:“是啊,春节一家人是该住在一起嘛。你要是不住在那儿,小佳姐一个人看顾孩子也够累了。”
大伯这才道:“也是,小佳还得指望我给她看孩子呢。哎哟你不知道,现在这孩子照顾起来还真是费力,这奶粉营养不好那奶粉有毒的,吃个东西还得千挑万选。我上次买了一盒国产奶粉吧,小佳全倒了,说是不安全。我看她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进口奶粉,哦哟,那价格,真是吓得死人!”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叶夕媱却只觉得困倦。他的声音就像是蜜蜂似的在耳旁嗡嗡作响,一刻也不消停。叶夕媱就道:“正好,我这儿有很多奶粉。待会儿送你去酒店的时候,你拿几盒走吧。”
大伯突然收敛了笑意,带着几分严肃地问:“哪儿的呀?安全吗?小佳一般的奶粉都看不上……”
叶夕媱就道:“放心吧,专人调制的,不会有毒。”她顿了顿,又道:“但是不知道其他人吃了会不会过敏啊。毕竟每个人体质都不一样嘛。”
她这一句话一说完,只觉得自己腰间的手紧了紧,叶夕媱转过脸去看,就见卓暮飏笑着别过了脸,似乎在极力忍住不笑。叶夕媱也忍不住笑,那一句话里的讽刺或许大伯听不出来,但是卓暮飏却听得出来。
大伯忙摆手,道:“怎么会过敏呢!小孩子还不都差不多。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下子我也好和小佳交代了。”
好不容易下了车,叶夕媱只觉得这一路弄得她浑身都快散架了。大伯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从小佳姐工作上的不如意说到邻里纠纷,又说到如今房价还是在长。叶夕媱尽力附和着,终于熬到了结束。
父母去年就搬了家。卓暮飏考虑得很周到,特地选择了一个风景如画、远离闹市区的别墅群,斥资购进了一套两层楼的别墅。外加一个游泳池和一大片花园,泳池是给父亲准备的,而花园则迎合了喜欢摆弄花草的母亲的口味。阁楼上还带着露台,站在露台上便能将城市里最有名景区里的风景一览无余。远远看去就见群山起伏,淡水湖正好流经此处,山水呼应,像是水墨油画。
从父母口中得知,大伯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是这一次他却还是惊叹道:“哎呀,这儿就跟五星级酒店似的。我要是住在这儿……”
叶夕媱一笑,抱过孩子,只说:“大伯,你住的是六星级酒店。”
父母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一见车子出现,忙迎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抱过两个孩子逗弄着。母亲拉住卓暮飏和叶夕媱的手,道:“坐飞机坐得累了吧?快进去歇歇,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然而她一看到跟在叶夕媱身后的大伯,脸上的笑容不禁冷了一些,却还是撑着笑意问:“大哥怎么一同来了?在路上碰到的?”
大伯就道:“不不不,我专门去接他们的。”
母亲向来不喜欢大伯一家人,于是就带着几分嘲讽地笑道:“
是吗?我看着怎么像是他们把你给接来了?”
父亲忙道:“好啦,别再风口说话了。快进去再说。”
客厅内已经被空调打暖了。一进门,卓暮飏就帮叶夕媱脱下了风衣,轻声在她耳旁道:“你那个大伯……”他笑,笑得叶夕媱心中烦闷。叶夕媱在他胸口打了一拳,道:“你就只会闷在一旁看好戏,一直都是我在应付他!”
卓暮飏便笑道:“你要我应付?那可容易多了。直接开张支票就好了。”
叶夕媱“切”了一声,眼看着父母和大伯都走进了餐厅,她才压低声音道:“刚刚你如果开了一张支票,说不定他以后就要跟着我们去香港去法国了,一辈子都赖上我们。”
卓暮飏一挑眉,道:“那可不行。万一我忍不住了,说不定会把他踹到海里。”
叶夕媱忙道:“你敢!他再怎么说也是我大伯啊,你对他客气一点。我爸绝对看不过任何人对他兄弟不好的!”
卓暮飏看了看餐厅那儿,只见叶夕媱的母亲似乎是不情愿地又多拿了一套餐具,而父亲正在开一瓶白酒,桌子旁却已经放了几瓶已经开启了的红酒了。他笑笑,道:“知道了。岳父大人的亲兄弟,我怎么敢冒犯。”
叶夕媱便笑道:“你以为我爸爸和你一样吗?对自己的兄弟不闻不问的。”她走到洗手间洗了洗手,才道:“你看你,过节也不和陆正南聚一聚,甚至连冰姨你都不去看。”
卓暮飏心里有一股异样,他看着镜子里的叶夕媱,镜子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热雾,她的样子也有些模糊,然而模糊之中却更显得她温婉而梦幻。像是梦境中才会出现似的,醒来之后,他就什么也抓不住了。卓暮飏似笑非笑地道:“我对陆正南还不够好?本来欧洲那儿,就很少有人敢和他叫板,现在国内除了我,也没谁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可是你也该去看看冰姨啊。”叶夕媱转身对着卓暮飏,看到他的领带皱了,就伸手替他理了理。她手上还带着热气,水珠晶莹闪烁,一双手素白而温暖。她低着头,一心一意地摆弄着他的领带,一直到自己觉得满意了,才放下手,抬起头,冲他绽放一个笑容,道:“好了。”
在她眼中,他才是最重要的,任何一点细节的不完美,她都会停下所有事情替他弄得完美。
在他眼中,她也同样是最重要的。只要她好,他有什么不能付出。
卓暮飏握住叶夕媱的手,道:“好,等她回国了,我就去看她。”
两人这才朝着餐桌走去。叶夕媱看见满满一桌子的菜,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不禁朝着母亲笑道:“妈,你不上班了就是在家钻研厨艺吗?以前你就会红烧鱼和鸡蛋汤的,现在好像功力大涨啊!”
