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追云看着眼前这个晕迷过去的少年人,表情淡淡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与兰芷凝不同的是,在遇到方才这等异样情况的时候,他心里第一时间的反应并不是怜悯或者愤怒,而是戒备。一个半大孩子被装在箱子里,这本身便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因此,他首先便要对这个装在箱子里的人仔细检查一番。对于沐追云来说,他一直奉行的便是在乱葬域中用无数鲜血总结出来的法则:对他人的怜悯永远没有自身的安危重要。因为怜悯这种情绪,有时便会被有心人利用,用以作为对付自身的陷阱。
一番查探之后,沐追云没有从这个少年人身上发现什么异常。对方的身上并没有被人做过手脚,本身似乎也没有真气的流动——之所以用了似乎,是因为他体内丹田处还是隐隐透出一股真气溢出的迹象,看上去却是曾稍稍习过武艺。当然,人体的丹田处最是隐蔽而广阔,不是外人能轻易探查清楚的。只不过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要因此而判断出他有无问题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待到夏远峰和兰芷凝离开后,沐追云望了躺在地上的这个少年人一眼,便又径直来到了他栖身的那个箱子处。他蹲下身来,捡起了被兰芷凝一剑劈为两半的铜锁,细细打量了一番,眼里便露出一丝异样。正当他想要仔细查探现场之际,他的耳朵忽而微微一动,眼里闪过一丝寒光。想了一下,沐追云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朝着马车走去。
…………
离血案现场东边一里处,此刻正安静栖息着一支队伍。这支队伍身着统一的褐色服饰,其颜色与周围的树皮并无二致,让得他们看上去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了一体。队中之人一个个身形彪悍、眼蕴精光,一看便知是身手不凡的江湖好手。而此刻,这支足有六七十人的队伍只是安静蛰伏着,整只队伍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可见他们纪律之森严。除此之外,在这支队伍身上,此时正有意无意地散发着一股血腥杀气,这是他们经历了方才一场杀戮之后自然而然残留在身上的气息,并非一时半刻能够消除。
良久,一个桀骜的声音打破了场中的寂静——
“老大,你也未免太过小心了,若是认为方才没处理干净,就该连妨碍我们的人一起干掉才对;而若是忌惮那辆马车里的人,就该直接远遁而去。像现在这样既不出手、又不离开,又算什么名堂?”
说话的人是一个满脸粗豪的大汉,他的脸上有两道交错的刀疤,配合上那一副凶眉大眼,带给人一种穷凶极恶之感。而此刻听他的讲话,似乎对口中的这个老大也不太尊重的样子。他口中的老大此刻就在他对面,是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人,面像虽然不是粗犷凶恶,却会让人觉得他满脸阴沉。除了这二人之外,还有一个身形矮小、一直闭着眼睛的短须男子——这三个人此刻身处这支队伍的中央,看来应当是整支队伍的领袖。
此刻,那被粗豪汉子开口质疑的那个“老大”抬起眼来,淡淡地望了对方一眼,说道:“小心一些总是无大错的。”
“太过小心的话,那就纯粹是浪费时间了。再说,以我今日之修为,杀几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岂需在意一辆路过的马车?”粗豪汉子言谈之间满是傲然,让得山羊胡老大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还不待他开口说话,那一直闭着眼睛的短须男子也开口了:“我也觉得,我们没必要在此浪费时间。刚刚那个商队里的人已经全部被我们干掉了,既然没有活口,我们又怎会暴露?”
