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几个,怎么这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快要到剑城了,这样的状态可不大好。”
一辆马车缓缓行走在开阔的大路上,头戴斗笠遮挡着阳光的夏远峰一边赶车,一边对着身后车厢内的三个姑娘问道。许是感觉到天气的炎热,又或者是天边忽然袭来的乌云让得呆在车厢中的三位姑娘有了一丝烦闷感,夏悠竹拉开了车厢的门帘头伸到外边来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却是有些无精打采地低下了头。若是平常时候,看到离剑城越来越近的夏悠竹少不得就得拉着身边两个姑娘大侃特侃一番了,可事实是近日来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着。不仅是她,薇雨和李采儿这一路上兴致也不是很高,也是因此,夏远峰这才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
“唉~”闻听兄长此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的夏悠竹又是一声长叹,那样子就仿佛一个青春活泼的靓丽少女忽然变成了一个悲春伤秋的深闺怨妇,让得夏远峰极不习惯:“怎么了?还是不舍得与剧团分离?不过也不用这么夸张吧?这都几天了……”
“才不是那样呢。”夏悠竹摇了摇头,有些闷闷地说道:“我们这个样子,还不都是因为你们的关系?”
“因为我们?”夏远峰一愣,这回真有些不明所以了。他反思了片刻,觉得最近他好像没做什么得罪几位大小姐的事。夏远峰又望了一眼身边的沐追云,嘴角便挂起一丝好笑的弧线:“你不会还在纠结团长告诉你的所谓‘入微之眼’的传说吧?”
夏悠竹听了这话,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她没好气地瞪了兄长一眼:“你能不能别提这件事了?算我无知行了吧?”原来前几天夏悠竹在众人追问之下,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郁孟告诉她沐追云的“入微之眼”能看透“一切”的事。听到这件事后,薇雨和李采儿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也感到一阵别扭。夏远峰听了却是差点笑爆了肚子,还乐不可支地说“若是入微之眼连一个人的衣物都能看透,那我的无双感应岂不是也能感应到见到的每一个女子的具体身材”?听到这句话的夏悠竹羞怒交加之下追着夏远峰打了十几里路,不过也终于让她知道即便以神觉的神奇,也不可能夸张到这等地步的。
“嗯嗯,不提了,那么大小姐你们这又是为了什么?”夏远峰强忍住笑意问了一句。只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夏悠竹方才那般惆怅的心境却是瞬间消失无踪。夏大小姐一阵郁闷,只好顺着这话接下去:“我是在想啊,剧团演出的那晚明明出了那么多变故,可我们几个却是什么都做不到。当初你们不让我们插手的时候,我还很气愤来着。可现在看来,我们能做的的确不多。”
“是啊,我也觉得,要是我们能做得更好一些,那一晚就不会伤亡那么多人了。尤其是红绸姐姐,我们理应能保护她不受到伤害的。”薇雨闷闷的声音此时也响了起来,看样子也是为着那晚的事耿耿于怀。
“还有我吧,我没想到我的身份也会给剧团带来那么**烦。”自那晚与张少怀对峙之后,李采儿一直没有再提起那件事,众人也就没有再问。这还是她第一次提起来,但内中却饱含着自责。
“喂喂喂,我说你们啊,不是自己的责任,就不要随便往自己身上堆了。照你们这个说法,我也没做多少事,但若什么都不做的话,势必会有更大的伤亡。至少,在阻止‘尹管家’这一点上,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夏远峰说到这里,见到三个女孩都在认真听着,也就微微一笑:“以前初出江湖的时候,也有过跟你们一样的想法。但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也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无论多么强大,都不可能完成所有的事,纵使强如履霜大人,他要做一些事的时候也会需要众人的帮助。所以重要的不是你能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现在你们的力量可能还很微小,等到过几年回首就会发现:虽然依旧有做不到的事,但当初看似不可跨越的障碍如今却已不再是问题——总之就是,我们能做的事更多了!就像那晚最终解决问题的司徒先生与穆前辈,安知几十年前他们就没有迷惘的时候?”
听了夏远峰这一番话,三个女孩子都是心中一动,隐隐抓住了一些东西。“重要的不是你能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夏大哥这一番话让采儿受益匪浅呢,我想我们努力一番,终究能做到更多事情的。”李采儿抬起脸来,明亮的双眸闪现一丝光彩。
“不敢不敢,只是多吃了两年饭,经历要多些罢了。”见到几个女孩子都已调整好了情绪,夏远峰心情便也跟着开朗起来。
“算啦,这次虽然被你们撇在一遍,但也算我们自己能力不足。不过我们可不是一直都会这样,如果再遇到什么事,就算我们是女子,也不会让你们两个专美于前的!”夏悠竹字里行间也带着一股不服气的味道。
“呃,这个,有那么重要?”
