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三人相信,一定是他们三人死亡。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是不会只身前来找他们三人讨债的。虽然他们心里已经很清楚了,但他们不想就这样死亡,还想最后搏一搏,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他们每一根神经,像绷紧的弓弦。
杀气,越来越近,越来越凶猛。
汗水,从他们额头上冒出,在他们脸上流淌。他们谁也不敢去推这道门,只能站在这里静静的逼视着,等待着。等待门突然打开,等待那个人从打开的门里冲出来对他们发出致命一击。
等待,是一件最教人难耐的事。但他们没办法,除了等待,他们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敢做。高手对决,不能有任何一点小小的闪失。任何一点小小的闪失,都足以教自己丧命。
他们也发出杀气,将杀气向门逼过去。但他们发出的杀气对于这门发出的杀气来说,是如此的渺小。
乌邦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的样子。又见他们眼睛盯着院门,额头冒着汗水,满脸的恐惧,却又不去开那道门。他突然明白,他们在等什么。于是,他迈步,绕过他们三人身边。
门发出的杀气,将他们三人的杀气击碎,剑一般直向他们面门袭来。跟在杀气后面的,应该就是九环刀,他们心里都这么想。心里一慌,不知道该怎样来迎击扑面袭来的杀气。
“吱呀”一声,门像个受惊的人那样叫着打开了。
浓重的杀气,在这一瞬间化成了一道和风。
灵智三人浑身一抖,以为开门的是躲在门后面的人,开门是要给他们突然一击。他们正准备全力还击时,却发现开门的是乌邦。
乌邦以为他们站在那里是在等他去开门。他们是长辈,开门的事当然由他这个徒弟去做了,所以就绕过他们身边,向门走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打开了门,为灵智他们破除了杀气。
乌邦站在门旁,等着灵智他们三人进去。
从菩提庙里吹过来的风是那么祥和,凉爽。
放眼望去,菩提庙里跟往常一样,没有人,没有带着浓重杀气的人。更没有死亡,只有平静。
人,在紧张和恐惧中,自然而然会产生错觉。就如这世人一样,晚上走在没有人的山沟里,这道山沟里到处都是荒坟。这样的地方世人都会认为是鬼魂经常出没的地方,心里就会充满了紧张和恐惧,眼睛看见的一切东西,在紧张和恐惧的心理作用下,都会以为自己看见的是鬼魂。就算是晚风像母亲的手那样轻拂着人后颈窝,也会认为是鬼魂在身后吹气。走在这样的地方,总会觉得四周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有无数的鬼魂在跟着。紧张,恐惧教人错觉连连。
灵智他们刚才就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以为里面藏着那个找他们讨债的人,紧张和恐惧,使他们错误的感受到里面有杀气。
心中无鬼便无鬼。
但人呢,一个武功高强的人?
会不会也是心中无人便无人呢?
鬼,是虚无缥缈的。
人,是实实在在的。
世上又有几人做到心中无鬼的?
三人互望一眼,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迈步走进去。
刚走进院子,灵智突然又站住,口中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李铁也洪声说:“对呀,他是怎么知道是我们做的?我们去的时候是晚上,还蒙着面,知道是我们八仙去做的人都死了。”
钟离粗声说:“难道,我们藏在山顶的秘密被他知道了?”
李铁也洪声说:“难道,那个取走魔刀跟刀谱的人不是灵慧?”