山羊胡老大皱了皱眉,看了看一脸桀骜的粗豪大汉,又看了看满脸淡然的短须汉子,眼中不可遏止地闪现一股怒气。只不过也不知是涵养极好还是在顾忌着什么,他终于还是没有把这丝不喜表现出来,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等老四回来再说吧。”
粗豪大汉哼了一声,还待再说,耳朵却不自主一动。他也顾不上顶嘴了,迅疾地转过身来面对着西面的方向。众人之中,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足可见他的武学修为冠绝整支队伍。而下一刻,察觉到动静的其他人也纷纷握紧了兵器,眼睛盯着前方凝神戒备着。
片刻之后,当前方一个同样身着褐衣、身形瘦小如猴的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时,整支队伍又再度放松下来。这一紧一松之间,也不见有谁做什么特别的动作,可队伍带给人前后两种截然不同感官却可以让人清晰感应到。见到这一幕,山羊胡老大才露出些许笑容:不愧是自己带出来的队伍,毕竟有其不同凡响之处。即使在战兵团之中,自己的这支队伍也足可算得上令行禁止、反应敏捷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那个粗豪汉子看向他的目光才会带上一丝忌惮。
迎面而来的瘦小如猴之人身法轻盈,三两下就来到了三人面前。仔细一看,这人不仅身形看上去如同猴子般瘦小,便是面容亦是尖嘴猴腮,像极了山林里身手敏捷的野猴子。此刻,这个瘦小之人正急急向三人禀报着:“老大,剩了个漏网之鱼。”
短短一句话,就让场中三人脸色俱都沉了下来。尤其是方才一直闭着眼睛一脸淡然的短须汉子,这下更是胀红了脸,睁大眼睛阴沉地道:“这不可能!只要是活的生灵,就算是一只老鼠都不可能逃脱我的感应。刚刚撤离时我明明检查过了,不可能再有活着的东西!”
山羊胡老大张了张嘴,却也没有出声质疑。他虽然也不满于老三与老二沆瀣一气、越来越是试图挑战自己的权威,但也清楚对方在这方面的能力——属神觉之生死两分,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就不可能逃脱他的感应,哪怕武学境界比他高出许多或是练了类似龟息术之类的武学也是一样。那么,这漏网之鱼又是怎么回事?
见到眼前三人疑惑的目光,瘦小汉子摇了摇头:“我用‘鹰眼’看到的,是个躲在箱子里的小孩,不会错的。”他说的“鹰眼”并非是神觉,而是一种战兵团常用的圆筒状事物,用它可以观察到极远处的景物。当然,“鹰眼”更多的时候是被用于战场。这下子,短须男子也无话可说了。只不过看得出来,对于自己的这次失手,他显然是耿耿于怀的,乃至于眼神中都带上了一抹毫不掩饰的杀气。
“漏了一个,你们怎么看?”山羊胡老大淡淡地说道。
“杀!”其余人相互看了一眼,粗豪汉子率先开口,杀气凛然。
“杀!”短须汉子咬着牙,面目阴鸷。
瘦小汉子见状,也是点了点头:“杀。”
见众人意见一致,山羊胡老大也就不做多想:“那就杀吧。”他刚要命令队伍出动,心中忽然一动,稍稍改了一下主意:“那辆马车中有高手,尤其是其中必然有人感应力极强,恐怕不好对付。我们这么多人过去,众人修为参差不齐,难免被他们发现。到时候打草惊蛇,想要一举歼灭就有很大难度了。我看不如这样,我们这里老二功夫最高,离圣境也不过一步之遥,就由你先带十几个人先行刺杀。若是一举击杀固然最好,如若遇到顽强抵抗,也可趁机缠住他们,我再率人从旁掩杀,必能一举而定。至不济的话,就算马车里有圣境高手,我带着人也能从旁接应,不至于一开始就全部暴露实力。老二,你看如何?”
“哼,没这个必要,我一人就可以把他们统统杀光。”对于这样的安排,粗豪汉子显然不以为然,这让原本认为他带的人太少的短须汉子也闭上了嘴。只不过虽然这样说着,山羊胡老大还是安排了十几个人对他进行从旁协助。
“二哥,我与你一起去。”短须汉子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对他来说,自从神觉觉醒以来,自己还从未出现过失手的情况。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能逃过他的感应!
决定之后,粗豪汉子便和短须汉子一道,带着十几个人悄悄向着西边围了过去。别看粗豪汉子言语中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当真决定好要下手,他还真是没有丝毫大意。他当然不可能大摇大摆地直接杀过去,而是如同队伍中的其他人一样,放轻了脚步伏着身子缓缓接近那片他们才离开不久的杀戮现场。在这个过程中,那十几个手下一脸沉静,用布条包裹着的长刀被他们握在手里,也有几人手上拿着弓箭,带着羽毛的利箭末端已被他们用手扣在弓弦上。不一会儿,一辆安静停放着的马车已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车帘晃动之下,隐约露出其中几个坐着的人影。粗豪汉子静静地做了一个手势,便有几人将弓箭对准了那辆马车。
下一刻,抬在半空中的手蓦然挥下,数道强悍的亮光闪电般刺向车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