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晔望着倒在地上的骊歌,眼神中居然带着些许惊讶和些许满足,他蹲在昏过去的骊歌身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骊歌看了半响,然后,伸出白皙修长的食指,一下子点到了骊歌右脸的梨涡中心,动作优雅高贵,像是在戏弄一只饲养的宠物一般。
然后,他冲着满脸惊讶的隐卫问道:“成侠,郭侠,你二人可看清刺客长剑因何飞落?”
“郎君,应是阿九小刀刺中刺客手腕所致!”成侠看上去四十多岁,穿着极普通的灰麻长衫,腰间坠剑,一身气息隐去,却令人不敢小视。
“阿九瘦小如鸡,应是无意为止。”另一个隐卫郭侠思索片刻道。
这时,微五带着护卫将那无头尸体查看了一番,便过来汇报:“郎君,那黑衣刺客前胸有羯人刺青。”
拓跋晔站起身来,冲着车四吩咐道:“将阿九放回屋内!”
“喏!”
车四将昏迷的骊歌抱了起来,放置到她夜晚睡觉的榻上。
车四一走,骊歌便睁开了亮晶晶的黑眼睛。屋内昏黑,车四走时又关上了房门,她睁开眼睛倾听了一会,便蜷缩着身子,抱着双肩颤抖起来。
晕倒,她是装的,她一直惦记着拓跋晔让她随侍沐浴之事,索性见到那血淋淋的人头,便恐惧的晕了过去。
此刻的颤抖,是她真的怕了,一睁开眼睛,仿佛还看到血淋淋的人头盯着她看的眼睛,她害怕极了,她不敢出声,她只能抱着自己的双肩,默默地颤抖着,惊恐着。
当惊恐至极的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她的眼角流到床榻之上,她才慢慢地镇定下来,她躺在昏黑的房间之内,面无表情地盯着房顶,夜风凛冽,呜呜地吹着,她心中明白,她身在军队,自然有一天会上战场厮杀,今夜遇到的此刻不过是刚刚开始,那血淋淋的人头和无头的尸体将来还会见到。
她必须要学会坚强,她的脑海里,仿佛又一次响起了她曾经听过的陇头歌,念吾一人,飘然旷野,遥望秦川,心肝断绝,无论她身在何地,无论是跟着穆泰的车队还是在骁勇营,她始终都是孤身一人,踉踉跄跄行走在没有同伴的路途中,前路渺茫,孤独无助。
她不知道何处是她的归途,更不知道何处有她容身的安宁之处。
夜,渐渐深了。
慢慢地,骊歌回过神来,黝黑的杏眼明亮无比,她晕倒了,拓跋晔总不会再唤醒她,随侍沐浴了吧。
一天的劳累,她感到了有些倦意,她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她听到了医帐之内拓跋晔在大声的发布命令。
“微五,何人带着刺客而来?”拓跋晔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嘲弄。
“穆家大郎。”
穆家大郎,穆泰?骊歌一惊,侧耳倾听起来。
“好一个穆家大郎!”拓跋晔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唤寇郎君,崔郎君前来议事。”
“喏!”骊歌听到有一个护卫小步跑了出去,看来,拓跋晔要连夜在医帐中议事了。
穆泰为何要带着刺客前来,难道也跟太子争夺有关吗?骊歌回想着整个宴会之上,穆泰并未离身,一直坐着喝酒,偶然将目光落到她身上,也是一副复杂的,心事重重的样子,如今那黑衣刺客跟穆泰有关,难道是一项预谋不成?
医帐内又安静了下来,那些护卫们分头行事,骊歌听到,拓跋晔的脚步声正向着她所在的屋内传来。
骊歌一怔,一下子闭上了眼睛,继续装晕!
“吱呀……”房门轻轻的被推开,拓跋晔那高大伟岸的身子,慢慢走了进来。他站在床榻边沿,静静地盯着闭着眼睛的骊歌,并没有说话。
骊歌不敢移动半分,将呼吸调整到最缓慢的状态,黑暗中,她的眼睛偷偷地匣开一条极细极细的缝隙,拓跋晔双眸如星,恰好门缝里的光线透射到他清冷的眼眸中,那眸子静静地盯着躺在床榻之上的她,薄唇微动,冰寒如剑却又夹杂着似水的温柔:
“晔七岁生日被推入冰湖便面临生死,十岁生日便开始孤身厮杀浴血,十七岁生日却有阿九临危相救,只是不知下一个生日会发生些什么?”
说道这里,拓跋晔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地点一点骊歌右脸的梨涡,神情复杂,摩挲着骊歌右脸鼓起的青色胎记,低低的声音传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如果不是骊歌有敏锐的听觉,根本听不见:
“阿九狡黠聪慧,难道我也若那穆泰一般,也对阿九着魔了吗?穆泰眼盲,晔也眼盲了吗?”
说完,拓跋晔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大步离开,没有任何停顿和回头。
骊歌惊呆了!
今天是拓跋晔十七岁生日!
他七岁生日的时候被推入冰湖差一点被淹死,十岁生日的时候便上了战场开始浴血厮杀,没想到十七岁生日,却遇到了刺客,终于有了阿九舍身相救。
她她她并不是要舍身相救他,她不过是一种本能而已。
阿九狡黠聪慧,难道我也若那穆泰一般,也对阿九着魔了吗?拓跋晔是不是怀疑她了?骊歌大睁着眼睛,她发现她听到拓跋晔那自言自语后,差一点喊出声来。
穆泰眼盲,晔也眼盲了吗?
穆泰费尽心机想要换回她,难道他也有这样的想法吗?
躺在床榻之上的骊歌摇摇头,将刚才听到了一切都劈除在外,然后,她听到了医帐中的各种声音。
“禀告郎君,穆泰一离开医帐,便带了属下快马连夜离开,已有一个时辰。”微五禀告道。
“传令贺江,带五百人追出一百里。”
“喏!”
拓跋晔的声音变得极为冰冷清朗,隐隐之中带着些许嘲弄之意:“追上他护卫着的萧家军车队,告知穆泰,言我伤重,盘查为难他十日再放行离开。”
“喏!”
“寇郎君,崔郎君以为如何?”拓跋晔的声音忽然放松了下来,朗声说道:“萧王爷先派波斯商人想夺取商路利益不成,又用阿尔汗更换小郎引去注意力,最后借着高阿那肱发难之际,派刺客摸入穆泰榻几之侧隐藏,忍耐到最后才动手行刺,想阻我回平城,嗯,一环套着一环,倒也有些小聪明!”
听到这里,骊歌一怔,原来,拓跋晔知道阿尔汗,穆泰,甚至高阿那肱都各自有企图,最终的目的是为了阻碍他返回平城,万般无奈之下,才派出黑衣刺客行刺!
“郎君,谦之认为,郎君即刻便该返回平城,早日筹谋正式荣登太子之位。”
“郎君,崔浩认为,萧家军支持子攸,想先送平城贵人们礼物打通返回通道,先是潼关渡河遇险,现在又花样百出,这样做,是想阻碍郎君步伐,郎君需即刻快马返回平城,执掌大局,以防皇后重立子攸。”
“微五,整顿马匹行装,即刻返回平城!”
“喏!”