灵智突然大声说:“走,我们回山顶去。”说完,就转身向山顶飞奔而去。
李铁跟钟离还有乌邦也立即转身紧跟在灵智的后面,向山顶跑去。李铁虽然是个瘸子,但轻功丝毫不比灵智等人差半分。
灵智等人来到那棵菩提树下,灵智抬头望着菩提树的分丫处,一纵身。
然后,他就站在了菩提树粗壮的枝丫上。
灵智弯腰,看着面前菩提树杆上的一个树洞,把手伸了进去。
然后,他的脸就变了色。
“不见了!”灵智在菩提树上说道。
“啊!”李铁跟钟离齐声惊叫。
灵智纵身从菩提树上跳了下来。
站在二人面前,道:“现在,你们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了。”
李铁跟钟离脸上流露出悔恨内疚的表情,说不出话来。
灵智缓慢的说:“他拿走了卷轴,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二人内疚的将头埋了下去,不敢面对灵智。
灵智又缓缓的说:“这个得到魔刀跟刀谱的人,的确是他。”
李铁一脸后悔的洪声道:“千不该,万不该,我们不该把当年的事用卷轴记录下来,藏在这里。”
他眼睛还是不敢看灵智,他担心灵智会说是他自己失职,还要去怪别人。
灵智看着远方。
远方是迷雾。
他的眼睛仿佛看见了过去。
光绪二十七年冬至的晚上,他表情严肃的坐在一间茅屋中的油灯下,面前放着卷轴,他提起笔在卷轴上郑重的写道:
光绪二十七年,中秋,赌坊老板何鹏举得知为报仇而攻破火龟寨的子老爷放过了寨中的一百多号土匪,就指使我带着七位师弟妹趁夜上山将子老爷放过的这一百多号土匪斩草除根。子夜,我奉命带着七位师弟妹上山,我们摸进寨中,发现子老爷放过的这一百多号土匪全都是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她们其中还有八位孕妇,六位婴儿。我们将这一百多号毫无还击的人集中到一起,准备将他们斩草除根时,巧舌·吕文跳了出来,他再三告诉我们,说我们不能,不可以杀他们,子老爷都放了他们。我们没有听他的,心中怀着要斩草除根,为民除害的想法和决心,对一百多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举起了屠刀。一瞬间,惨叫响彻云底,震颤着整个山寨,这些人如砍瓜切菜般倒下,在婴儿的哭声中,在小孩子的乞求目光中,在妇女的跪求中,我们没有手软,原因是:这些婴儿孩子长大后,又成了强悍凶狠的土匪,去祸害百姓。顷刻间,我们将这些人悉数杀尽。鲜血染红了整个山寨,地上到处是尸体,惨不忍睹,我们却没有一点内疚,原因就是,这些人都是土匪们的亲人,土匪们跑了,他们得为跑了的土匪所犯下的罪恶负责。这还不算,我们还放火将整个山寨烧了,让整个山寨变成了一片焦土,原因就是,我们懒得将他们埋葬,也不想让他们被野兽吃掉,更重要的是不能留下我们八人的任何证据。何老板再三叮嘱,决不能留下任何证据。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按何老板吩咐的。大火照亮了整片天空,我们看着冲天大火,愉快的离开了火龟寨,是的,愉快的。因为我们心中满满当当都是为民除害后的喜悦。后来我们八人才知道,何老板的意图不是为民除害,而是要嫁祸给翡翠顶上翡翠公馆中的子老爷,让子老爷身败名裂,在人们的心中,眼中,口中成为一个凶狠,毒辣,残暴的人。因为他跟子老爷有仇。我们做了这件事后,他就到处去说,是子老爷那天当着那么多人不好对这些无辜的人下手,就装好人离开,夜里就派丁超上去将这些人悉数杀尽,再放火灭了证据,因为这些人看见丁超为子老爷上山赎回了小少爷。他成功了。人们信了。一次次的用白眼看子老爷,也一次次的将口水吐在子老爷的脚前,还一次次的去声讨他。谣言如泰山,如波涛巨浪,如雷鸣电闪,子老爷纵有巧舌如簧,也百口莫辩。子老爷这位好老爷在谣言的重压下,抬不起头来,如老鼠一般怕光不敢出门了。丁超也不敢跳出来替子老爷申辩作证,因为他是贼,一旦跳出来,就会牵连子老爷,让子老爷家破人亡。我们知道真相后,准备找一个时机替子老爷证明清白,当我们找到时机的时候,却听说子老爷在谣言的重压下上吊走了,还听说有一只雄鸡也上吊陪着他一起走了。我们知道这个噩耗后,内疚,痛苦,将我们的心装的满满当当。这件事,成了我们八人心中永远的痛。这件事,如一个巴掌重重的打在我们的脸上。这件事,狠狠地羞辱了我们八人,羞辱了八仙这个名号。从此我们离开了赌坊,离开了何老板,决定,退出江湖。今天我将这些记录下来,希望后来人不要重蹈我们八人的覆辙。记录好这些后,我们八人将从此解散,江湖中不再有八仙。今晚,是八仙,八人最后齐聚。张桃,笔,光绪二十七年,冬至,子时。
写好后,他第一个让自己的大拇指在印泥中染红。
然后,他郑重的按在了卷轴的空白处。
七个人也跟着他在这卷轴上按下了自己的拇指印。
然后,他将卷轴卷好,用油纸包上,再用黑线缠好。
想到这里,灵智长长的叹息一声。
李铁洪声说:“今天早上我们看见的就是他。”
钟离也粗声说:“他的刀上有九个环,不是他是谁。”
灵智说:“是他。”
李铁洪声说:“苍老的声音,带九环的刀,他说过两个字,报仇!”
灵智喃喃的说:“我原以为是灵慧,现在想来不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