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将所有的力量都收束于体内,除了浑身散逸的星光,燕临渊看上去与平时没多大区别,甚至连那滔天的气势都消失无踪——沐追云却瞬间感到浑身汗毛根根竖起,精神十二万分地集中,绷紧的面孔中眼睛死死盯住前方一动不动的燕临渊。只是,下一刻,燕临渊还是从他视线之中消失了——
“嘭!”只是一击,沐追云整个人就向后滑出数丈,地面被犁出两道深深的痕迹。右手臂外侧被击中之处,骨头都似乎被打裂了——方才只来得及伸手挡在身前,否则受到攻击的,就会是自己的心脏了。没有时间感慨,双手再度架在身前——又是“嘭”地一声,随着一抹星光划过,沐追云再度被击退数丈,只是这次不仅手上传来的剧痛加深,连脚下的步伐都已微有踉跄。紧接着,一连串狂风暴雨般的打击接踵而至,放眼场中,只能看到一道道银光绕着一个蓝色身影飞速划过,而正中的那个身影犹如巨浪中的小船般翻腾不休,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很强,真的很强,几乎比以前交战过的所有高手都强!既然如此——
狂风呼啸之中,蓝色身影的气势变化起初几乎微不可查。渐渐地,一股淡淡的杀气缓缓散逸开,然后越来越浓——不是刻意面对某些人释放,而是终结于他手中无数人的怨念与恐惧的残留。仿佛重新从地狱之中走出,整个人向外散发的血色让银色的星光都不能在其上逗留——终于,两抹银光自瞳孔深处出现,冰冷而又毫无感情!
银色的视野内,浑身带着星光的身影化作一道道残影,循着玄奥的轨迹自身侧袭来——看到了!左手手掌怒张奋力封住力逾千斤的一拳,右手闪电般自腰间抽出墨鞭向上撩去——“啵”一声响,两道身影各自向后飞出,几缕发丝顺着向外扩散的劲气飘散而出。
“入微之眼!”看着沐追云已完全变成银色的眼瞳,饶是以燕临渊的心性修养也是大吃一惊:上古四大瞳术之一的入微之眼竟然在这个时代觉醒于眼前这个小子的身上!这就是你的底牌吗?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能坚持到什么程度!
银色光辉再次消失于原地,但这次蓝色身影却没有等到对方攻过来才再行反应,而是如前者一般猛地朝对方冲去!“嘭”、“嘭”、“啵”一连串密集的交击声以让人来不及分辨的速度接连响起,周身带着银色星光的青色身影与一身煞气的蓝色身影倏分倏合,偶尔夹杂着一道细长的黑色鞭影无声来去。燕临渊越斗越是吃惊,眼前的小子明明没有达到圣境,却有着几乎不弱于圣境的战斗力。再加上他手中的那条墨鞭,手掌击打在上面时,竟然发现劲气无法透入其中而难以对对方造成伤害,就连自己的磁力也不例外。等等,能隔绝一切劲气的钢鞭型武器,自己印象中唯有——
殒神鞭!
即便如此,圣境与缺境的战斗力差别,也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燕临渊暂且放开了杂念,开始将一身圣境高手的实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双方以快打快,在战斗中彼此适应对方的攻击,这一战只打得周围飞沙走石,原本就崎岖不平的地面更是如同经过数次爆破般出现一个个深坑,一条条毫无规律的裂纹遍布地面,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增多。
尽管展现了极端不俗的战斗力,沐追云终于还是在燕临渊那几乎毫无破绽的攻防中渐渐被压制下来。再加上为了预防北天星磁力而造成的真气漩涡,身上真气流失也是越来越快。圣境高手均衡的战力此时展露无疑,又过百招,燕临渊抓住时机,聚星光于右拳之中,一拳猛然攻破沐追云的防御。“嘭”、“啪”接连两声撞击声,拳头先是轰击在殒神鞭上,而再难挡住这股巨力的殒神鞭反弹而回,重重砸中了沐追云的胸口。沐追云张口狂喷一口鲜血,再也稳不住身形,身体被震得向后抛飞而出。然而身在半空之际,沐追云双目徒张,两道神光自目中直射而出重重击入燕临渊脑海。
沉重的重物落地声响起,随后是一阵沙沙的声音。沐追云落地后又向后滚出好几圈方才停下,一路上压碎了几块大石,就那般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地上。看样子,一时之间他是无法起身的了。燕临渊身子晃了晃,终于硬生生将欲往后退的步伐定下,皱起的双眉渐渐展开,目光复杂地望着地上的沐追云。场间再度恢复了安静,海风拂过,却无法抚平刚刚那场战斗留下的痕迹。
良久,地上的身影动了一下。之后,他的左手慢慢按住地面,有些艰难地将身子撑离地面一小段距离。然后是右手上的墨鞭撑上地面,轻轻的颤动中,脚面踏上泥土,就那般慢慢地、慢慢地向上用力着。摇晃的身影勉强站起,却让人十分怀疑是否会立刻倒下。只是,终究没有倒下——沐追云转身,没有再看燕临渊的方向,而是向着岛内一步步、慢慢地离开。