“当然有!”夏悠竹昂起头来,用着清脆的嗓音缓缓吟道:“苍天有泪云无心,鬼哭神嚎乱不尽;悲乎凄乎奈若何?三尺青锋问神明。仗义行侠只身影,且歌且行笑伶仃;何须尽付须眉意?巾帼亦当仗剑行!”
听了她吟出的这首诗,众人都是有些惊奇地望着她,不知什么时候这位一向离吟诗作对这种事敬而远之的大小姐居然能作出这样一首诗来。还不待他们惊叹,夏悠竹已抢先一步说道:“不用这副样子啦,这当然不是我作的,这首诗是柳前辈当年所写。”
“哦——”众人这才恍然,不过一向倦于诗书的夏悠竹能将这么一首喜欢的诗记在心间,那也算不容易了。听她这么一吟诵,一旁的李采儿却是更加想快些赶到天舞铭剑城,好一睹“天女”的无上风采。
几人谈论到这里,忽然感到头顶一黑:原来方才还在远处的乌云已然盖到众人头顶了。空气中泛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几只蜻蜓正在低空徘徊着。看这样子,接下来一场暴雨是免不了的了。
“各位,我想我们得往前赶赶了,看看能否找到避雨的地方。”夏远峰说完一挥马鞭,只听“啪”的一声,前方的骏马撒开蹄子飞奔起来。远处一道亮光闪过,接着传来一道闷雷声,一滴雨点砸到了车厢顶部……
…………
瓢泼的大雨自南往北肆意横扫着,而在地面上此时正有两拨人仿佛赛跑似的欲要脱出暴雨笼罩的范畴。不过若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这两拨人其实是在彼此追逐着。前方一拨七八人人俱都身穿青衣、背负剑鞘,至于长剑则被他们拿在手中抵御着身后一拨人的攻击。而后一拨人个个黑衣蒙面、手里拿着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只是无论是人数还是个体战斗力,他们比之前一拨人都要高出不少。
“哧”!
鲜血飞溅的声音夹杂在嘈杂的雨声中,看似不惹人注意,却依旧带给那帮青衣人极大的恐惧。一个黑衣人自面前敌人的身体中抽出长剑,剑上带出的血水瞬间便被雨水冲刷干净。一道强烈的闪电在不远处闪现,映照出黑衣人蒙面巾之上一双毫无感情的冷漠眼眸。
“铛”!刀剑相交的声音徒然响起,转瞬又淹没在雷声雨点之中。一个小胡子的青衣人嘴角逸出一丝鲜血,踉跄着连续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而与他拼了一记的黑衣蒙面人则只是稍稍一顿,他甩了甩手中的长刀,却也没有趁势追击,那样子就仿佛——他并不习惯手中的兵刃!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已经把门派都交给你们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眼见着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心知走投无路的小胡子青衣人感到一阵绝望。他一边后退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见到对方丝毫不为所动的身影,声音不由更加凄厉:“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们是谁!你们这样,难道不怕违反剑约吗?你们会得到报应的……”
闻听此言,其他黑衣人身体不由为之一顿,唯有方才那个眼神冷峻的黑衣人毫不在意。他提起剑,浑身一股寒气一放即收——空气中闪过一道黑色流光,几道鲜血喷涌而出——
“为什么、这样……天女大人,您为什么不保佑我们……”在那道黑色流光的袭击之下,几乎没有一个青衣人能抵挡三招以上。一个青衣人捂着胸口仰面倒下,眼中满是悲哀的绝望。转眼之间,场上就只剩下了三个青衣人。其他黑衣蒙面人此时也回过神来,他们不再犹豫,从两侧向着余下的三人包围过来。小胡子青衣人见状,咬了咬牙对身边一个年轻人喊道:“斐儿,你快走!我们在这里挡一会儿,你尽最大的力气有多远逃多远!”
“爹,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闭嘴!老子让你滚!”小胡子青衣人气急败坏地喊道,旁边剩下的一个老者此时也出声了:“走吧斐儿,别再回来了,别想着报仇!活下去,这是我给你的最后命令!”
“掌门!”年轻人咬了咬牙,看到父亲与掌门眼中的决绝以及黑衣人逼近的身影,咬紧的牙关渗出血来。不待两人继续催促,他转过身向着后方狂奔而去,留下两个长辈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露出最后一丝欣慰——
“你们这帮背叛天女大人的无道者,来啊,老子跟你们拼了!”
飞溅的鲜血中,谁能聆听到,这绝望的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