“那当然了。以前动不动就要加班,我哪有时间烧菜。现在不一样了,暮飏还专门请了个大厨教我,我怎么着也得露一手吧。”
饭桌上有父亲、大伯和卓暮飏三人拼酒,因为大伯喝不惯红酒,父亲就只好把开了封的红酒都拿了下去,换成白酒。大伯几杯下肚,脸色已经渐渐红了起来,他拿起酒瓶给叶夕媱也倒上一杯。叶夕媱心里一急,忙道:“大伯,我连红酒都喝不下,别说白酒了。”
大伯却趁着酒意道:“女孩子总要会喝点酒,不然出去怎么应酬。”
叶夕媱朝着卓暮飏看了几眼,卓暮飏无语地笑笑,道:“我替你喝吧。”
等大伯一放下酒杯,叶夕媱就忙将自己手边满满一大杯白酒递给了卓暮飏,她刚和了一碗汤,又听见大伯道:“照我说啊,你们这回门宴得好
好办一下。找个最好的酒店,包下个几天几夜,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喊来聚一聚。最好呐,不要找这儿的酒店,找个西方的国家,把我们都载过去,这才热闹啊!”
叶夕媱淡淡地道:“大伯,我们才从欧洲回来的。”
“那就去美国吧。我们可都没去过美国,到时候你就用私人飞机把我们都载过去,人也不必太多,就最亲的亲人够了。再让暮飏叫几个朋友……”
听他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叶夕媱忍不住道:“我们没打算这么夸张。”
大伯放下酒杯,极是不解地道:“干嘛不夸张一点?反正你们又不差钱,能花多少酒多少吧,一辈子还能结几次婚?”
母亲终于忍不住了,“啪”地一声放下手中的碗,嗤笑道:“是吗?当初小佳在外地结婚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把我们都接过去看一看?也不算远啊,就包个大巴,几个小时就到了。难不成你们小佳还能结两次婚?”
“妈,你少说一句。”叶夕媱忙拉住母亲的手,看了看父亲。父亲便道:“大哥,我们回门宴都已经准备好了,就一家人聚一聚好了,干嘛弄那么多事。低调点好!”
“我就想不懂你们了,有钱不花,赚钱有什么意思?”他大概是醉了,竟然伸手指着卓暮飏,对叶夕媱的父亲道:“你的女婿是他啊!大名鼎鼎的东南十二少啊!你说现在哪块地方没他的势力?花几个钱怎么了?”
叶夕媱忙道:“爸,先把大伯送回去吧。他醉了。”
卓暮飏笑了笑,便在叶夕媱的耳边道:“不如我们就照他说得那样,好好办一办吧?”
“你就不要添乱了好不好?”叶夕媱蹙眉道。“我们在法国办的宴会准备了一个月呢,我烦都烦死了,你还要我再弄一次?再说了,这么高调,你是存心引别人注意你吗?我可不想我爸爸妈妈天天被这样那样的人烦死!”
见她语气坚决,卓暮飏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又看了看脸色通红的大伯,摇摇头,道:“真是碍眼。早知道他惹得我们这顿饭吃得不痛快,我就把他留在机场了。”
大伯还在一个人大肆地说着,甚至都提出了重新补办婚礼的想法。原本父亲还帮着他说几句,到了后来,所有人就干脆当他是酒后失言,全都忽略掉了他。叶夕媱的胃口被他搅得也没了,只是不想母亲看了难过,才吃了一些,然后便和保姆抱着孩子回房了。
她好不容易把孩子哄得睡着了,又打发保姆去把行李放到房间里去整理好。婴儿房的门半开着,叶夕媱凝神听着楼下的声音,心里乱成一团。原本只是期待着和亲人们好好聚一聚,可是大伯的出现却将她这点小小的期待毫不留情地打碎了。
可能从她宣布嫁给卓暮飏的那一刻起,原本就不怎么浓的亲情,就变得更淡了。就像是将红色的墨水加进蓝色的墨水里,原本期待那蓝色会变得更蓝一些,可是最终却变成了不伦不类的紫色。
如果因为她,能够给亲朋好友们带去幸福与安逸,她当然愿意。只是如果他们把她看成是通往富贵生活的唯一阶梯,那她岂不是太可悲了。
叶夕媱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婴儿床,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盖在她的手上,和她一起轻轻摇着。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卓暮飏来了。叶夕媱便问:“回去了?”
卓暮飏点点头,道:“我让司机送他回去了。”
“那就好。我还在担心他又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万一你生气了,和他撕破脸了怎么办。”
“换做别人我早就一脚踢飞了。可是,谁让他是你大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