“有件事你不明白也得明白,”身后传来燕临渊略带低沉的声音,“保护一个人,不是让她身体无恙就可以的了。有时候心灵上的创伤,比之肉体的伤害更加难以愈合,这点想必你能体会。”
沐追云身子顿了顿,而后迈着蹒跚的步伐继续往前走。走出一段距离,直到转身再也不能看见燕临渊的身形,他抬起头,望着高悬于空的烈日:没有的东西,我又怎么能体会?只不过,只不过,那可是太阳啊……
燕临渊目送着沐追云的身形消失在眼前,抬首看着碧蓝的天空,喃喃自语着:“天曜之神啊,你到底在暗示着什么?让我看到他觉醒的智者之眼来告诉我他不是一个恶人吗?这我早就知道啊!你到底,还有什么东西要加诸于这个小子身上的?你到底、给他安排了什么样的命运?”他抬起右掌,轻轻按住了胸口,眉头一皱间一口淤血张口喷出。轻轻擦去嘴角的血丝,低低的问话声没有人给予答案:
“环曜刻痕之术,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
“临渊,为什么?这么重大的决定,为什么不与我商量一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一回房,燕临渊就遭到了等候多时的聂蓉一连串的质问。他苦笑一声,环顾房内一眼:“雨儿呢?”
“我打发她回自己房间了,你别管其他的,只管回答我!”一向温柔端庄的聂蓉少见地用这般严肃的语气与丈夫说话,又或许这一切只是来自于内心的不安。
“为什么吗?因为我怕与你说了之后,你不同意;我怕你还有雨儿,你们只消稍稍抗拒,我就舍不得放雨儿走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好端端的,为何要让这两个孩子离开我们?就算要让他们出去历练,我们也可以跟着去啊!别说什么让他们独自经历风浪之类的话,就算你是圣境的武者,在这江湖上都未必能保住一人平安,何况他们、他们只是两个孩子而已!”
燕临渊轻叹一口气,走上前缓缓将聂蓉搂在怀中,不待她挣扎便开口说道:“蓉儿,命运不是谁都能够安排,你我也是如此。我也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注定的命运这种操蛋的屁话,可这世上终究有很多东西,是冥冥中与一些人连在一起的,就算今日不去面对,明日面对的时候,可能会吞下更大的苦果。就像当年的那件事,雨儿的真正……”
聂蓉身子一颤,双手猛然抬起捂住了耳朵,嘴里大声喊道:“别说了,别再说下去了!那件事,我不想听!”
燕临渊轻轻拍打着聂蓉的肩膀,柔声说道:“好,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这次让他们离开,也不仅仅是因为雨儿。相信你也发现了,云小子这两年来的异常了吧?”
“云儿他、他只是不爱说话……”
“这恐怕连你自己都骗不了吧?没错,两年前刚回来,你我都发现了他身上的变化,当时我还很欣喜地以为他身上那个不知名的枷锁已经除去了。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又渐渐恢复那种封闭自我的状态,几乎与谁都没什么话说——除了雨儿。再加上我上次从那边得到的消息,我才知道,云小子与雨儿之间,果然有着无法割断的联系。只是,谁都不知道,这种联系持续下去,会导致怎么样的后果。尤其现在,雨儿长大了,可以说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她不能再继续呆在这个岛上了,至少,要让她接触外面的世界。我们看似一直关心着她,其实也一直束缚着她。所以,至少,我们将选择的机会留给她,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因为我们的错误而导致她可能的不幸。”
“但是,云儿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啊,这就是我让他们离开这里的另一个原因。别看我平时常有针对着他,其实心里对他并无意见。只是,无论他与雨儿今后如何发展,他身上的那个枷锁都必须先除掉了才行。在这里,我们是没办法帮他去除的,那就让这世间给他们考验、也给他们机会。蓉儿啊,我们,真的是到了要放手的时候了。”
“就算是这样,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我、可我还是舍不得她啊!”
“你的感受,我都明白的,因为,我也是一样啊!无论如何,雨儿也都永远是我们的女儿……”
…………
离别的前夜,谁在仰天叹息?谁在默默哭泣?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